音乐符号化在民族电影中的运用
——以《撞死了一只羊》为例

2021-02-05 10:24
大众文艺 2021年2期
关键词:藏语符号化意象

(成都理工大学,四川成都 610000)

一、音乐符号化在电影中的碎片性与整体性①[1]

“符号学研究的目的在于,按照一切结构主义活动的方案,建立不同于语言结构的意指系统之功能作用”。(《罗兰·巴尔特文集 符号学原理》)在电影配乐领域,我们不可置否的可以将画面与音乐作为统一的有机体来看待,亦能够将电影音乐拆解成音乐和电影这两个独立艺术来思考。当电影配乐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它在本身的创作、传播过程中能够产生适用于一定群体的符号化意义;同样的,当独立的音乐服务于电影,以配乐形式出现在电影中时,电影故事与视听语言的结合又能够产生独有的符号意义。

正如《整体性与隐缠序》中所说:“任何相对独立要素的内容,都包含着一切要素(即存在总体)的总和”。要讨论音乐符号化在电影中的意义,就要讨论音乐符号化在电影中的碎片化和整体性关系,首先要探讨的正是音乐与电影的,局部要素与整体的关系。将视听体系按照整体与局部要素进行阐释由来已久,有从媒体美学的角度、有从创作论的角度。在电影声音与电影音乐加入影像家族伊始,我们就能看到各类创作中视觉与听觉互相激发、妥协并最终走向共融的艰辛道路。早在19世纪末以来德国的音乐家瓦格纳、勋伯格等从事过歌剧、戏剧以及舞剧创作的艺术家提出了“整体艺术”的创作新理念,让音乐与戏剧得以在新的时期有了从整体到局部更好的发展。以藏族电影《撞死了一只羊》为例,影片对于音乐的使用只有简单的两首歌,但每一次出现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中,有一首歌循环出现数次,就是著名的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本身是一首情绪明朗的、充满希望的意大利民歌,它在20世纪后期成为世界上最风行的民歌,直到今日,都有极高的传唱度和国民度。这样一个有影响力的作品,其本身就有一定的符号化意义,从作品演唱技术上来说,《我的太阳》作为“男高音”的试金石,其出现本身就带有能力的肯定,且能够激起受众的热情;从作品情感上来说,《我的太阳》中对“太阳”的指向也众说纷纭,但是其指代情感的美好意蕴已经成为歌曲自带的符号化意象。

《撞死了一只羊》作为一部极具民族色彩的影片,以《我的太阳》作为配乐反复出现,是一场勇敢的尝试。基于《我的太阳》强烈的地方特色,《撞死了一只羊》对它的使用做了一些改编,即语言的变化。《我的太阳》在片中多次出现是通过“藏语”的语言体系对歌曲进行填词,赋予了歌曲新的特色,而出现的场景多次是主人公司机金巴开车的时候,女儿的照片在镜头中间微微转动,对于司机金巴来说,亦是无人区长路上身边唯一的念想。漫漫长路中,这首歌的出现让人带着原曲一丝关于真挚情感的记忆,藏语填词的歌曲将著名的意大利民歌置于电影故事发生的藏族藏人情景,配合大量长镜头,将故事娓娓道来。对于电影配乐藏语版《我的太阳》这一独立音乐作品来说,它的出场带有民族特色以及希望与爱的意象;对于开篇视听语言整合的表述片段即一个小范围的“整体”来说,声画组合赋予了主人公司机金巴一个基本的形象展示,而这一组合又作为整部电影的“碎片”,拼凑出完整的情节和情感表达。从这个层面来说,符号化的音乐在电影中既有基于其本身的意象延续相对独立的意义,又能产生组合碰撞的、属于电影和电影受众的符号化展示。

二、音乐符号化在《撞死了一只羊》中的作用

“大部分符号表意,是科学的、实用的,必须是‘所指优势’符号,以明确地传达意义”。《我的太阳》在《撞死了一只羊》中,即扮演了“所指”,并提供了“所指优势”符号。前文说到,《我的太阳》作为一个符号化的音乐出现在电影中,在保留其本身意义的同时,也在重新编曲和声画组合中产生了新的意义。在影片中,电影配乐《我的太阳》对原曲进行了改编,一个是编曲的创作,一个是语言的变化。电影所用音乐虽然不多,但《我的太阳》在《撞死了一只羊》中是一个重量级的贯穿性质的音乐,一首歌不仅循环出现,还有两个版本表达不同的意境,一个是藏语版本,一个是意大利语版本。两种语言的版本赋予了音乐和影片独立又联合的的符号化意象,成为这部影片最大的亮点之一。

(一)碎片化运用

《我的太阳》在电影中第一次出现音乐就是在司机开车的时候,女儿的照片是无人区长路上身边唯一的念想,漫漫长路中,这首歌的出现无疑给人以开幕般的感觉。藏语填词的歌曲将著名的意大利民歌置于电影故事发生的藏族藏人情景,配合长镜头的娓娓道来,开篇奠定了整部电影的节奏基调。这是音乐本身符号意象与电影的结合,也是“整体”对后续符号感情的奠基。影片情节发展到两位“金巴”初遇交谈时,《我的太阳》第二次出现。在初次见面,两人寒暄结束,无法直接继续深入交流时,“我给你唱首歌吧”成为缓解初相识且各自心事重重的两人关系的切入点,“兄弟”这一歌曲自带的意象融入电影,而两人关系的缓慢变化又让藏语版《我的太阳》在电影中的符号化表述更加明晰。开着车,唱着歌,会跑掉,会破音,这样简单的声画将真实又缓慢的叙事基调稳稳立住,让平淡的画面不至于无聊。

图片一 《撞死了一只羊》电影片段截图

结尾部分司机金巴的梦中复仇部分,《我的太阳》以意大利文改编版本完整曲目的形式呈现。在前一个多小时的影片中,受众已经接受到《我的太阳》出现的象征意义,而当意大利语版本的音乐响起,配合荒诞的复仇,音乐的符号运用,又在“整体”中产生了新的含义。《我的太阳》是典型的二部曲式结构的作品。它的A段旋律朴实,音符跨度小;B段开始,先是一个八度大跳,给人以清新兴奋之感。然后用拟进手法进行发展,运用装饰音,从第九小节起,两次变化音的运用,将复仇过程的心境变化展现的淋漓尽致。结尾处,司机金巴去掉墨镜微笑,歌曲也正好在的结尾时推向高潮而结束全曲。这一“反符号”的配乐与电影突然的复仇画面形成巨大冲击,以碎片化的方式完成了叙事时空的区分。

(二)整体性运用

电影表达生活感和真实感需要声画结合,画面的真实来源于就地取材,演员、服饰、场景,这些都能直观的表达出藏区人民生活的真实状态;而在特定的题材中,音乐则是一个需要花更多心思打磨的内容。从完整的影片来看,《撞死了一只羊》的音乐设置就完美的配合画面完成了叙事时空的构建。《我的太阳》在影片中使用了两种语言的改编版本,同一首歌的藏语和意大利语两种语言出现在不同地方,实际上构筑了两个不同的叙事时空

第一个时空是藏语体系的民族现实叙事。

音乐符号化作为一个“整体”,在电影的开头、结尾、重要表述部分,都恰当的展示了音乐使用的高超技术。开场,导演选择《我的太阳》这样一首世界著名的意大利民歌,通过藏语填词版本的播放和哼唱,将观众带入到故事发生的情景。另外,这首歌的选择又加入了司机金巴“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太阳”这样的讲述,意象的隐喻将这首歌背后蕴含的情感、人物性格悄然埋在观众心中。在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的交谈中,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演唱和介绍这首歌占用了影片近一分半的时长。《我的太阳》是近代传入中国的意大利民歌,译出藏语版本身是现代化发展的标签,司机金巴喜爱这首歌,杀手金巴却欣赏不来,两人在传统和现代的区别已然显现。音乐符号化在影片整体中一步一步巧妙的推动情节发展,恰当的发挥了其“所指优势”的作用。

第二个时空是意大利语的荒诞梦境叙事。

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出现在片末高潮,在梦中,司机金巴代替杀手金巴完成了“复仇”。意大利语版本《我的太阳》前奏响起就把主人公、把观众带入梦中,意大利语的出现本身是与极具藏族特色的画面格格不入的,但由于影片前半部分对《我的太阳》这首歌的多次运用和诠释,已经形成了属于这部电影的意象印象,而当音乐响起,相同旋律、不同表达的歌曲再次出现,完美的配合夸张扭曲的画面,完成了这段不现实甚至有些荒诞的“梦”中叙事。当梦境结束,回到现实,意大利版的《我的太阳》依旧在持续,司机金巴去掉墨镜,微微一笑,《我的太阳》完成了最高音的绚丽结束,从反音乐符号化方面强调了现实和荒诞的结合后,金巴终于在梦境中解脱和放过自己。影片利用碎片化意象完成整体影片艺术的塑造,完成了关于救赎和放下的主题阐释,则让无数观者为之动容。

(三)基于影像与音乐符号化的声画时空观

电影艺术由于其自身的综合艺术体以及人文社会的独特吸收与表现能力,使得电影的各个组成部分像一个巨大的具有诸多层次的海绵,互相吸收着能量并互相融合。近现代尤其现代艺术的激变式发展下,光影、构图等这些视觉概念不在成为其独有的单向词汇。声音的听觉领域也经常借用节奏(也许节奏这个概念本来就出自音乐)、色彩、构图、蒙太奇这些新的交叉理念。在实际创作中,音乐作为新的维度要想融入影像的整体性中不仅要发挥其表情艺术的根本,更要从音响色彩、符号化的音乐语言、整体的局部的声画节奏中去寻找更多的答案。比如音乐色彩其实是音乐学概念中早已存在的词汇;当我们在提到影像中的色彩时,从单一的色彩学扩展到对电影情节,场景甚至画面风格的探讨。如今,音乐的色彩也成为音乐家创作电影音乐需要考虑的一个重大问题。所以我们对于声画的观察与创作视角需要进一步拓宽融合,这一定是电影以及电影音乐与电影声音发展的必然出路。

表格1 声画时空观

以上是对于音画关系的以表格形式的呈现。在电影的听觉层次中,语言往往占据中心位置,而在有些带有音乐的片段往往是关键人物的符号化代表,直到对于主题的完整呈现。

三、音乐符号化在民族电影中的象征意义

音乐代表一种梦幻的生活状态。

一首歌,塑造电影的现实、也塑造梦境的荒诞,塑造人物的纠结,也塑造人物的坚决。从藏语的《我的太阳》到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是环境变化的冲突纠结,是放过自我的认同释然,是善良散发的现实,是“太阳”本身的值得相信。民族电影是我国民族文化传承发展的重要艺术形式,也是电影发展的重要题材。民族电影由于独特的民族特色往往与普通受众产生一定距离,而电影中的音乐运用则是无限缩短这段距离的重要方式。音乐符号化是部分影响力极高的音乐在社会传播中产生的自带属性,而电影中的音乐符号化,则是丰富音乐本身意义、形成电影叙事和时空构建的重要手段。音乐是精神世界的追求,在《撞死了一只羊》中,音乐把受众带入到故事发生的当下,用音乐符号化特点区分和构建不同的叙事时空,现实感和脱离感是音乐赋予电影的想象。纵观影片,最让人回味无穷的反而又是影片最初,那个一边开车一边哼唱民歌的藏族汉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唱着一首不属于他的时代、不属于他的文化、但寄托了他美好愿想和期待的“太阳”音乐符号化在民族影片中赋予了主人公精神世界的富足,而符号化的内核又将这一“精神世界”悄无声息的展示在每一位影片的受众心里,在丝丝入扣的情节中悄然埋下意象的种子,在曲折的情节中生根发芽。

四、结语

音乐符号化,是将音乐作为一种表达方式,在各种平台意义的重复和叠加中,归于代表性质的符号。当音乐符号化以电影配乐的形式出现在电影中时,本身就完成了符号意义的传递和新意义的产生。基于民族电影的特性,音乐符号化的作用在民族影片中尤为明显,我们从《撞死了一只羊》仅用一首歌完成影片几处重大叙事可以反思,音乐符号化拥有巨大的潜力完成民族影片的情感表达。尤其是出现两次藏文和意大利文的《我的太阳》更像是一层新的意象空间,“无调性”的中立感和导演强烈的主观想象,让这段音乐极富想象力的发挥着更开放的艺术启发性。

注释:

①[美]戴维·玻姆著.《整体性与隐缠序-卷展中的宇宙与意识》[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科技出版社,2013年7月.

②[法]巴尔特著,李幼蒸译,《符号学原理》[M].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

③赵毅衡著.《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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