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与我国职业体育的融合发展研究

邱金草，郑 芳，陈鸯鸯

(1.浙江大学 教育学院体育学系，浙江 杭州 310058；2.宁波大学 体育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数字技术为传统产业的迅速迭代升级带来了机遇，数字技术是指运用0和1两位数字编码，通过计算机等设备来表达、传输和处理所有信息的技术[1]，它是多种新一代技术的集称，包括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等。在体育领域，数字技术在助力体育产业升级和创造新的体育消费需求方面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体育强国建设纲要》以及《关于促进全民健身和体育消费推动体育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均指出要推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兴技术在体育产业中的应用。

职业体育作为我国体育产业的核心，具有向市场提供高质量竞赛产品的迫切需求，因此成为借助数字技术促进高质量发展的先行者。相较于欧美职业体育联盟在促进数字技术赋能职业体育上取得的成果，我国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的融合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因此，厘清国内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的融合发展现状、面临的挑战，并在此基础上探索出具有实践性的发展路径，是促进职业体育跨越式发展的重要基础。

1 数字技术赋能国外职业体育发展

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通过技术、产品、业务等一系列的融合，正在逐渐改变职业体育的生产、传播和消费。从国外发展来看，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的融合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1.1 运动训练科学化

生产高水平赛事是职业体育的核心目标，这无疑对运动训练过程提出更高的要求。围绕运动训练的实际需求，职业体育在技战术分析、科学化恢复再生水平、专项体能训练等方面逐步推动数字技术的应用[2]。

1.1.1 数字技术为运动队技战术分析提供科学指导。美国四大联盟使用的SportVU运动跟踪系统，通过训练馆上方安装的多个摄像头，对球员与球队的表现进行精准化的实时跟踪[3]，通过90s时间全自动化的分析计算，得出球员之间的间距、在赛场中的跑动距离、每一次传球、运球等多维数据，供教练员进行针对性的运动训练指导。在高尔夫运动和网球运动领域，赛场上常用的3D多普勒雷达技术，其原理是通过采集击球角度、速度、运行轨迹等指标，以调整制胜的挥杆(拍)技术。

1.1.2 数字技术有效预防运动员损伤或促进其损伤康复。澳大利亚Catapult Sports公司研发的小型监控器被普遍应用，其监测的运动员加速度、变向、膝盖脚踝的压力等指标，科学化帮助教练调整球员的劳逸时间。有“金州勇士黑科技“之称的Firstbeat，凭借1 000Hz的采样频率，仅需3min即可掌握运动员中枢神经的疲劳恢复情况，还可通过持续性的实时检测读取运动员的睡眠质量，为预防过度疲劳、改善运动睡眠质量提供客观参考数据。

1.1.3 数字技术辅助专项体能的针对性提升。Athos运动服在上衣和裤子中均设置10个以上传感器，负责运动员肌肉群的检测，在训练过程中该设备能读取并将数据传输到手机app，教练、运动员可根据数据报告解读各部位肌肉群被激活的效果。Halo Sport研制的神经科学型耳机，通过耳两侧电极将电流传输到大脑，刺激运动员运动皮层的神经元，提高肌肉的耐力和同步性，加速球员对运动技能的掌握[4]。

1.2 职业体育赛事科技化

职业体育的主要表现形式是竞赛表演，其核心价值体现为“娱人”，能否满足观众的娱乐需求成为衡量职业体育价值的关键[5]。因此，除了要加强运动训练的科学化，职业体育在提升赛事公平性、渲染赛事氛围、创新赛事传播等方面的科技化变革也不可或缺。

1.2.1 数字技术为赛事公平性提供依据。在职业网球赛事中，出现了最早用于赛事监测的“鹰眼技术”，利用高速摄像头实时捕捉不同角度网球运用轨迹数据的能力和即时成像技术，通过电脑系统的计算能力可准确呈现出网球的运动路线及落点，从而降低裁判员判罚失误的概率[6]。此外，继2014年巴西世界杯之后，GoalControl、CairosGLT等门线技术系统也开始广泛应用于足球赛事。

1.2.2 数字技术渲染职业体育赛场氛围。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决赛现场，柔宇科技自主研发的高清柔性屏时尚衣帽，将T恤和礼帽与全柔性显示屏结合，球迷可个性化选择屏幕播放内容为球队助威，活跃赛场气氛[7]。受疫情影响，众多职业体育联赛空场复赛，虚拟观众成为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结合的新典范，曼城俱乐部在英超复赛和欧冠重启期间，借助Cisco公司旗下Webex的技术支撑，让球迷出现在伊蒂哈德场边设立的LED大屏上重返赛场。

1.2.3 数字技术创新赛事传播。5G、8K等通信技术凭借更高的传输速率、流量密度和数据传输性能，颠覆了传统体育赛事转播模式。VR等新型可视化技术不断突破距离限制，为观众在家中实现零延时、近距离观赛与互动体验创造了条件，NBA在疫情期间与VR公司Oculus Venues合作，通过让球迷佩戴Oculus产品实现在家以VR的方式观赛。为契合球迷对沉浸式观赛体验的追求，Free D技术通过360度的真实情景显示，让观众从赛场的多个位置和角度观看比赛。

1.3 职业体育场馆智能化

作为职业体育赛事的实施场地，职业体育场馆起到十分重要的载体功能和媒介作用[8]。目前，职业体育场馆存有大量数字技术赋能的设施及系统，例如金州勇士队主场的LiFi技术，观众们只要停留在场馆的LED光所在区域，即可实现用光线连网。基于Web GIS的智能服务系统，通过对用户出行方式的深度分析，为用户提供到达场馆的最优路径[9]。门禁系统中嵌入的射频识别技术，实时监控来往车辆，准确判断来往车辆以及驾驶员身份，以保障场馆安全等。

随着信息化的深入，基于智能终端的场馆数据化运营也越加凸显，主要包括业务数据和客户数据[8]。业务数据如客流量、高峰时间、收入等数据可有助于体育场馆的规划、定价和推广；客户数据可被用于深度分析用户全息画像，如Aramark、Levy等主流餐饮第三方服务商先后成立数据分析子公司借助大数据协助场馆量化观众餐饮消费偏好以及消费者购买力和参与运动项目的热情，并推出针对性的定向会员卡推广等活动。

1.4 俱乐部运营管理高效化

数字技术可优化职业体育运营管理效率，通过大数据手段汇集青少年的多维数据、科学评估运动员商业价值、为赞助商提供可视化数据等途径，辅助管理者开展科学决策和高效管理。

在运动员选材管理上，通过建立覆盖不同地区、不同年龄青少年体育锻炼与体制监控的大数据系统，将传统的“经验+海选”职业体育人才的选拔模式，转变为基于“数据+精选”的选材模式。在转会市场的球员价值评估上，NFL橄榄球联盟在Combine评估会中俱乐部运用数据挖掘技术、生物传感等对参加选秀的球员进行评估；Orb Finance等公司的大数据分析模型创建了运动员在赛场上从传球到抢断的全景视图，再与其年龄、经验、职业曲线等因素进行结合，为管理者科学展示运动员的实际商业价值。在商业广告赞助上，俱乐部利用大数据模型量化现场观众的参与度，得出比赛现场广告、团队赞助的效益，通过可视化数据促进与赞助商的合同谈判[10]。

2 数字技术与我国职业体育融合发展态势

2.1 数字技术与我国职业体育融合发展现状

2.1.1 数字技术覆盖场景不断扩大。数字技术在国内职业体育中的应用场景不断扩大，从教练战术布置、球员运动伤病预防，衍生至职业体育赛事传播以及评估。中超、中甲等足球俱乐部使用wyscout软件全方位覆盖球队和球员信息，将俱乐部多场、单场的阵型打法与胜率进行相关性统计，对每个球员每场比赛的射门、过人、抢断等精确数据进行统计，来制定新一轮的科学化训练及比赛策略。CBA球员使用的Game Ready冰浴加压体能快速恢复系统通过模拟自然的肌肉收缩模式，促进缓解局部炎症，减少疼痛感和肌肉痉挛、防止组织二次损伤。中超联赛在2020赛季与咪咕视频合作，在呈现5G+4K/8K +VR超高清赛事直播的基础上，推出了一系列云科技包括5G云观众、5G云呐喊、5G云包厢，提升球迷线上观赛体验；五棵松场馆的通信网、互联网与物联网三网融合设计，使得全场18 000人的网络被无缝覆盖；CBA联盟在2020-2021赛季的诸暨场馆中配备声纳装置，通过自动识别各场次球迷音量分贝，对赛事精彩盛况进行排序和评估。

2.1.2 顶级俱乐部竞相开启数字化转型。虽然当前国内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融合发展处于混沌初开的阶段，但联赛排名前列的俱乐部已充分认识到数字技术的价值，并开展了一系列数字化转型举措。在足球领域，山东鲁能足球俱乐部通过自主开发与外部合作，促成数字技术与职业足球的深度融合。从2017年至今，通过对系统结构优化、原始数据检查、界面设计图形化、功能设计市场化等四个方面的改造升级，完成了足球大数据系统从1.0至3.0的升级；并与外部科研机构以及数据分析公司共同协作，构建了集赛事分析、体能检测、疲劳监控及运营辅助为一体的大数据分析平台[11]。在篮球领域，北京首钢、新疆伊力特、广东宏远等俱乐部投入一定金额购买hudl公司的sportcode elite视频分析软件，辅助球队的技战术分析。北京首钢俱乐部还与synergy、instat等领先数据机构合作为球队提供更加深化的数据分析报告，并设立专项体育产业资金，为球队数字化发展提供物质保障。

2.1.3 体育科创型企业不断涌现。企业作为产业融合发展的载体，是产业融合发展的最终操作者和执行者[12]。随着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融合发展，国内出现数十家数据分析公司，如创冰科技、魔元方、贝泰科技、同道伟业等，服务于国家队、中超及CBA俱乐部，为各级各类联赛提供定制化、专业级赛事分析报告；同时利用人工智能算法，结合比赛基本面、球队技战术数据、前方情报等多维度分析，进行高频的实时算法决策，预测比赛结果和走向[13]。再如体育企业协同打造各类数据研究机构及论坛，魔方元科技成立“中国数据体育联盟大数据”、易观公司和维宁体育共同创办“体育产业大数据研究中心”等，均成为体育产业与数字技术融合发展的助推力。

2.2 数字技术与我国职业体育融合发展的挑战

从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融合发展的国际实践上来看，国外先试先行的示范作用使得国内职业体育逐渐开始朝向数字化方向转型发展，结合中国职业体育与数字技术的融合发展现状，总体来看，尽管目前国内已经拓宽了数字技术的覆盖场景，顶级俱乐部创新改革，发挥领头效应，市场上科创型公司不断涌现，但仍旧面临各方的挑战，主要包括以下五个方面：

2.2.1 从业者认知尚未完全转变。管理学研究认为企业成员在进行管理决策之前都带有某种特定的认知基础，或者说一系列“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14]。这种认知的局限性将可能导致从业人员对数字技术存在价值诠释的片面性，从俱乐部管理者、教练员、球员等一线从业主体来看，由于缺乏组织学习，作为主要决策者的管理层因受个人知识体系局限的影响，难以正确看待数字技术对于俱乐部的意义作用；相较于外籍教练，部分本土教练员经验主义至上的作风，使得“不懂”或“不用”技术软件的现象屡见不鲜；球员排斥使用科技化产品对训练有效指数、运动疲劳指数进行量化的消极情绪普遍蔓延。

2.2.2 技术发展局限亟待突破。数字技术在职业体育领域的广泛应用是科技作为第一生产力的体现，欧美作为科技的发端国无疑在设备先进程度、数据采集、分析等方面保持领先位置。对于国内来说，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最大的劣势是技术推广与设备运行需要大量财力和物力支撑，在国内俱乐部入不敷出的局面下，显然靠国内科创企业根据运动训练规律自主研发技术，攻破职业体育领域数据采集、处理技术难点才是可持续发展路径[15]。但就国内体育科创型企业的技术水平来看，其数据采集大多集中在初级运动数据的整合上，在数据的深入分析和挖掘的突破上还远远不够[13]。以CBA和NBA赛事的数据统计价值差距为例，目前国内数据分析公司为CBA提供的数据为比赛play-by-play记录，在数据源层面仅达到NBA联赛1996年的水平[15]。

2.2.3 数据分析人才储备匮乏。在职业体育与数字技术融合发展的过程中，数据分析师应运而生。如何从海量的生成数据中挖掘对球队、教练具有价值的数据指标成了数据分析师急需掌握的重要能力之一。但目前国内职业体育俱乐部配备的录像分析师并不能称之为具有大数据挖掘能力的数据分析人员，他们大多来源于退役运动员、体育院校或跨专业学生，缺乏数据挖掘、分析等专业知识的输入或者对俱乐部专项运动的规律、打法缺乏客观认识，导致职业体育领域“体育+技术”的复合型人才极度匮乏。

2.2.4 基础设施智能改造不完善。体育场馆的数字化改造是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融合发展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国内直到2016年才掀起以五棵松场馆改造为起点的体育场馆数字化变革浪潮[16]。就目前而言，国内绝大部分的职业体育场馆数字化改造也仅停留在利用人脸识别对票务系统进行升级等少量单点的智能化阶段，尚未形成系统性的功能化改造，包括安防系统、网络系统、赛事数据采集系统等等，尤其在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进行场馆数据化运营，为消费者提供流畅体验方面显得更为不足。

2.2.5 数据保护制度体系缺失。数据日益成为职业体育俱乐部重要战略资产，人们在对体育数据资源进行开发利用的同时，也为数据信息的安全埋下隐患，主要包括运动员(运动队)数据与消费者数据的安全问题。作为职业体育领域数据采集、分析主体的运动员，其既有的隐私权、名誉权等被侵犯的概率极大增加，而现有的法律法规要解决运动员个人数据资产保护问题却是捉襟见肘[17]；数据采集、分析技术的不断更新迭代也将致使运动员的技术风格被可视化，传统运动队具有保密特质的训练手段、方法也将暴露无遗[18]；就消费者个人信息保护而言，如果没有相关条款和制度的约束，企业为了经济利益而使消费者个人隐私被泄露的风险大大增加[19]。

3 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融合发展路径

3.1 强化理念，突破传统思想的认知局限

加强组织学习是强化理念的重要路径，各联盟组织、协会可通过研讨会、专项讲座等多种形式向管理层、教练员、球员等传播数字技术应用理念。主动创设与欧美俱乐部的交流机会，通过外派学习交流的形式，感知中外俱乐部数字化程度的差异性；积极参加MIT斯隆大会、国际体育科技高峰论坛等高知名度体育科技前沿分享会，理清数字时代下职业体育未来发展趋势；开设数字技术专题讲座，定期邀请行业专家教授，推动俱乐部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进行科学决策, 规避经验主义至上的论调。

3.2 共享共建，架构技术难点的解决方案

体育管理部门、协会等建立基于顶层设计的融合发展战略目标，从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角度构建协同创新网络，架构技术难点的解决方案。一方面，鼓励各大职业体育联盟抱着开放包容的态度对待国内目前的技术局限，用长远的目光鼓励开展职业体育俱乐部试点工作，为科创型公司研发的智能可穿戴设备、赛事分析软件等新产品提供技术试验渠道；另一方面，加强体育科创型企业与高校或科研院所的深度合作，联合开发职业体育领域新技术，规避“照搬模仿”的运营模式，最大程度地实现数字技术创新与解决职业体育领域问题的有效匹配，形成互利共赢的局面。

3.3 制定体系，培育数字时代的复合人才

从高校尤其是体育院校出发，顺应“体育+数据”发展的必然趋势，逐渐开设体育工程学院或体育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专业，借助高校培养体系打破人才在体育与数据知识上的鸿沟；从协会、联盟层面出发，鼓励采用校企联动的人才培养体系，高校、俱乐部、数据机构三方协同，以打造专业性体育数据人才为目标，培养市场化应用型的职业体育领域数据分析人才，针对个别走在前列的俱乐部，鼓励其设立技术部门，通过部门平台加强与高校的沟通合作，联合培养“专项运动+数据分析”后备复合型人才，形成融合发展过程中人才需求与供给的良性循环。

3.4 加大投入，打造体育场馆的智能服务

为提升职业体育场馆的智能化程度，政府在政策上需给予职业体育场馆智能化改造的相应补贴，协调职业体育俱乐部与场馆所有方之间的合作交流；积极探索融资渠道，引导、鼓励技术开发公司、职业体育场馆运营方、网络运营商等建立多方共同建设开发的机制；统筹规划，围绕为职业体育赛事运动员、观众提供更流畅的服务体验，确定职业体育场馆的设计思路及框架，打造系统性的智能服务。

3.5 动态匹配，保证数据制度的与时俱进

在运动员数据保护上，鼓励体育主管部门积极与多方部门协作，确立运动员数据的财产权保护，保障运动员作为数据所有者的主导地位，联盟组织和数据采集商加强与运动员进行沟通协商的主动性，在获得运动员授权的情况下，才可在约定许可范围内采集和利用运动员数据。在消费者数据保护上，主管部门要推进创设积极良性的市场环境，倡导在市场竞争中突出“消费者隐私保护度”[20]，一方面加强消费者的隐私保护意识，另一方面对企业施加压力，严格遵循行业规范，以用户至上的服务理念，尊重个人隐私，在未经过用户许可的条件下，绝不能透露或公开用户信息。

4 结 语

数字技术为职业体育的高质量发展带来新机遇，尤其表现在运动训练科学化、职业体育赛事科技化、职业体育场馆智能化、俱乐部运营管理高效化等方面。在我国，近几年数字技术在职业体育中覆盖场景不断扩大，顶级俱乐部积极开展数字化转型，并伴随着体育科创型企业不断涌现。同时，面临职业体育从业人员认知尚未转变、技术发展局限、数据分析人才匮乏、基础设施改造不完善、数据保护制度体系缺失等重大挑战。建议通过突破传统思想的认知局限、架构技术难点的解决方案、培育数字时代的复合人才、打造体育场馆的智能服务、保证数据制度的与时俱进等路径加快数字技术与职业体育的融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