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寻源

2021-08-12 03:06王小忠
中国三峡 2021年6期
关键词:卓尼县洮河岷县

甘肃岷县狼渡滩草原

甘肃定西市岷县二郎山

卓尼县到岷县只七十多公里,两个小时车程足够了。从卓尼县出发时,我给岷县的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并嘱咐他们,不要等我吃饭。洮河沿岸民风淳朴,人情大方,就算到普通老百姓家去,不吃一口也是不会让你出来的。然而路途上的事不随个人意愿而改变,况且我找朋友的理由不在吃饭。

卓尼县与岷县均属洮河中上游,是典型的农牧结合地。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活方式,甚至说话口音都有很大的区别。婚丧嫁娶等大的民情风俗上有许多相近的地方,细枝末叶处却有各不相同,但热情好客却是共同的。

民族的融合使风俗和习惯也相融相杂。随社会化进程不断走向文明的同时,有些具备地方特色的传统习俗却正在悄然消失。比如丧葬、嫁娶、地方戏等,或走向消亡,或逐渐向简单化转移。

农牧区结合地的每家每户都供奉着家神。家神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保佑平安。这只是心理上求得平安的一种方式,是自我生活中对所做之事的权衡和掂量。同一家中,可能有不同的信仰,但不矛盾。这个现象很奇怪,几百年来都无法丢弃。民族的融合让不同的神也开始和睦相处。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所供奉的不同的神,有可能平起平坐于同一家堂屋里。卓尼县到岷县这一带,我就见过这样的好几家。

祭祀活动是农牧结合地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洮河中上游愈加明显。牧区一般认为神灵聚族而居,且在高山之巅。但因洮河中上游经历过多种民族的统治,各个民族的风俗都有所遗留和继承,因而这一带农区也祭祀山神。山神成为共有的神,民族间的和谐与融合之速度就更快了。

沿途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许多时间,岷县的朋友们等不及了,电话接二连三。晚上八点过一刻,终于到了岷县,然而与我的想象有着十分巨大的差异。车子根本进不了城,原本四通八达的路全被挖断了。朋友们开始焦急,口吻中明显带着不高兴。索性我在电话中拒绝了与他们相见,因为十点半了,我还在城外转圈。新城客满为患,而旧城又进不去。快到凌晨的时候,穿街摸巷,终于找到一家很小的旅社,所有心思烟消云散,只想倒头大睡。可朋友们已经到了旅社门口,我只好下楼。

外面下雨了,不大,但会打湿外衣的。不知穿了几个巷道,跨过了几条大沟,子夜一点多,到了一个叫“巷子酒馆”的地方。名字好听,环境也不错,只是没有最初的那份雅兴了。朋友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当然一切来自我的感觉,那种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一会儿便又高谈阔论起来。或诗或文,各抒己见,不大的“巷子酒馆”里充满了吵闹的声音。

洮河中游盛产青稞,酒自然是青稞酒。酒过三巡,更是无话不谈。说起洮河,愈加兴奋不已,并异口同声强烈要求我多住几日。说既然到了岷县,又是沿洮河行走,不上一趟二郎山是说不过去的。

二郎山位于岷县城南,背靠岷山玉女峰,南傍洮河。二郎山原名金童山,据志书所记,宋代此山上就已有“金童祠”。洮河之北的岷山上有“玉女祠”,金童玉女,遥遥相对。二郎山之名则由最早在城南金童山上修建“二郎庙”而来。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遣大将蒙恬率三十万众筑万里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延袤万余里。据《元丰九域志》载:“熙州(现定西临洮)无古迹,秦长城在岷州界。”唐代的《元和郡县志》、宋代的《太平寰宇记》、明代的《读史方舆纪要》和今人王国良的《中国古长城考》等各种文献都认为:“秦长城的起点在岷县。”二郎山上发现的秦长城遗址更是有力的证明。二郎山上还发现有多处古代墓葬,除宋墓、明墓之外,西北坡尚有汉墓群存在,同时还出土过长度在半米以上的巨型秦瓦。丰富的文物古迹,充分反映出二郎山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人文内涵。除此以外,被人们牢记的就是著名的二郎山战役了。

二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军事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1936年,中国工农红军二、四方面军途经岷县,当时岷县县城及城南二郎山由“国民党陆军新编十四师”鲁大昌把守,对红军“速出甘南,抢占腊子口,攻占岷县城”,发动“岷洮西战役”构成极大威胁。期间,鲁大昌命令驻守部队筑碉堡,修战壕,加固了山城防御工事,妄图以岷县县城为据点,堵截红军北上。从8月10日开始,红军在政委李先念、军长程世才的指挥下,进行了攻打岷县城及二郎山的“二郎山战役”,连续激战六昼夜,红军亦伤亡千余人。为了保存实力,恢复体力,壮大革命力量,在以后的五十多天时间里,红军一方面在周边地区开展革命活动,扩大红军影响,动员青年参军,壮大红军力量;另一方面帮助群众开展生产,发动群众筹粮筹物、积极休整。在岷期间,红军在县内建立了县、区、乡、村各级苏维埃政权。红军离开岷县时,岷县人民热爱红军、支援红军,捐粮及大批衣物军需,红军体力也得到极大恢复,三千多名岷县儿女参加了红军,为红军继续北上创造了条件。岷县人民为中国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因该地在中国革命史上的特殊位置,1995年,“二郎山战斗遗址”被命名为“地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谈笑间,从未谋面的朋友带书、带牛肉闻讯而来,休息只是一种妄想了。李广平先生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起三十年前的千里洮河探源记来。我们立刻缩小了圈子,认真听他说三十年前的旧事。

1987年6月21日,几个有志青年创办了一份民间文学刊物《洮河魂》,办刊期间突发奇想,要去找洮河源头。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经过十几天的悉心准备,他们终于组成了五人自行车“洮河源考察队”,从岷县出发,像壮士一样,奔向预想的目的地。当时有许多朋友送至岷县西寨的野狐桥边,为他们壮胆送行。一路坎坷,住学校教室,住牧民家里;过山川,蹚河流,风餐露宿;听涛声阵阵,看青稞点头;八天时间抵达甘南州碌曲县,距离洮河源越来越近了。他们临行前去岷县团县委找熟人开了介绍信,以防不测。也正是那张介绍信断送了他们去洮河源的步伐。

到达碌曲县后,他们怕了,因为沿途听说这里地广人稀,高原无人区狼成群结伙,于是就去碌曲县团县委求得帮助。谁承想到,当他们一进碌曲县委大门,就被人扣留了。原来,他们前脚一出门,家里就乱套了。家人找县委要人,县上料定他们会去碌曲县团县委的,因而给碌曲县打了电话,并派人过来接他们回家。五人自行车“洮河源考察队”以轰轰烈烈的出发开头,却以无声无息的回来宣告结束。期间有三人受到公司的严厉批评,甚至停职反省,写检讨。

李广平说到动情处,神情凝重,语气恳切:虽然未曾到达洮河源头,不过县上领导见大家如此热血澎湃,就带大家到尕海湖转了一圈。

我知道,尕海湖由郭尔莽梁和西倾山北坡的忠曲、琼木且由、翁尼曲、多木旦曲等河流补给,并通过周科河外泄,最终在碌曲以西汇入洮河的。周科河是洮河南岸一级支流,也是洮河上游的支流之一。

李广平又说,总之算是到了上游,也见到了广阔的草原,一桩心思就那样在尕海闪动的湖面上消弭于无形了。

岷县二郎山战役遗址

绷紧的神情松懈了下来,也觉得疲倦了。实际上李广平并没有说出我所关注的有关洮河源的任何消息。所谓五人自行车“洮河源考察队”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实质性的计划和目的。或者,他们的初衷也只是为《洮河魂》那本民间文学刊物补充写作素材而已。无论如何,对李广平他们我还是特佩服的。三十年前,仅靠自行车,十几个罐头,一顶帐篷,说走就走,至少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完成的,甚至都不敢那么去想。

那个年代流行探险,也盛行自我挑战。也或许是那面写了“洮河源考察队”字样的旗帜,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信心和砥砺前行的勇气吧。

因为过多的惦记和青稞酒的作用,早晨七点我就醒来了。说好和朋友们一道吃完早点就去二郎山的,现在看来只有对不起朋友们了。对我而言,接下来的路还很长,需要鼓足勇气,山一程水一程地去跋涉。也因为此行一程,我只看低处的河流,而未曾想过要眷恋高处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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