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开国后的农产品贸易思想

2021-09-09 08:59林同威
农业考古 2021年4期
关键词:生丝蚕种农产品

林同威

日本在19世纪中叶被西方列强叩开国门后,德川幕府维持了200多年的“锁国”制度也随之瓦解。为了应对内外危机,谋求国家富强,当时日本的有识之士们呼吁社会上下变革传统经济思维,开展“重商”政策。在此基调下,他们提出了大力扶持茶、蚕等农产品贸易的思想,这里的“贸易”主要是指出口贸易。本文主要在分析这类政策构想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其对日本社会经济的影响。

一、日本开国与农产品贸易思想的提出

日本德川幕府统治者在17世纪开始限制对外交流与贸易规模后,逐渐形成一套所谓的“锁国”体制,仅仅在长崎、对马、虾夷、琉球4个地区保留了有限的窗口。

尽管处于“锁国”状态之下,但日本内部的商业经济依然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农业生产也自然受其影响在商品化上有所迈进。除了作为主要农作物的五谷,“四木三草”,即桑、茶、楮、漆以及红花、蓝、麻也被大量种植。这些作物在幕府、诸藩国的鼓励下,得到了更为广泛的普及,出现了许多特产地区。例如桑与养蚕关联,在近江、美浓、飞驒、信浓、上野、下野、陆奥、出羽、武藏、甲斐、加贺、越前、若狭、丹波、丹后、但马等16个藩国中的种植颇为兴盛。茶则是以近江、大和、肥前、伊势、山城、骏河、武藏等地区为主要产地。而楮产于四国、九州、山阳、山阴等地区。漆产于陆奥、出羽、关东、九州等地区[1](P75)。

然而在锁国政策和传统封建经济思想的影响下,农产品的流通受到了很大束缚,基本上少与通商出口产生交集。后期水户学派学者会泽正志斋在这一问题上用米谷举例说道:“世不知重啬之。方且患海内之虚耗未极,甚者或至欲举与蛮夷市,必弃之海外而后已。生而在瑞穗之国,而不知瑞穗之为重,投畀犬羊而以为得计,岂臣民所以报天祖之心哉?夫海内之谷,宜藏于海内,而不当弃之海外,理之易知者也。”[2](P395)这类观点强调日本是农业国,以农产品为万物之根本,自然不能将其拿去与外国交易。

需要指出的是,日本近代以前,尽管商品性农业已经萌动,但阻碍农产品进一步市场化,从而融入通商贸易的传统自给自足经济观念仍然存在。因此在思想上正视商品化趋势,从更为广泛的视角认识农业的作用,仍为社会发展之必要。

随着近代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扩张,德川幕府维持了200多年的传统闭锁国门的政策逐渐走向崩溃。在1858年,幕府与美荷俄英法分别签订了修好通商条约,史称《安政五国条约》,从次年开始相继开放了长崎、横滨、神户、新泻、函馆等港口。日本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也向国际社会敞开了大门。

为了应对内外危机和实现富国强兵,日本朝野上下不约而同地开始探索各种方策。当时的有识之士们在经济领域重新审视了以农为本的传统思想,提出了改变旧有经济模式的主张。他们要求大兴商业贸易,开展“重商”政策。这给农产品贸易思想的出现带来了契机。

当时很多有人已经意识到,日本需要建立一支可以与西方列强抗衡的军队,但仅依靠本国自给自足的经济则无法支撑起相关费用,而这笔资金只有通过其他方式筹措而来。例如幕臣佐久间象山指出:“是皆因与外番交际所致之用途,其分之费用,悉从外番而得。”[3](P319)即日本需要积极开展通商并从中获取资金收益。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若进一步将对外贸易辐射到整个日本社会,那么所带来的积极影响,不仅仅体现在所获得的直接利益上。熊本藩学者、改革家横井小楠指出:“方今开交易之道,若以外国为目的守信固义,兴通商之利通财用,则可君得施仁政,臣民免为盗贼。”[3](P442)强调进行通商可以激活社会经济,是为政者改善民生的政策。学者神田孝平认为:“(本国)携固有之肥土,更尽工商之力,不出数年而成强大富有之国,岂会不下西洋诸国耶?”[4](P201)在他看来日本本来就有一定的农业基础,所以若再开展商业贸易就可以更快地实现国家富强。

而就开港通商后的实际情况而言,当时日本处于相对后进的阶段。在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初期贸易阶段中,日本主要是出口农产品以及煤、金属等初级产品。这一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幕末时期的出口贸易 (单位:千美元)

就输出品结构来看,生丝占第一位,其次是茶和蚕种,海产品也具有一定的数额。蚕和茶是相对传统的商品性农产,生丝也是与养蚕业密切相关的手工制品,海货则是岛国的特色产物。所以在当时的“重商”政策构想之中,大力扶助这些农业产品的出口就是最为切实有效的方案。

例如翻译官滨田彦藏就是持有这种认识的代表,他针对“开港以来,生丝、茶等输出渐次增加”的实际情况,指出:“闻近年来诸藩国之废地悉数开辟,即便是土质恶劣、收成不佳之地,农民亦相互争夺将之耕作。”由此“若生产生丝、茶之类,可为大开国益之根本”[5](P324)。呼吁日本要多生产与出口茶叶、生丝等对外畅销商品,以实现社会财富的增加。

思想家福泽谕吉则是从贸易角度指出,进行种植作物、海产品等物资的出口是为了互通有无:“交易中由彼国运来之物,有罗纱、吴吕服、更纱、金巾、天鹅绒、条纹布、铁、锡、马口铁、药物等。从日本输出之品物有绢丝、茶、烟草、蜡油、樟脑、昆布、香菇、煎海鼠(海参)、鲍、鱼翅等。较双方出入之品物,无有用无用之差。只不过是用多余之物交换不足之物,没有特别之损益。”[6](P76)这是从贸易供需角度阐述向外国销售农产品与相关制品的必然性。

横井小楠强调开展与外国的通商贸易,对日本产物的销售具有重要的意义,他说道:“大兴物产,需流通售卖之口,虽有多余之物产涌出,亦无少滞怠。定立如上之法制,开交易之道,毕竟便利。开交易之道,则一无所余,自由售卖。”[3](P503-504)这里面所提到的物产就包括了茶、蚕丝等产品。

他曾给在美国的外甥送去信件,请他们调查茶叶等物资在外国市场的情况:“五谷等日用之品,以及金银铜铁材木等,不论何种,其价格皆请详细调查。尤其茶之价格,需仔细考察上中下之情况。冈田拙藏归国后由其闻之,在法国、英国,特别钟爱上等茶,故其价格尤高,此乃中国产之上茶。观此前长崎等外国人之情状,不用宇治茶等上等之物,仅买普通之下茶,本以为其不懂茶也,而根据冈田所言,情况又似乎有所不同。若美国和英国、法国风俗相似,则请详细告知。”“藩近来米价上涨至二百三、二百四匁,诸物也随之上涨,农民大获其利,欢喜不已。外国是否用大豆类?国产之品物中,除茶、蜡之外,外国又用何物?酱油等如何?就此请详细调查。”[7](P473)可以看出横井小楠非常想了解自己藩国之产物在外国的接受情况。这反应了当时的日本人迫切希望拓宽农业产品的销路,从而实现出口的增加。

除此以外,这一时期的日本人也意识到,农产品出口贸易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售卖问题。在开国后出版的《蚕种商法》是一部讲述日本蚕种贸易的书籍,书中指出在交易蚕种时,外国商人凭借经济实力与对商业行情的了解在市场中兴风作浪,而本国商人则处于极度被动的地位,被攫取了大量的利润。对此《蚕种商法》的著论者认为:“除以上之弊,使诸商人不失其利益,为稳定繁荣防卫预备之法,乃合同众力,设规则,组商社,如彼国之商人渡来日本,由此方向彼国航海通商。否则纵令蚕卵纸贸易如何兴盛,商权亦不能为我方掌握。”[8](P84-85)换言之,若要在农产品贸易中保全利益,就需要进一步在商业领域进行改革,掌握“商权”。而所说的“蚕种商法”也就是建议国内进行蚕种贸易的商人们学习西方的商业知识和制度,组建公司,开展航海贸易,主动到外国市场进行买卖。

总之, 那一时期的日本人在“重商”的框架下提出了大力发展农产品贸易的主张。值得指出的是,这些思想已经突破了传统自然经济的思维,不再将农业视为仅满足一国之需求的产业。人们开始关注农业通过贸易带来的直接利润与社会经济效益。这最终奠定了日本近代开国之后农产品贸易的基调。

二、贸易视域下的农产品生产与流通管理思想

这一时期的学者与官员们在呼吁日本应该大兴通商互市的同时,还强调发展农产品与相关手工制品生产的重要性。除此以外,他们也就农产品贸易的流通管理问题展开了探讨。

(一)扶持农产品生产的主张

早在日本开港之前,外国奉行岩濑忠震就于1858年正月向肥后藩家老沟口藏人提出过这类意见。他在强调开国贸易乃不可逆转之大势的同时,指出:“樟脑、茶,受外国青睐,中国由此得巨大之利益,听闻有几百万两,其数已不甚详,而茶中以日本宇治茶为最上品,更甚于中国茶,若于贵藩广大之土地、田畼之地中种植,可获得大利。”茶和樟脑是日本开始贸易后的主要输出品,这段话体现了当时有识之士对农产品贸易的敏锐嗅觉。除了大兴樟脑、茶等日本传统产品生产之外,他还建议可以学习英国,尝试发展畜牧业:“贵藩无有广阔原野乎?若兴牛、羊牧,向外国交易亦可得大利。”[9](P39)这是模仿外国发展农牧业生产的设想。

在如何促进农业制品生产的问题上,横井小楠主张由官府带头推广相关方法与技术。在这方面他同时还反对以行政命令强制执行,认为官府可以先进行相应的试验,再将之普及:“以上诸物件及其他民间所产之培育、制法等,若有简便之方法器械,可先试验于官,经其实验后施于民,以恻隐之良心教导。但养蚕术等诸种生产方法,并农具之外,据闻亦有更为省人力便利之法,此等皆应先由官府充分试验,以及获民众之信后施行。纵令方法便利,若强行新事,反害民心者多。”[3](P443)这里的“试验”带有一定的示范性色彩。

除此以外,这一时期的日本人也开始参考与引入外国的经验成果以改进生产。明治二年(1869年)出版的《蚕种说》是日本第一部翻译西方养蚕制丝技术的书籍,编译者在其中强调:“(蚕丝)作为近年开港来第一之互市品,就此而言其品需逐渐增多,且不可不日益精良。又西洋诸国养蚕取丝之法有所不同,亦不可不知。加之生丝蚕卵纸之品位价格各邦不尽一致,此亦不可不知。”[8](P78)值得注意的是,此《蚕种说》所翻译的原著是立足于近代科学体系框架进行整理的技术指南,在形式上与传统的讲授生产经验的农书笔谈有很大不同。可见受到开国通商与对外交流的影响,日本在农业生产技术上的思维也开始发生改变。

幕臣胜海舟以静冈藩为例指出,此藩国的“国益品”就是茶,所以就要大力发展茶叶生产。而在增产的政策方面,他的建议是减税。胜海舟说道:“当今除藩国内使用之外,由横滨交易之金额,一年有五十五六万之数。以上诸税等虽无优待,但国民渐渐也留意种植……若减少税银,大力扶持种植,则可产出百五六十万之茶。”[10](P282)认为当时农民其实已经在自发地开展针对出口的茶叶种植了,所以减少其税收负担,放开各种限制,便可进一步促进他们的生产。

总之,当时人们主张用各种方式鼓励相关农业制品的生产,是为了扩大出口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这属于联动对外贸易而提出的配套政策。

(二)农产品流通管理方面的计划

在互市贸易有所开展的同时,日本在一些地方出现了生活必需品价格飞涨,物资紧缺的情况。从1854年到1865年,物价的年上涨率为8.5%,可谓空前的超级膨胀[11](P87)。对此,有不少幕藩官员认为贸易的失序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主张官府应该对出口产品的流通进行一定程度的管理。

横井小楠通过观察,指出是奸商造成了价格上的混乱,因此他极力要求将商业贸易的权力从商人的手中收归于官府:“租税五谷之外,并有丝、麻、楮、漆之类,皆于民间生产,旧来悉卖予商贾之手,故其价尤贱。就中逢奸商则受种种之欺诈,仅其半价者亦多。故应将其收于官府,其价以于民有益而不损官为限度,官不为见利之事,民则自蒙其惠。每月于横滨、长崎等地调查物价行情,以民间卖场之售价,加以运抵诸港之运费、其余杂费,若于官府无损,需应民之所乞,尽量以高价购之。”[3](P442)他希望由官府收购产物并进行贩售,其目的是保护农民和小生产者的利益,并通过官府的“不私此利”来分配所获得的财富。横井小楠甚至还主张“中止民间商人的自由贸易,进行由政府直辖的贸易”[7](P401),即彻底实行贸易统制制度,可见他对农产品自由输出也持有相对保守的态度。

在专卖与统制的具体执行方面,幕府和藩国的方案也各不相同。1862年幕府提出了建立“国益会所”的构想。幕府计划建此场所“使问屋、荷主于此集中采买,诸家国产亦酌情运送,而免行商之掣肘,由此,以润泽诸产物,可期物价之平准,而得上下共同之利益”[12](P357),就是让官员把江户城里的批发商和货主们召集到会所中,幕府再给予支持,让其收购诸藩国的产物。可见幕府同样也计划过控制流通的政策。

还有人认为当前的经济混乱是蚕种、茧等物资出口过多造成的,因此必须要对其进行限制。例如1861年幕臣竹本正雅在与法国领事对谈时,曾针对蚕茧输出问题表示:“茧等物虽然为交易品,然方今若输出过多,生产之源亦尽耗。”蚕茧是生丝的原料,若大量滥出,自然会使生丝生产受到影响,导致物价腾贵,“故部分样例不论,此等物品实无法大量输出”[13](P454)。这种观点担心原料不足会影响到国内的生丝生产与供应,所以要求限制某些农产品的输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有一些官员采取了迂回的方式,当时幕府中曾有过这样的评议:“严重教谕养蚕业者在交易之时,不得私自将茧以及蚕种售与中间商。”[14](P25)这里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禁止出口,但此类计划也属于通过管制来遏制输出。

与此相对的,也有其他官员与学者对这种限制措施持有反对看法。外国奉行池田长发、河津祐邦与目付河田熙在1864年的联合上书中指出,尽管对外贸易可能会带来物价上涨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开国通商不仅带来了客观上的利润,社会生产也随之兴盛,使大量人口从事劳动:“向海外之贸易商法若开,相通有无,虽会物价腾贵,而因损益相补,可立莫大之国计。且若何品不限,输出增多,产品畅销,有大量之利益,则即使不扶助,国民亦会留意,以图产出之数增多,此乃人情自然之势。开港以来,蚕丝、茶叶等尤为畅销,产出亦致以前之数倍。”[15](P411-412)他们认为农产品出口带来的收益远远大于所造成的损失,因此应该放开相关的限制。

学者加藤弘之主张利用市场经济的自我调节机制,去应对当时物价上涨的问题,对此他说道:“物品渐多,(造物之人)则尽力简便而造,竞相降价而售。由此渐渐调合,则物价自然下降,此乃自然之道理。”[8](P64)在他看来高物价下农业生产者受到利润的刺激,会随之增加产品的生产,并竞价而售,最终在供需平衡之下,物价自然会回落。由此,他极力反对农产品流通的管限政策,强调官府需要在拓宽贸易的同时,尽量减少对内外商人活动的束缚。

总体而言,开港后日本在农产品流通的问题上虽然存在一些管制干预的主张,但积极放开贸易限制,允许民间自由售卖的观点最终还是占据了主流。

三、农产品贸易思想的实践与影响

幕府诸藩和后来的明治政府在这些农产品贸易思想的指导下,都以不同的方式展开了各种实践,这不仅使得日本的对外通商规模进一步扩大,也推动了商品性农业生产的发展。

(一)农产品贸易思想的实践

日本在打开国门之后,中央和地方纷纷开展各种商业贸易活动,而进行农业制品出口,对其进行管理,并扩大相关生产则是其中的施策重点。

在日本开港之前,不少地方藩国就已经在从事相关的商业贸易活动。以上田藩和纪州藩两个藩为例:上田藩早在1854年时就向幕府提出了在江户贩卖领内产物的申请。在贩卖时,计划以江户商人佐七、茂兵卫为窗口,向江户各问屋投标之后,再将领内产物贩卖。纪州藩也计划在1857年,以左五卫门等江户商人为窗口,用与上田藩同样的方法贩卖领内产物。在两藩贩卖的商品之中,就有不少后来计划向海外输出的物品。例如上田藩的生丝、纪州藩的茶,都是日本具有代表性的输出品。而在此之前,两藩就已经将这些产物向江户贩卖,并形成一套体制。正是由这种传统所支配,两藩在开港之后不久,就参与到对外贸易中来[9](P23)。可以说,一些藩国积极从事相关农产品的贸易,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基础。除此以外,会津藩、棚仓藩、南部藩、福井藩等藩在开港前后的活动也尤为活跃。早在1859年1月,藩中的重臣就开始站在第一线,为开始贸易做准备[9](P34)。幕府官员在农产品出口贸易上也有过积极的实践,他们曾打破出海的禁令,组织过数次航海贸易,而其船上装载货物主要就是鲍鱼等海产品①。

与此同时,日本也对农产品的流通贸易进行了管理与统制。开国之后,不少藩国发现可从出口中获得大利,于是开展了相关商品的专卖统制政策。以松代地方(今位于长野县地区)为例,1863年之后,松代藩在生产地的各村设置了产物会所。会所的布置,到了明治初年达到了30村以上,主要是集中于千曲川上流的养蚕、制丝业地带和善光寺平的木棉生产地带[16](P77)。其中会所里所配置的取缔役、世话役(主管、负责人)等职务,都是从生产地各村的村役人、豪农豪商中选任。在贸易出口方面,幕府在1866年实行了对生丝蚕卵纸的管制,生丝蚕卵纸无论公私领,皆于生产地进行“改印”,将之区分为国内用与贸易用两类,对其流通进行管控,同时征收税金[17](P110)。

当然,以上统制政策不仅受到多方反对,在总体上也没有对农产品的出口贸易造成太大的影响。其种种“专卖”管制与出口限制在后来也被明治政府正式取消,农产品贸易的束缚最终被解除[17](P123)。

在生产领域,当时的为政者们也积极开展了以贸易为导向的商品性农作物的生产政策。

例如在当时的各商品之中,生丝价格最高而且最容易贩卖。受此影响,横井小楠的学生,福井藩的由利公正从长崎归藩后也从事了鼓励养蚕与生丝生产方面的工作。他从警卫部队之中挑选壮年为制产御用挂,令其负责种纸之贷与,传授饲育方法、制丝之手段,同时还让制造方役人自己率先从事生丝生产。到了夏季,许多房屋都变成了蚕室。生丝的生产在第一年度取得了意料之外的良好成绩,福井藩将之贩卖给荷兰商馆,金额达到了25万美元。运送金货的马匹络绎不绝,九 州 诸 藩 之 耳 目 为 之 耸 动[18](P88)。作 为 日 本 重 要产茶地的静冈县,其有名的牧野原地区茶园就是在开港贸易之后被开辟建设的。在幕末时期就已经有人在这一地区进行小规模的种茶尝试,到了明治二年(1869),静冈藩知事德川家达下达正式命令,由专门的团体负责正式开垦[10](P281)。

(二)对社会经济的影响

以上思想及其实践所产生的社会经济影响,在对外贸易领域中体现得最为直接与明显。在向外国开放港口后,日本的出口贸易以及进口贸易飞速发展。这种情况从以下横滨港进出口贸易额表中可以看出一二。

表2 1860年至1868年横滨港进出口贸易额统计

根据统计,仅横滨一港的出口贸易额就在不到10年间翻了10倍以上,这与日本积极响应通商互市是分不开的。在此大潮之中,农产品的贸易已经具备了不小的规模。表3是美国统计的日本向美国出口茶叶的数据。

表3 日本1859年至1868年向美国出口茶叶数量(单位:磅)

日本在开国贸易之后十年间的茶叶出口,仅美国一国之量就涨了近三十倍。不仅是茶,蚕种出口也取得了相当的进展。特别是此段时间欧洲蚕病肆虐,这一物品更是尤为畅销。明治时期蚕业者岛田定邦自己统计的蚕种出口数据如表4所示。

表4 蚕种输出数据

自允许出口以后,尽管蚕种的输出数额有所波动,但最终亦维持在百万枚之数。从蚕种和茶的情况可以看出,日本养殖业、种植业的产品销售已经得到了极大的促进。这些都说明日本的农业已经打破了一国范围内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状态,开始逐渐融入世界市场。

另一方面,对外贸易的影响也波及到了社会生产领域。在官府的大力推进以及庞大需求的带动之下,日本国内相关农业制品的生产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蚕种在开港前全国性的重要产地主要位于东北地区南部的福岛县伊达、信夫地方,在开港之后也慢慢地向西南方向的群马县、长野县地区普及[19](P60)。制丝是与养蚕紧密结合的产业,在生丝生产中,座繰②取代了以往的胴繰,手挽占据了制丝技术的王座,养蚕、制丝户数也随之增加。在信浓、甲斐、上野等地产生了数量规模较小、但具有工场手工业性质的经营。种茶业亦能看到与之相同的情况。开港以后各地的茶园纷纷被开发,在制茶技术上,青制、宇治制③等焙炉制法开始取代釜熬制法,逐渐普及开来。在生产形态方面,商人资本向生产过程的进入进一步加速,工场手工业式的经营也在山城、骏河、伊势等地区零星出现。生丝、茶以外的输出物,即蜡、棉、烟草、昆布等生产也得到了改良,生产量逐渐增高[17](P107)。所以就社会层面来看,农产品的出口需求也刺激了生产技术和经营形式的提升革新。

由此,日本近代早期的商品性农产品生产与贸易的基调最终得以奠定。图1反映了茶叶和蚕丝在1878年到1888年相关数据的变化趋势。

图1表明,作为主要出口产品的生丝与茶在明治十年(1878)以后依然保持了产量与贸易量双双增长的趋势。可见,日本近代商品性农业生产与流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享受到了经济对外开放的红利。

综上所述,日本在开国通商之后,有识之士们在农产品贸易问题上做出了积极的探索。这在客观上推动了本国农业经济的对外开放,改变了原有封闭经济的面貌。换言之,“幕末开国贸易以来,日本的经济与外国经济广泛接触,这并非是原先的单方面输入贸易,国内的生产品亦向外国大量输出,经济状态也由于贸易的开展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由此,日本由国内经济向国际性的经济迈进”[20](P18)。另一方面,马克思曾指出,西方资产阶级开拓世界市场,“它迫使一切民族都在惟恐灭亡的忧惧之下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21](P470)。日本在发展农业贸易的同时,也对生产和商业流通领域进行了革新,最终助推了社会经济的近代化转型。

注释:

①1861年,幕府派遣“龟田丸”到黑龙江区域进行尝试性贸易。1862年4月,幕府派遣“千岁丸”前往上海进行试贸易。1864年又派遣“健顺丸”再次前往上海。这方面的计划和行动可参考(日)本庄栄治郎:《幕末の新政策》,有斐阁,1940年版,第422-475页。

②使用一种被称为“座缲器”的带有齿轮装置的木制工具进行制丝的方法,可以将4、5粒茧做成一根生丝。因为使用者可以坐着工作,所以被称为“座缲”。

③此前的制茶是将春天采摘的新芽(或古叶)蒸、煮或加热处理,然后用焙炉烘干,这样做成的茶叶颜色偏黑;而经过近世宇治田原町的茶农永谷宗日元等人的开发,在干燥之前加入了“揉”工序,品质也渐渐提高。这样改良了制法的煎茶,成品的茶叶也变成了青绿色。这样的做法被称为“青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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