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源头到龙头

2021-10-18 07:33方棱
苏州杂志 2021年5期
关键词:水厂水源地水管

方棱

☉ 水乡河道

不管你是不是珍惜,我们这座城市自来水龙头里出来的每一滴水都来之不易,都是久经考验的,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的水中精英。

现代城市真是一台令人难以想象的、无比庞大又无比精密的机器。数十里之外长途跋涉而来的太湖水,经过自来水厂一番脱胎换骨的锤炼,经过106项国家标准的合格检验,进入遍布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自来水管网,蜿蜒曲折,最终忠实守候在千家万户的自来水龙头口,开之即出,喷珠溅玉;关之即停,鸦雀无声。

老苏州都知道,苏州水来自胥江,来自太湖。

如果说太湖是苏州城的母亲湖,那么位于金墅港和渔洋山的两个自来水厂取水口,就是母亲湖的两只乳头。

这里水质优良,水量丰富,基本无污染,符合国家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地Ⅱ类水要求。如果水源就有问题,那么即使在后道工序中使遍十八般武艺也无济于事。

最早的胥江水厂取水口就在胥门城外接官厅旁的胥江上,胥江把清亮洁净的太湖水径直送到苏州人的嘴边,胥江是苏州人的奶嘴、奶瓶。现在,苏州人直接叼住母亲的乳头喝奶了。

为什么呢?苏州城边的奶嘴脏了,胥江这只长长的奶瓶也一段一段脏了,不得不一步步放弃。原因是多方面的,大运河改道带走了大半入城的太湖水,城市的繁荣、工业的兴起、人口的膨胀使得城市及周边的水环境不断恶化。总而言之,热闹非凡的人类经济活动给自己带来了意外的麻烦。

1951年建成的接官厅取水口到1980年随胥江水厂停产而彻底弃用了。

1974年建厂的横山水厂取水口选在距太湖3.3公里的胥江上游,11年后弃用,因取水口泵站改为增压站,所以人们称其为增压站取水口,这是一个使命终结后才最终定名的取水口。

1985年12月开始将横山水厂增压站取水口向西延伸约5.6公里,至离胥江入太湖口2.3公里的太湖香山附近取水,是为香山取水口。

1997年7月太湖渔洋山取水口工程开工建设,1998年12月竣工,1999年3月投产。取水口设在太湖大桥1号桥北堍西侧,渔洋山最西端,从此取水口与胥江无缘。

1987年4月金墅港取水口动工建设,1990年6月建成投产。

现在苏州市自来水公司三座水厂的水源即来自渔洋山与金墅港这两个取水口。

翻阅《苏州水务志》,历时半个世纪的取水口变迁史中,字里行间随处可见这样的描叙:“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排入河道的情况日益严重,运河上游的造纸厂、化工厂等危害更大,致使自来水水质不能符合国家标准,水呈酱色”,“有毒物检出,有化学异味,水净化处理十分困难,严重影响出厂水水质”,“胥江倒流影响取水口水质的情况时有发生,原水色度高,有明显化学药物异嗅,最严重的一次倒流黑水出胥口7000米扇形区域”……

虽然时过境迁,阅读时仍感心情沉重。

我有一段与此相关的深刻记忆。我是上世纪80年代初来到苏州的,那几年是苏州水环境污染最为严重的时候。记得那时买回来的鲫鱼总是有一股煤油味,越来越重,无论红烧还是熬鱼汤,都去不掉那股恼人的味道,后来我们干脆不吃河鱼了。那时菜市场里的鱼都来自市郊,那煤油味残酷地显示出市郊河流水质的糟糕程度,这和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不断向太湖方向延伸是同步的。

那段时间市政府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是黄铭杰,他回忆自来水取水口的变迁史时感慨地说:“当时我们的对策就是逃跑,越逃越远,最后逃到太湖里。”

苏州人赖以存活的生命之水啊!

痛定思痛。

苏州人的痛定思痛首先表现为对当下取水口的精心保护。

让我们一起去金墅港取水口实地考察一下。

太湖大堤上凉风习习,三万六千顷大水一望无际,湖边修剪整齐的绿树簇拥出一块巨石,石上自上而下丹书一排大字:金墅港水源地。两条长长的栈桥远远地伸向湖水深处,白洋湾水厂和相城水厂的原水就来自那里。

太湖大堤上建有许多套闸,金墅港闸就是其中的一门,附近还有田鸡港闸、朱家港闸、龙塘港闸等套闸,通过这些闸门,把陆上河道与太湖水分隔开来,这些因抗洪防汛要求而建的闸,同时发挥着保证太湖水源不受污染的重要作用。

当然,保护水源地的远远不止这些套闸。

第一道屏障是取水口外方圆500米内为一级保护区,设有围栏,水面立有绿色的警示标志:饮用水水源一级保护区。除了供水企业日常打捞水草等作业,任何人任何船只都绝对不允许进入。

第二道屏障是取水口外方圆2公里内为二级保护区,区内严格控制船只驶入。

第三道屏障是二级保护区以外方圆1公里为准保护区,重建生态湿地,区内杜绝可能对水源地产生污染的企业和农家乐,一些奶牛养殖场也迁走了。

太湖里的水产养殖网箱都拆除了,杜绝了人工投饵对湖水的污染;

附近原本存在的渔船避风港早迁走了。过去港内经常停着近四百条渔船,千余人的吃喝拉撒对水源地是个不小的潜在威胁;

近年来对水源地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湖底疏浚清淤,进一步改善了水体的生态环境;

自来水公司还在这里投放了数十万尾花鲢鱼苗,须知一尾花鲢从投放到捕捞可以消灭50公斤蓝藻……

——能做到的都做到了,这片大水没有辜负苏州人的苦心,水源地水质基本稳定在Ⅱ类水标准。

原水——水厂的人都把来自取水口的湖水称为原水——通过金墅泵房输往水厂了。在苏州市供水管线示意图上,输进水厂的水管标为绿色,称浑水管,输出水厂的水管标为蓝色,称清水管。1.2米到1.8米管径的浑水管分别从泵房出发,至白洋湾水厂15公里,至相城水厂27公里。

接下来借用童话的写法可能比较适宜,用一滴水自叙的口吻,按部就班地叙说一滴水在水厂各道工序的游历过程,比较形象,通俗易懂,生动活泼地普及科学,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占地百余亩的相城水厂更像绿荫遍地花木扶疏的景区,美丽而宁静,漫步其中十分惬意。过去在地图上是找不到水厂的位置的,它是一座城市的重要设施,需要重点保护。

简单说来,水厂是由一组体量巨大的水池构成,这些水池都是高出地表的,需要走上一二十级台阶才能看到。

首先是沉淀池。我们走在台阶上就能听到亲切悦耳的哗哗水声,然后就看到一格格巨大的水池,就像几座标准泳池拼在一起。水声是从一排排整齐的不锈钢水槽里传出来的,水声中,除去了许多悬浮物的原水变得格外清澈。其中有着精巧的设备与工艺,让清水洁身自好地流向下道工序,让沉淀物安静地走开。

接下来是砂滤池,一排排砂滤池中铺设了一层1.3米厚的石英砂,水从砂层流过,剩余的悬浮物被厚厚的砂子留下,就这么简单。在这里水更清了,水声更悦耳了。

在水务专家的眼里,过滤机理的实质是两个过程:迁移与黏附。悬浮于水中的微粒输送到贴近滤料表面,即水中微小颗粒脱离水流流线,向石英砂颗粒表面靠近的输送过程,称为迁移;接近或到达滤料颗粒表面的微小颗粒截留在石英砂上的附着过程,称为黏附。

总之,随着迁移与黏附,水里那些我们看不见也不需要的东西被留下来了,水就变得纯净而清澈。

水过滤技术和氯化处理相结合的方法是饮用水在古罗马发明引水渠和下水道以来的第一次大变革。戴维·塞德拉克在《人类用水简史》把后者定义为人类用水的1.0时代,前者为2.0时代。在19世纪90年代到20世纪40年代之间取得的水处理技术,使日益增长的城市获得安全的饮用水,否则那些水源的水是无法饮用的。戴维·塞德拉克认为,水处理与水分配技术是20世纪继电气化、汽车和飞机之后的第四个最重要的工程壮举,排在电子和互联网技术之前。因为过滤和消毒彻底改变了城市的水系统。

在相城水厂,过滤与氯化还不是水处理工艺的全过程。

再接下来是臭氧——活性炭滤池,走上去,看不到水了,只能隐隐听到水声,因为水池上加了盖,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浅绿色玻璃,以此减少臭氧挥发、保障水质的洁净。臭氧用来杀菌消毒,活性炭用来吸附和生物降解,将水中残留的少量溶解性有机物去除,进一步提升了出厂水质,口感也更好,为自来水深度处理环节。

至此,自来水即达到直饮水标准。但是自来水厂的人不会建议你直饮家里水龙头出来的水,因为出厂的水与你家里的水不是一回事,特别是那些少数没有经过城建改造的老旧小区,部分小区下面的自来水管是灰口铸铁的,由于建设年限早,灰口铸铁水管有个致命的缺陷,它的管壁没有内衬,使用年代太长了,管壁上会起一个个包,久而久之,如果水流的压力或方向有变化,那些包会破裂,像鸡蛋一样打开,里面黑的黄的铁物质都出来了,跑到自来水里自然影响水质,最直觉的就是铁锈味。

所以前些年从市政府到自来水公司都在强调“最后一公里”,只有把整个自来水管网末端可能影响水质的因素都堵死,老百姓饮用水质量才可能得到彻底的保障。从1998年开始,自来水公司开始利用城市住房改造的机会,逐步用球墨铸铁管取代铸铁管。这种水管中有球状石墨的成分,材料本身的机械性能得到了较大改善,拥有铁的本质、钢的性能,具有防腐性能优异、延展性能好、安装简易等特点,不仅不会产生铁锈,而且因其具有柔性,水管两端有小的位移也不会破裂,是水管的理想材料。

说起来自来水行业的变迁史也是一部自来水管材的演变史,从最初的水泥管,到后来的镀锌管、铸铁管,再到现在的球墨管,科技的进步深刻地影响着自来水事业的时代面目。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何况我国现在仍然处于城市化进程之中,更多的人正在涌入城市,城市公用设施不断面临新的挑战,每一次改造其实都是一次重建。多少年之后回头一看,你会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城市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比如苏州城里的自来水管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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