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的句法语义和词汇化

杜晶晶

“说的是”的句法语义和词汇化

杜晶晶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作为结构固化的三音节形容词，在语义上，“说的是”表示同意对方说的话，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对”。在句法上，其常可以单独使用，在句内时一般分布于句中和句尾，较少出现在句首位置，且可与主语、副词、语气助词、句末语气词及叹词等共现。在词汇化上，其原型为由名词性“的”字短语“说的”和谓词“是”构成的主谓结构“说的是”，其中“是”作形容词时是“说的是”发生词汇化的过渡用法，“X说的是”的大量出现和高频使用标志着“说的是”的初步词汇化，“说的是”的单独使用意味着其已完全词汇化，代表着其词汇化过程的正式完成。

“说的是”；语义；句法；词汇化

一、引言

“说的是”作为使用频率较高的三音节固化习用语，是现代汉语词汇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目前学界对其的关注和讨论则相对较少，且尚未出现关于“说的是”的针对性探讨和研究专文。仅祁雯从历时层面梳理了“说的是”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出现频次，根据其具体使用情况将“说的是”分为了“说的是”独用结构和“X说的是”结构两大类，并颇有启发性地认为“说的是”结构是从其独用以后正式完成其词汇化的[1]。但祁文对“说的是”的分析却止步于此，仅提出了其发生词汇化的可能原因，并未对“说的是”的其他语法特征及具体词汇化过程展开进一步阐释。本文在检索和整理北京大学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中和“说的是”相关的语料的基础上（检索语料748条，有效语料338条），尝试对习用语“说的是”的语义、句法和具体词汇化过程展开相应探讨。

二、“说的是”的语义解析

“说的是”原本作为由名词性“的”字短语“说的”和“是”组成的结构，根据“是”的不同词性，其在具体的话语语境中通常有两种语义解读：

第一，“是”为动词，语义上联系两种事物，表示所陈述的话语内容属于“是”后面所说的情况或对所陈述的话语内容进行提问、感慨。此时“说的是”内部为主谓结构，且“是”之后常带宾语[2]。其既可以出现在陈述句中，也可以用于疑问句和感叹句。如：

（1）“万死！还敢在这里摇唇鼓舌，替南人作说客耶！”番王道：“他们都说的是些直话，你怎么又归怨于他？”（《三宝太监西洋记（三）》）

（2）颜俊沉吟了半晌，心生一计，再走到尤辰家与他商议。不知说的是甚么计策？（《今古奇观（下）》）

（3）八戒道：“哥哥说的是那里话！我比你不同，我问的是实，决无虚谬之言。”（《西游记（下）》）

第二，“是”为性质形容词，与“非”相对表示“对、正确”。此时“说的是”内部同为主谓结构，但其后不能带宾语，且一般用于疑问句中，表示询问对方对自己所陈述的话语内容是否认可并希望得到肯定的回应。如：

（4）何苦着本村人日逐指指点点，笑议你是憨哥儿、混账鬼？你想：我说的是不是？（《绿野仙踪（中）》）

（5）难道此时倒弃了这个，另去置絮袄布衣不成？老爷你想我这话，说的是不是？（《侠女奇缘（上）》）

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和词义的演变，主谓短语“说的是”的内部结构日臻紧密，并逐步发展为三音节固化词语“说的是”。《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对“说的是”的解释大致为：习用语，表示同意对方的话，相当于性质形容词“对”[3]。固化为三音节词语的“说的是”常用在对话语境中，如：

（6）她可是个好姑娘。——说的是呀！（《现代汉语八百词》）

（7）“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上干净。”董超道：“也说的是。”（《水浒全传（上）》）

（8）“到安大人营中，然后再请欧兄们出监，方是道理。”田大人笑道：“说的是，是我太性急了。”（《侠女奇缘（下）》）

从上述用例及相关讨论中可以知道，三音节固化形式的习用语“说的是”表示对对方所陈述内容的认可和肯定，其在语义上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对”“不错”等词语，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固化之后的“说的是”在词性上相当于一个形容词，且其中的“是”也为表示“正确”之义的形容词，这也从语义上说明了“说的是”的词汇化与主谓结构“说的是”的第二种用法密切相关。

三、“说的是”的句法特征

（一）句中位置

“说的是”在句中的分布位置比较灵活，既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句尾位置，又可以独立成句，单独使用。但具体到“说的是”的两类不同用法，即“X说的是”和独用“说的是”之时，情况又有所差别。在对257条“X说的是”和51条“说的是”语料进行句中位置统计和整理的基础上，详见表1。

表1 “说的是”在句中的分布情况

根据表1，从整体来看，在所统计的“说的是”和“X说的是”共计338条（除30条特殊语料）有效语料中，位于句首、句中、句尾的语料分别是11条、77条、182条，单独成句的语料有38条。由此可见“说的是”在句中的整体分布情况为句尾（59.1%）＞句中（25%）＞单独成句（12.3%）＞句首（3.6%）。而具体到“说的是”和“X说的是”两类不同的使用情况上，其在句中的分布表现又有所不同。

在“说的是”单独使用即不与其他成分发生结构关系的情况中，位于句中和句尾的语料分别只有1条，占比极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51条语料中有38条均属于单独成句，占比高达74.5%，可见单独成句是“说的是”在句中分布的主要特征。位于句首的有11条，可看作是“说的是”在句中分布的第二特征。其句中分布情况的整体序列为单独成句（74.5%）＞句首（21.5%）＞句中/句尾（2%）。

“说的是”位于句首的用例如：

（9）“吃他害了性命。便是太公不说，庄客如何敢瞒？”两个公人都道：“说的是，事不宜迟，及早快走。”（《水浒全传（上）》）

（10）沙僧道：“闭门不喧哗，想是暗弄我师父，我们动手耶！”行者道：“说的是，快早打门。”那呆子卖弄神通，举钯尽力筑去，把那石门筑得粉碎。（《西游记（下）》）

位于句中的用例如：

（11）（夫人云）据先生说呵，也[说的是]；争夺我夫主无辜受禁，眼睁睁不得脱难，则觑着这条玉带救夫主；不……（《全元曲—杂剧1》）

位于句尾的用例如：

（12）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金瓶梅（崇祯本）》）

“说的是”单独成句的用例如：

（13）“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智深道：“说的是。”便去房内取出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水浒全传（上）》）

（14）“这话是不差。任凭讲什么学问，总有同道可以访求的。”雯青道：“说的是。我想我们自从到京后，认得的人也不少了，大人先生，通人名士……（《孽海花（上）》）

（15）“这几月疏阔的了不得，也该整理起旧日家风来了。”苗秃子道：“说的是。大家原该日日快聚，才像个朋友哩。”（《绿野仙踪（中）》）

在“X说的是”的使用情况中，未出现“说的是”位于句首和单独成句的语料。位于句中和句尾的语料分别有76条和181条，可知该用法中“说的是”在句中的主要位置是位于句尾。与“说的是”独用用法不同的是，在“X说的是”用法中，附在“X”之后的“说的是”常充当“X”的谓语成分，对主语“X”进行陈述。且“X说的是”亦可作为整体位于动词之后充当宾语，如例（16）。

“X说的是”中“说的是”位于句中的用例如：

（16）夫人，今日却知老僧说的是，张生决不是那一等没行止的秀才。（《西厢记杂剧》）

（17）“这不当时‘借瓮酿酒’？”妈妈见如此说，也应道：“我晓得，你说的是，我觑着他便了。你放心庄上去。”（《今古奇观（下）》）

（18）闻言，掣出嘴来，把那些随看的人唬倒了数十个，他上前道：“师父说的是，我们且到里边藏下，免得这伙鸟人吵嚷。”（《西游记（下）》）

“X说的是”中“说的是”位于句尾的用例如：

（19）“那时报他之德，彼此见好。”桂生道：“有智妇人，胜如男子，你说的是。（《警世通言（下）》）

（20）你说的是。（《朴通事》）

（21）“并没见有个人来，别是那老苍头也死了罢？”众光棍道：“员外说的是。一个老头子有多大气脉，连吓带累，准死无疑。”（《七侠五义（下）》）

（二）共现成分

在实际使用中，“说的是”具有较强的和其他成分共现的能力。除了能够跟“也”和主语共现之外，“说的是”还能同“甚”“可”等副词及“呀”“哩”等语气词共现。在统计筛选所得的338条有效语料（除30条特殊语料）中，有265条为与其他成分共现，占比高达86%。

1. 与“也”的共现

“说的是”与“也”的共现频率较高。在265条存在共现情况的语料中，与“也”共现的语料有85条，占比约32%。“说的是”与“也”的共现有两种：

第一种：“也”出现在“说的是”之前，作副词，常含有让步的语气色彩。如：

（22）孩儿，你也说的是。老身为何以兄妹相呼？俺家三辈儿不招白衣秀士。想你学成满腹文章……（《倩女离魂》）

（23）“细说二哥的本事，于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伙。”武松道：“大哥也说的是。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凑巧。”（《水浒全传（上）》）

第二种：“也”出现在“说的是”之后，作语气助词，表示肯定和认可的语气。此种用法较少，在笔者整理的语料中仅存在3例。如：

（24）有人道：梅英也，请一个太医看治你那奶奶。——你可怕不说的是也。（《全元曲——杂剧2》）

（25）我闻鱼眨眼必龙也，随即纵之于江去了。（夫人云）相公说的是也。咱着王安去觅船，明日早行。（《全元曲——杂剧2》）

（26）赵匡义，不期他绣球又打中他，皆是前生姻缘也。（符彦卿云）夫人说的是也。（《全元曲——杂剧3》）

2. 与副词语气词等的共现

“说的是”可与程度副词“甚”，语气副词“还是”“可”“倒”“倒是”[4]，连词“虽”，语气词“了”“吗”及叹词“呀”“哩”等共现。如：

（27）“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梁中书道：“你甚说的是。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来。”（《水浒全传（上）》）

（28）叫大爷和衣在脚边睡，夜里不许他翻一个身儿！公子道：“还是春红说的是，我只和衣睡着，你明日一早来看我，还是这样睡法，真个动也不动……”（《野叟曝言》）

（29）“这头儿，咱们到底是家里，我再没说架着炮往里打的，这话你伯伯可说的是，咱们不用再说了。”（《侠女奇缘（上）》）

（30）“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红楼梦（中）》）

（31）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红楼梦（中）》）

（32）“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红楼梦（中）》）

（33）“是和我们一样有月钱的，一样有用度不成？”司棋绣桔道：“姑娘说的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红楼梦（中）》）

（34）太太见老爷的话没一点动气儿，便说道：“老爷不是说我说的是吗？我说只可管这么说了，想了想真也没法儿。”（《侠女奇缘（下）》）

（35）“主子？你就是个爷爷人家，也要不越过理字才好。”晁思才道：“你说的是呀！我过两日再去叫他。”（《醒世姻缘传（中）》）

（36）（许达云）仲宣，既如此感怀，何不早归故里？（正末云）吾兄怕不说的是哩！（唱）争奈我身贫归未得。（《全元曲——杂剧2》）

3. 与主语的共现

“说的是”作为形容词性的三音节固化词语，与主语的共现频率极高，常跟在主语之后充当谓语成分。在265条存在与其他成分共现的语料中，与主语共现的语料多至257条，占比高达97%。主语可以指人亦可指特定的话语内容[5]。指人时，主语常为第二人称代词或表示第三人称的称谓词；指特定的话语内容时主语一般由指示代词“这”来充当。如：

（37）“咱们一夜都说结了，就好办了。”贾母王夫人都道：“你说的是。今日晚了，明日饭后咱们娘儿们就过去。”说着，贾母用了晚饭。（《红楼梦（下）》）

（38）“既有两间房屋，足以够了，何必务要正房呢。”甘婆道：“客官说的是。如此请进来罢。”（《七侠五义（下）》）

（39）“两位嫂子尚且备席，怎不叫你婶子搭个分儿？”天生道：“这说的是，十四日三妯娌公席便了。”（《野叟曝言》）

四、“说的是”的词汇化

据语料检索，“说的是”基本产生于元代，其产生之初是由名词性“的”字短语“说的”和谓词“是”组成的主谓结构的短语，常与其他词语组配后在句子中充当相应的句法成分。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语义的变化和所出现的句法环境的改变，“说的是”的内部结构逐渐由松散走向紧密，并逐步发展为形容词性的三音节固化习用语。发展至今，其作为主谓短语的用法和词汇化后的习用语用法均存在于现代汉语中。通过整理和分析语料，笔者认为“说的是”的词汇化大致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

（一）作为主谓结构的原型用法

在检索所得的748条语料中，属于该阶段用法的语料有410条，占比约55%。可见其作为主谓结构的原型用法是人们最先习得且使用频率较高的。此用法中，“说的是”中的“是”为动词，且其后常接宾语。作为系词，“是”联系着主语和宾语，在主语和宾语之间搭建了语义内容的桥梁，即其前后的主语和宾语在语义上常常存在着内在的照应关系，主语所指的话语内容常为宾语所指的情况。且在此用法中，“说的是”一般都位于句中位置，极少出现在句首，不能出现在句尾，不能独立使用即单独成句。如：

（40）“要把箭去会他，看他怕不怕。”高叫一声道：“天师照箭哩！”口里说的是箭，其实的是一杆火枪。（《三宝太监西洋记（二）》）

（41）武大道：“由他们笑道说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水浒全传（上）》）

（42）约走了二十多里，至新都县饭铺内吃饭，见三三两两，出来入去，都说的是林秀才卖老婆还官欠的话，咨嗟太息的到十有八九。（《绿野仙踪（上）》）

（二）“是”为形容词的过渡用法

“是”为形容词是“说的是”发生词汇化的过渡用法，共计语料30条。与“说的是”作为主谓结构的原型用法相同的是，在该用法中，尽管“是”的词性不同，但“说的是”内部仍为主谓结构，且不能独立成句，必须依附于句子内并充当相应的句法成分。与之不同的是，此用法中的“说的是”在句中的位置相对比较灵活，除可以出现在句中和句首外，还可以位于句尾。但其谓语“是”之后不能带宾语，且谓语必须为复杂形式，不能以光杆形式出现。谓语形式的复杂与否是判断“说的是”是否发生词汇化的重要标志。具体用例如：

谓词“是”前有副词修饰，谓语以状中形式出现。如：

（43）哥道：“他说的也是，要不你自己去，我不去罢。”（《醒世姻缘传（上）》）

谓词“是”进行“A不A”重叠，谓语以“是不是”形式出现。如：

（44）“难道此时倒弃了这个，另去置絮袄布衣不成？老爷你想我这话，说的是不是？”（《侠女奇缘（上）》）

（45）“有一二里地，你方进山沟，你要是将马勒住，如何有此一段事情？我说的是不是？”山东马一想，说：“没你的事，我自去找去。”（《康熙侠义传（上）》）

（46）“你合人打官司，就不使个钱儿？老韩，你公母两个想我的话说的是也不是？”韩芦道：“你老人家说的也是。依你可怎么讲？”（《醒世姻缘传（下）》）

谓语以肯定否定的对举形式出现。如：

（47）只得说道：“既如此，这倒容易。员外就说一个字，待老僧测测看。说的是了，员外别喜欢；说的不是了，员外也别恼。”（《七侠五义（下）》）

（48）（孛老云）我是你的祖爷爷哩!你怎生是我的祖公公？（正末云）我说的是，你便认我；我说的不是，你休认我。（孛老云）你试说我听咱。（《全元曲——杂剧》）

（49）我到银台门内，便当换了衮龙袍，要那旧朝服何用?蔡邕说的是，李儒说的不是。（《全元曲——杂剧3》）

在整理和分析此阶段语料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以下一例特殊的用法：

（50）你和他都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进其道就是了。我？你也不消恼他。”吴银儿道：“二爹，我到家就对妈说。”（《金瓶梅（崇祯本）》）

例（50）中，同时出现了两种不同谓语形式的“说的是”，即复杂谓语形式的“我说的是不是”和光杆谓语形式的“二爹说的是”。“二爹说的是”作为“我说的是不是”的应答语，其谓语仅由一个光杆形容词“是”充当，这就为我们提供了分析其内部结构的其他可能方式。尽管从句法上来讲，作为应答语的“二爹说的是”应划分为“二爹说的/是”的主谓结构。但从语音停顿上来看，将其划分为“二爹/说的是”好像更加符合语感。也就是说在“二爹说的是”这样的“说的是”结构中，“说的是”的内部结构已经由松散走向了紧密，在句子中其可以作为一个整体跟在主语之后充当谓语成分，已经显示出了明显的词汇化倾向，因此可以认为出现在句子中且谓语为光杆形式的“说的是”已初步词汇化，并以“X说的是”（X为主语）的形式大量出现。这也是第三阶段即将要讨论的重点。

（三）基本词汇化—“X说的是”的高频使用

谓词“是”能以光杆形式出现是“说的是”开始词汇化的重要标志。用例（50）的应答语语境使得“说的是”的谓语有了能够以光杆形式出现的可能。这一用法出现之后，随着“说的是”的高频使用，谓语为光杆形式的“说的是”的用法即“X说的是”形式开始大量出现，338条有效语料（除30条过渡用法语料）中，属于“X说的是”用法的语料有257条，数量极多。且“X说的是”的用法不受特定应答语境限制，其可以出现在任何语境中，表示同意对方说的话。如：

（51）是个好日辰，收拾琴剑书箱，随我上京应举去来。（陶云）大人先生说的是！待小生禀命母亲去。（《全元曲——杂剧2》）

（52）闻言，掣出嘴来，把那些随看的人唬倒了数十个，他上前道：“师父说的是，我们且到里边藏下，免得这伙鸟人吵嚷。”（《西游记（下）》）

“X说的是”中的“X”和“说的是”之间可以有所停顿。如：

（53）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有心要叫他上东京，与盐商王四峰央蔡太师人情，回来，还要押送……”（《金瓶梅（崇祯本）》）

例（53）中，“我的儿”和“说的是”在书面上用逗号隔开，表示语音上的停顿。其中“我的儿”作主语，主谓结构的“说的是”作为一个整体充当“我的儿”的谓语成分，对其进行陈述。这更加说明了“X说的是”的词汇化，也催化着“说的是”的单独使用。

再者，“说的是”可以受副词修饰。如：

（54）儿，终归一死，可不把你老宰辅干连累了也。（正末云）程婴，你也说的是。（《全元曲——杂剧2》）

例（54）与例（43）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两例中副词“也”的位置，可以很清晰地看出“X说的是”的词汇化。例（43）中的“他说的也是”内部层次应划分为“他说的/也是”，副词“也”位于谓语中心“是”之前作状语；而例（54）中的“你也说的是”的内部层次应划分为“你/也说的是”，副词“也”位于谓语中心“说的是”之前作状语。“说的是”已固化为一个整体，在句子中充当句法成分。

（四）词汇化正式完成—“说的是”的单独使用

“X说的是”的大量使用代表着“说的是”的基本词汇化，在此基础上，通过语料的整理和研究发现：

一是“X说的是”中的谓语“说的是”可进行单独反复；可脱离主语“X”，跟在语义相同的形容词之后单独出现，表示强调对对方话语内容的肯定。笔者将其称为“X说的是”的分裂用法。如：

（55）（卜儿云）老的，你说的是，说的是。（卜儿云）你也说的是。（正末云）婆婆，（卜儿云）老的，你又怎么？（《全元曲——杂剧3》）

（56）也有那一爷二娘三兄四弟，那个肯去？都不肯去。（夏侯惇云）是，说的是。（《全元曲——杂剧3》）

二是“X说的是”的分裂用法加速了“说的是”的单独使用。如：

（57）大人吃下去，若有好歹，药杀了大人，我可怎么了！（衙内云）说的是，你是我心腹人。（李稍做递酒科，云）你要吃酒，弄这等嘴儿；（《全元曲——杂剧3》）

（58）“到安大人营中，然后再请欧兄们出监，方是道理。”田大人笑道：“说的是，是我太性急了。”大家陆续别去不提。（《侠女奇缘（下）》）

用例（57）和（58）中，“说的是”分别位于句子的句首位置。但其虽处于句内，却并不与句内其他成分发生结构关系，表现出了鲜明的独立语特征。从认知上来看，其更像是表示肯定语气的插入语，在语用上能够起到补足认可和同意对方话语内容的语意，可使句子的表意更加严密化[6]。

三是“说的是”作为独立语的用法促成了“说的是”的单独使用即独立成句，并标志着“说的是”完全或正式词汇化的最终实现。如：

（59）“若等将令来时，你哥哥吃他剁做八段！”阮小二、阮小五都道：“说的是。”张顺逆他三个不过，只得依他。（《水浒全传（中）》）

（60）“要辨明，须到雷音寺释迦如来那里，方得明白。”两个一齐嚷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和你西天佛祖之前折辨去！”（《西游记（中）》）

用例（59）和（60）中，“说的是”未附在主语之后，也未出现在句子之内，而是以形容词性非主谓句的形式单独出现，相当于语意等同的形容词性非主谓句“好”“对”等。据此可见“说的是”已由一个主谓结构的短语完全词汇化为一个三音节形容词。

[1] 祁雯.“X的是”结构及“的”字确认语气的形成[D].上海:上海交通大学,2013:15-16.

[2] 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108.

[3]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510.

[4]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下[M].增订五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19.

[5] 卜婷婷,李思旭.三音节频率副词“时不时”的语法分析[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9,38(6):100-105.

[6] 董秀芳.词汇化与话语标记的形成[J].世界汉语教学, 2007,21(1):50-61.

Syntactic Semantics and Lexicalization of “Shuodeshi”

DU Jing-jing

(College of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As a three-syllable adjective with structural solidification, semantically, “shuodeshi” means that what the others say is equivalent to “right” in modern Chinese. In syntax, it can often be used alone, within the sentence it is generally distributed in the middle and the end of the sentence, and rarely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entence. It can co-exist with the subject, adverbs, modal particles at the end of sentence and interjection. As for lexicalization, its prototype is the subject-predicate structure composed of noun phrase “shuode” and predicate “shi”, in which “shi” is the transitional usage of lexicalization. The large number and high-frequency use of “Xshuodeshi” marks the preliminary lexicalization of “shuodeshi”. And the separate use of “shuodeshi” means that it has been completely lexicalized, representing the formal completion of its lexicalization process.

“shuodeshi”; semantic; syntax; lexicalization

H03

A

1009-9115(2021)05-0033-06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5.007

2020-09-15

2021-03-01

杜晶晶（1996-），女，河南焦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责任编辑、校对：任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