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江畔的日月之光

2021-11-18 08:27韩永强编辑王芳丽
中国三峡 2021年8期
关键词:宜昌屈原诗经

◎ 文 | 韩永强 编辑 |王芳丽

轮渡(油画)200X160cm

宜昌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延绵的山峦,幽深的峡谷,广袤的原野,素湍的溪流,为奇花异草繁茂生长构建了完美的环境。屈原行吟其间,所有的景语皆为情语。兰、蕙、芷、芙蓉、菖蒲、杜若、木兰、薜荔、荃、菊、辛夷等等都一个个带着自己特有的馨香奔涌至屈原的作品中来。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中华民族对诗的崇尚历史悠久。在漫长的民族文化精神追求中,优秀的诗歌作品,一直是民族文化的精神坐标。几千年来,《诗经》和《楚辞》两部煌煌诗歌巨著,形成了中华民族诗歌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两大源头,源远流长而波澜壮阔。

《诗经》是中国古代诗歌集大成者,其“风”“雅”“颂”涉及的地域之广泛,状写的民风之斑斓,礼赞的盛世之典雅,铺排的辞藻之精准……无可置疑地奠定了《诗经》在中华文学史上的巅峰地位。可是我们不无遗憾地发现,《诗经》中的每一个经典作品,几乎都很难找到具体作者。

只有屈原,以卓越超凡的才华,不可思议的想象,为中国诗歌倾情构建了一个具有“香草美人”特质的独立人格世界,让后人在其“哀民生之多艰”的感伤中,感受到了浪漫主义的温馨,并从中品味到他上下求索的人生志向和誓死忠于国家和民族的气节。那些巧夺天工的奇思妙想,那些骑虎豹驱雷霆的场景设置,那些敢于“天问”的桀骜不驯,那些适宜爆发感情的遣词造句,不仅极其完美地为后人“定制”了别具一格的“骚体”诗体,还划时代地开创了诗歌作品个人署名的历史先河。

当代文化学者余秋雨深入研究屈原后认为,在中国文学史上,只有屈原才是“真正的诗人”。为了证明自己对屈原的精准界定,余秋雨特别引用美国著名诗人惠特曼关于诗人的评价:“所谓诗人,就是那种把过去、现在和将来融为一体的人。”而屈原和他的作品,就包含着昨天、今天和明天。余秋雨发现,自屈原开始,中国文人的内心基调改变了,有了更多的个人话语。虽然其中也关及朝廷和君主,但全部话语的起点和结局却都是自己。这种自我,非常强大又非常脆弱,强大到天地皆是自己,任凭纵横驰骋;脆弱到风露也成敌人,害怕时序更替,甚至无法承受鸟鸣花落,香草老去……一个多愁善感的孤独生命发出的声音似乎无力改易国计民生,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低头思考自己的生命。他让很多中国人把人生的疆场搬移到内心,渐渐领悟那里才有真正的诗和文学。

屈子行吟图 国画/ 施江城

余秋雨特意把《诗经》与屈原和他独创的“骚体诗”进行了比对性论述:《诗经》所标志的,是一个缺少个体诗人的诗歌时代。他充分肯定《诗经》是一种悠久的合唱,群体的美声,是一种广泛的协调,辽阔的共鸣。诗经里呈现出一个个被刻画的形象,却很难找到刻画者的面影。余秋雨感叹说,《诗经》曾经把温煦的民间礼仪化作数百年和声,慰藉了黄河流域的人伦离乱和世情失落,那么,屈原的使命就完全不同了。他只是个人,没有和声。他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而每一个不一样又都与他身边的江流、脚下的土地有关。

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宜昌。宜昌是一块神奇的土地。长江穿云破雾横空而来,奔腾数千里怒涛滚滚,不可一世。到了宜昌城西部,一道天然闸门南津关,鬼斧神工地阻拦长江,把湍急和凶险挡在三峡之间,把舒缓和平静留在宜昌江岸码头。长江自此“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南津关成为划分长江上游和中游的天然分界线。

宜昌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延绵的山峦,幽深的峡谷,广袤的原野,素湍的溪流,为奇花异草繁茂生长构建了完美的环境。浪漫的屈原行吟其间,所有的景语皆为情语。兰、蕙、芷、芙蓉、菖蒲、杜若、木兰、薜荔、荃、菊、辛夷等等,一个个带着自己特有的馨香奔涌至屈原的作品中来。《楚辞》中提及的兰草就有春兰、秋兰、幽兰、石兰等,至今在秭归的大山里,还留有屈原当年滋兰树蕙的“九畹溪”。

中国历朝历代最优秀的诗人、政治家,都以膜拜的心情,来到他的故里宜昌。无论是唐代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还是宋代的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陆游、范成大,无不把宜昌朝圣之行作为人生幸事!

蕙作为一种香草,经常与兰、若、茝等香草并列。屈原在他的《离骚》里留下了“岂维纫夫蕙茝”的香踪;在《招魂》中记下了“光风转蕙,汎崇兰兮”的芳影;在《惜往日》里勾画了“谓蕙若其不芳”的素描。白芷、芳芷、茝,都是在水泽边生长的香草,还有芙蓉、杜若、杜衡、木兰、菖蒲、薜荔等等,都在屈原的《离骚》《招魂》《九歌》等作品中精彩亮相。他在《离骚》中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在《九歌·湘君》中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在《九歌·云中君》中“采芳洲兮杜若”,在《离骚》中“朝饮木兰之坠露兮”,是何等的浪漫恣肆,任性快意!

就是这些奇花异草,激发了屈原超越凡界的想象空间,让“香草美人”成为他倾心挚爱的所有。他把“香草美人”作为修辞手法在作品中大量运用,让所有的香草在自然本义之外,又具有了比兴象征的意义。屈原作品中无以计数的香草,表明他不仅是一个对香草情有独钟而浪漫的诗人,而是借香草比喻忠贞之士,比喻高尚的节操,比喻美好的事物,让自己的人生信仰和追求跃然纸上。

宜昌端午诗会上的余光中 摄影/ 黎明

屈原故乡的人们纪念屈原 摄影/ 郑家裕

浪漫的屈原,用故里的奇花异草,编织出浪漫的诗歌王国。在那个千古旷世的诗歌王国里,屈原颠沛流离地《涉江》,带着思考和疑问发出《离骚》,作了《天问》意犹未尽,写了《九章》,再唱《九歌》……在他的诗歌王国里,不仅仅有浪漫,也有忧伤,更有着对奸佞宵小的嫉恶如仇,对民族对家国对苍生的悲悯。所以屈原故里的人民在他的墓碑上留下了这样一幅挽联:“千古忠贞千古仰,一生清醒一生忧。”

在这块土地上,屈原以他卓越的才华,耸立起中国文学风光雄奇的巅峰。历代学者公认,《离骚》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篇幅最长、最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政治抒情诗;《天问》以奇特的诘问形式、异常神奇丰富的想象力,一连向上苍提出170 多个问题,涉及天文、地理、文学、哲学等许多领域,既敬天尊神法道,又借天问道、借古喻今,叩问现实,质疑巫术的盛行,充满科学求索精神;在祭歌基础上提炼而成的《九歌》,结构精巧,斑斓绚丽,美轮美奂,塑造了或优美妖娆或庄重典雅的云中君、湘君、湘夫人诸神形象。后人不能不惊异地感叹:《离骚》之后再没有《离骚》,《天问》之后何处有《天问》,《九歌》之后难寻《九歌》,屈原之后的中国文化人都聚集在这座高山之下,挖掘文学的泉眼和思想的深井。

屈原文化研究学者鲍鹏山在《屈原——面向风雨的歌者》中,把屈原的作品与《诗经》进行了比较。他认为《诗经》之伟大,乃是整体之伟大,如果拆散开来,就每一首诗而言,可以说精致、艺术、有个性,但绝说不上“伟大”。而“伟大的诗人”须有伟大的人格精神,不仅可以滋溉后人,而且须有绝大的艺术创造。鲍先生高度叹服屈原的作品:在中国古代,像《离骚》这样华丽的交响乐实在太少。单从篇幅上讲,它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最长的一篇。作为抒情诗,能展开如此宏大的篇章,不能不令人叹服屈原本人思想和个性精神的深度和广度。同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它形式上的特点。正是由于他自设情节,使得一首抒情诗能够像叙事诗那样逐层打开。抒情诗有了“情节”,也就必然是象征的、隐喻的。所以,象征和隐喻也是《离骚》的主要艺术手法,比起《诗经》的比兴,屈原“香草美人”的系统性设喻,与上天入地、求女占卜等自设情节的使用,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更有学者认为,《离骚》《天问》《九歌》《九章》等“骚体诗”是中国历史上《诗经》以后《史记》以前最伟大的文化遗产,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作品。

宜昌古时的朋友圈

◎拟文| 吴冠军 王旭辉

屈原以他卓尔不群的诗歌才华,为中华民族留下了源远流长的诗词歌赋源流。他的艺术成就,一经起手即达到浪漫主义诗歌艺术的顶峰,异彩纷呈,独树一帜,空前绝后。他开创的诗歌骚赋一体,用“赋比兴”催生的想象与象征,为抒发热烈奔放、荡气回肠的情感,垒起了高大的艺术基座。“骚体诗”为荆楚文化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更催生了汉赋的繁荣。

屈原与楚辞(冯远) 供图/ 陈文武

在屈原的引领下,宋玉、贾谊把骚体诗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峰,及至形成了中华文学史上又一个蔚为大观的文学样式——汉赋。自此之后,中国历朝历代最优秀的诗人、政治家,都以膜拜的心情,来到他的故里宜昌。无论是唐代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还是宋代的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和陆游、范成大,无不把宜昌朝圣之行作为人生幸事!

李白从四川迢遥而来,只为“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面对宜昌的奇山秀水,惊讶于人间还有这样的山水形胜之地,情不自禁地赞美道:“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其真耶幻耶之讶异跃然纸上。不能来到宜昌的宋代爱国名将文天祥,也以《端午即事》之名留下“五月五日午,赠我一枝艾。故人不可见,新知万里外。丹心照夙昔,鬓发日已改。我欲从灵均,三湘隔辽海”的言志诗,表达对屈原的崇敬。

白居易兄弟和元稹慕屈原之名而来,沉溺于宜昌山水的清丽优雅不肯言归。游走期间,他们在南津关的悬崖峭壁中发现了一个天然石洞,因感慨其“斯景胜绝”,“虽有口而不能名”,三位大诗人诗兴大发,挥毫泼墨各赋诗十余首,状写于洞窟石壁,并推举白居易即席撰写“三游洞序”。自此南津关石破天惊,诞生了一个绝世奇景“三游洞”,让后生几百年的“苏氏三父子”心有不甘地补上了一个“后三游”,不仅成就了中国文坛的一个千古佳话,还把在宜昌山水风光中并不出类拔萃的 “三游洞”,演绎成了迁客骚人出入三峡不能不到的“打卡”地。

屈原故里端午诗会 摄影/郑家裕

如今“三游洞”累积的诗文碑刻,已经成为当代文化大家范曾眼中的“天下齐观”。海内外华人在这里留下了数百件硕大的印章石刻,而古代诗赋碑刻更是无以计数,成为长江流域最大的古代碑刻荟萃地,更是游客畅游三峡必须礼拜的目的地。

那闪电一样的飞跃,是一个诗人留给故乡的乡愁,也是一个伟男子留给家国的担当,更是一个不死的诗魂留给宜昌的绝唱。不朽的屈原,用生命将诗和远方,永远定格在了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宜昌。

作为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后来人,穿越两千多年的时空,我们看到浪漫的屈原,漫步在故乡“绿叶素荣”的柑橘林里,眼前出现的不再是一个个柑橘果,而是对无比眷恋的故乡家国“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的坚守,是“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操守,是“秉德无私,参天地兮”的精神坐标。后人对屈原的“香草美人”,有许多丰富饱满的注解和想象,但是一首《橘颂》,足以空谷回响,千年万年而不绝如缕。

屈原,是一个开创了中国浪漫主义源头的诗人。但是故乡的人民更是把他当作一个骨子里浸润着爱国主义情怀,勇于为国家而献身的爱国者来崇拜。国破家亡之时,他在汨罗江的纵身一跳,让苍天大地阴风怒号,愁云惨淡,日月无光。

屈原从故乡走向了远方,而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屈原又从远方回到了故乡。每年的端午节,屈原故里的人们都会划着龙船,声泪俱下地唱着“招魂号子”,在峡江里劈波斩浪,悲情地对着苍天呼唤:“大夫啊大夫,你归故里呀”!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几千年,年年岁岁让成千上万的人们,划着龙船喊着号子寻找的人却只有屈原。在“招魂号子”里,屈原从远古走向了如今,又将如今贯穿到了远古。泪眼迷蒙中,人们明白了,屈原在汨罗江上的纵身一跳,用自己的生命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忠贞,什么叫永恒。故乡人永远铭记,屈原不朽,宜昌的精神空间便永恒。那闪电一样的飞跃,是一个诗人留给故乡的乡愁,也是一个伟男子留给家国的担当,更是一个不死的诗魂留给宜昌的最后绝唱。不朽的屈原,用生命将诗和远方,永远定格在了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宜昌。

屈原故里 摄影/ 郑家裕

浪漫的屈原,把诗歌的种子播种到了故乡的山川大地上,把热爱故土的家国情怀植根于宜昌人的心中。在屈原的诞生地乐平里,一个以农民和乡贤为主体的诗社,以“骚坛”之名,从唐朝以来就坚持用“骚体”诗缅怀赞美屈原,吟诵屈原故里山川胜迹,累积的诗稿达数万件之多。即使诗社的组织一度不存在了,但是活跃在民间的“诗社社员”们,依然秉持屈原精神,坚持骚体诗创作,每年屈原的忌日,他们都满怀虔诚,以纯民间的方式到屈原庙里,对着屈原的塑像三鞠躬,然后长幼有序地把自己一年来创作的作品吟诵出来。

进入新时期,宜昌人更是高举起中华诗祖屈原的诗歌旗帜,把宜昌打造成了中国诗歌之乡。2005 年,中国诗歌学会荟萃中国当代诗歌界领军诗人,齐聚屈原诞生地秭归缅怀屈原,誓言永远高举中华民族诗歌旗帜,继承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200 多位当代诗坛精英们勒石为碑,以屈原故里为起点,开启新时代“中国诗歌万里行”的新征程。

今天的宜昌,处处诗情画意。“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已经成为中国诗歌创作的经典赛事,在屈原的诗歌旗帜下,来自海内外的华语诗人,都把到宜昌吟诵诗歌、祭拜屈原当作自己诗歌创作的荣耀。已故著名诗人余光中对屈原钦敬至极。他认为中国的每个诗人,都有着屈原情怀。自古至今,屈原都是中国诗人的精神家园,是中国诗人的源头。“上游清则下游畅”,亲近屈原就是亲近中国文化。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到秭归参加端午文化活动,并且写下了长达86 行的长诗《秭归祭屈原》。在长诗的最后一节,老人深情吟唱道:“秭归秭归,魂兮来归,端阳佳节,雄黄满杯;历史的遗恨,用诗来补偿;烈士的劫火,用水来安慰!”

三峡风合唱团在第十六届“中国合唱节”上演唱,并在老年混声组比赛中喜获金奖。 提供/周方林

由文化部、中国作协和湖北省人民政府主办的第五届中国诗歌节于 2017 年9 月12 日至 17 日在湖北宜昌成功举办。 摄影/孙长华

今天的宜昌,不论城市还是乡村,不同职业、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诗歌爱好者,组成了两百多个民间诗社。各个诗社用不同的方式,坚持开展各种诗歌创作和吟诵活动,为新时代中华民族诗歌的繁荣贡献宜昌力量。

有了浪漫的屈原,有了家国情怀“光争日月”的屈原,有了受命不迁而“置以为像”的屈原,有了上下求索“更一志兮”的屈原,“诗和远方”定格在万里长江上中游地理标志节点城市宜昌,在历史文化源远流长,民俗文化厚重如山,山水文化钟灵毓秀,水电文化举世无双的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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