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视角的《日瓦戈医生》文化翻译研究

2021-11-25 22:50庄伟静
现代交际 2021年8期
关键词:芥菜音译译本

庄伟静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39)

《日瓦戈医生》是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的长篇小说,它描写了主人公日瓦戈短暂而动荡的一生,反映了动荡年代中俄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作品于1955年底完成,1957年年底以意大利文首次出版,195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日瓦戈医生》在国内已有超过30年的翻译史,翻译热度居高不下,自1986年起就有译者翻译这部作品,目前国内存在众多译本,读者对各个译本也评价不一。国内对《日瓦戈医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的主题、人物形象、原作艺术特色等方面,还没有学者对小说的译本进行过系统性研究。小说讲述了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在战争年代历经的种种坎坷,在描述人物和社会生活时使用了大量文化词汇,在翻译时,如何处理这些文化词汇,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译本最终的翻译效果。

本文在众多译本中,选取白春仁、顾亚铃的合译本作为研究对象。两位译者在1987年出版了初译本,2012年修订后又重新出版。考虑到社会发展变化等因素,本文以2012年修订本(以下简称白译本)为主要研究版本,同时以其他译本的典型翻译案例为对照,在接受美学理论框架下,研究小说的文化翻译,并分析所使用译法的优劣。

一、接受美学理论

接受美学理论于20世纪60年代由以伊瑟尔(Wolfgang Iser)和姚斯(Hans Robert Jauss)为代表的德国康斯坦兹学派提出。伊瑟尔以现象学为基础,关注读者对文本结构内部的阅读反应,提出了“文本的召唤结构”这一概念;姚斯以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理论为基础,发展出了“期待视野”的概念。期待视野是读者基于自身以往的阅读经验,对文学文本拥有的一种“先在理解”。[1]接受理论于20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随后引起学界热烈讨论与研究,并试图使用接受理论指导翻译实践。与其他强调完全保留原文作者写作风格的翻译理论不同,接受美学关注的是读者的反应,以读者的接受为目标。文学作品翻译为文化交流与传播服务,译者的翻译水平决定了译作的质量,但文学作品的翻译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与读者的反应和接受程度相关。文学作品中包含大量异域文化,由于不同民族文化的差异,这些异域文化往往不被另一民族的读者熟知,如何使这些异域文化被译作读者接受是翻译应重点关注的问题。优秀的译作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思想,深入了解异国风情,将自己置身于同一文化背景下,感悟主人公的心路历程和坎坷经历。

二、物质文化翻译

物质文化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应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被创造出来并反映一定的文化信息。物质文化包括具有民族特色的衣食住行等方面,通过物质文化的对比,可以看到不同国家和民族生活习惯的差异。

1.人名翻译

人物姓名是小说的基本要素,贯穿始终,也是影响读者阅读体验的重要因素之一。姓名作为一种符号,代表个人及其家族,具有识别社会成员的作用。[2]中国人的名字按姓、名的顺序排列,而俄罗斯人的姓名由三部分组成,按名、父称、姓的顺序依次排列,有自己独特的使用规范。在俄罗斯人中,只称呼小名表示关系亲密,名+父称多用于正式严肃场合或表达尊敬,名+父称+姓最为正式,一般在初次介绍时使用。翻译时常用音译法,按照俄文顺序翻译,如Юрий Андреевич Живаго可以音译为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日瓦戈,Юра音译为尤拉,Юрий Андреевич音译为尤里·安德列耶维奇,Живаго音译为日瓦戈。通过查找原文发现,《日瓦戈医生》中男主人公的姓名共有7种搭配方式,如果按俄文进行音译会增加译文的文本复杂程度,并且冗长的姓名并不符合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因此,白译本将主人公的姓名简化,使用“日瓦戈”和“尤拉”代替其他称呼,这两种称呼的使用频率达到了98.42%,在必须使用名+父称的场合时,译文用小名Юра(尤拉)代替名Юрий(尤里)。这种简化的方法使人物关系更清晰,降低了阅读难度。

2.地名翻译

地名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具有民族性、时代性、地域性等特征,地名的翻译会牵涉政治、历史、文化、宗教等各个方面,准确翻译地名是翻译的基本要求。地名包括专名和通名两个部分。Юрятин、Варыкино这类词为专名,他们在另一种语言中往往找不到相对应的词汇,因此常用音译方法,按照俄语发音翻译,“Юрятин”音译为“尤里亚京”,“Варыкино”音译为“瓦雷基诺”。通名是指волость,река,город这类词汇,应采用意译的方法,将其分别译为“乡”“河”“市”。而Москва(莫斯科)这类已经被固定下来的地点必须按照约定俗成的名称翻译。

但在原文中也有一些地点,为其命名的词汇存在实际意义,例如“Серебряный бор”“Лосиный остров”和“Сухой брод”,我们可以使用音译加意译方法,将其分别译为“谢列伯良内森林”“洛西内岛”和“苏霍伊渡口”,而白译本使用了整体意译的方法,将其分别译为“白桦树林”“驼鹿岛”和“旱渡口”。当地名本身并不存在特殊含义时,这种做法可以简化地名,同时也更加符合汉语习惯,减少读者的阅读障碍。

此外,当文中的地名并不作为语义重点且会造成翻译困难或产生歧义时,我们可以选择省略译法。

例1:Как это напоминало Антибы и Бордигеру![3]14

译文:此情此景使尤拉想起他陪着母亲去过的几处国外疗养地。[4]14

在此句中Антиб(Antibes,法国东南部城市)和Бордигера(Bordighera,意大利城市)两个地名并不是句子的语义重点,他们代表的国外的疗养地才是原文想要表达的内容,所以译本省略了具体名称直接使用“国外疗养地”代替。

例 2:Для того чтобы об этом справиться,Юрий Андреевич пошел на Ярославский вокзал.[3]198

译文:为了打听这些情况,日瓦戈去了雅罗斯拉夫车站。[4]254

Ярославский вокзал在不同译本中被译为不同名称,但所有译本均采用了音译的方法。然而,俄罗斯车站命名规则与中国并不相同。每个车站都是以线路的终点站或运行方向命名。[5]Ярославский вокзал是指前往该城市方向的火车站,这与中国“北京站位于北京市”的命名规则有很大差别。而大多数中国读者并不了解这一文化差异,音译的方法会造成歧义。此处火车站的名称并不是原文的重点内容,因此可以采用省略法,将整个句子译为“为了打听这些情况,日瓦戈去了车站”。

3.交通工具翻译

在汽车没有出现前,马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俄罗斯的马车可以有很多种名称,而在中国一般统称为“马车”,区分不那么细致,这使文化信息的交流与传播出现障碍。俄文原文使用了81个具有“马车”含义的词汇,可以从载人与拉货、两轮与四轮、带篷与不带篷等角度区分出20种类型,但是在汉语中并没有与其相对应的词汇,在中国读者的知识结构中,这些不同类型的马车并没有重要意义,因此我们可以使用概括化方法,将其统称为“马车”或“车”。例如:

例3:когда за окном по улице проезжала карета.[3]88

译文:每当街上驶过马车。[4]112

例4:Они ехали в пролетке полутемными переулками через всю Москву в номера с вокзала.[3]90

译文:他们乘坐马车从车站穿过昏暗的小巷,穿越莫斯科城到旅店去。[4]115

例1和例2的原文分别使用了карета(四轮轿式马车)和пролётка(四轮轻便马车),考虑到马车的外形和用途并不是语句传达的重点内容,译本都将其译为“马车”。通过对比81个马车词汇的中俄文可以发现,白译本将56%的词汇译为了“马车”,11%则直接译为“车”,只有33%指明了马车的外形或用途。这种概括化的翻译方法简化了原文的文化信息,降低了阅读难度。

4.植物名称翻译

虽然目前学术界对植物文化的概念和分类尚无定论,但植物进入人类饮食、医药、园艺等各领域,植物文化中包含了物质文化的部分。国际上统一使用拉丁语给各种植物命名,通过各国植物志或植物词典可以找到相互对应的植物名称,但考虑到语境和读者背景知识的影响,译者也可能放弃直译,使用替代名称。

例5:Из палисадника тянуло самоварной гарью,заглушавшей запах табака и гелиотропа.[3]12

译文:花园里飘来茶炊散发的焦炭味,冲淡了阳台上的烟草和芥菜花的味道。[4]10

例5中的“гелиотроп”学名为лат.Heliotropium,在中国植物志中与其学名相对应的植物是“天芥菜”。天芥菜花朵呈白色或淡蓝色灌木状,被视为装饰性植物,其味道使人愉悦。译本将其译为“芥菜花”,在中国植物志中,芥菜的花朵呈黄色,常用于腌菜或榨油,与天芥菜相距甚远;也有译本将其译为“茉莉花”,普通品种的茉莉花花朵呈白色,香气诱人,常用于提炼香精制作香水。各译本选择的对应物与原文语言单位的语义相差甚远,在特有事物层次上差异较大。使用其他植物替代天芥菜,一方面是因为原文的语义重点并未放在“天芥菜”这种植物上,而是着重强调香气和花;另一方面,天芥菜是从国外输入的物种,主要生长于北京西郊,后期才扩展到其他地域,在中国分布极少,因此大多数读者并不认识此物种。如果译为“天芥菜”难免会使中国读者认为这是蔬菜,而用“花”来替代则能够避免产生误解。

三、精神文化翻译

文学作品是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包含了诗歌、艺术等大量文化现象,是民族间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我们主要从文化意象角度进行探究。

文化意象是特殊的文化符号,带有丰富的文化伴随意义。由于生存环境、历史传统、价值取向不同,同一文化意象所带有的伴随意义往往有所不同,而同一文化伴随意义的载体在不同民族中也可能是不同的意象。例如:

例6:Перевернутые лодки,белеющие на земле в глубине дворов,означали в Юрятине то же самое,что в других местах осенний перелет журавлей или первый снег.[3]102

译文:这也是冬天来临的前奏,就像有的地方秋雁南飞或初降小雪一样。[4]130

在例6中,原文用журавль(鹤,仙鹤)飞走象征冬天即将来临,而在汉语中鹤只是长寿的象征,没有寂寥、萧条之意,鹤的迁徙并不能使人联想到冬天即将到来。原文只形容鹤飞到了另一个地方,去往温暖的过冬地,这是因为俄罗斯地处高纬度地带,冬季来临时无论南方北方都十分寒冷;中国南方冬季较为温暖,因此汉语中常用动物向南迁徙表示冬天即将来临。白译本将其译为“秋雁南飞”,将“鹤”归化为了汉语中为人熟知的意象“雁”,虽然“秋雁南飞”在形式上与原文的“鹤飞到其他地方”相差甚远,但这是译者在考虑读者的接受程度时进行的替换,迎合了读者的理解和知识结构,可以帮助读者减少阅读障碍,使其更好地理解小说描绘的情景。

带有баран(公绵羊)的惯用语主要用于以下文化伴随意义:(1)形容愚蠢。(2)形容莫名其妙、呆若木鸡的样子,(3)形容性格倔强。(4)比喻杂乱的人群。(5)形容头发卷曲的样子。[6]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羊是温顺、胆小、美好、吉祥的象征,带有褒义色彩;而在俄罗斯文化中,баран带有中性甚至贬义色彩,如果按照原文进行翻译难免会给不熟悉俄罗斯文化的中国读者造成困惑。

例7:Набьют вагоны доверху,а мы стой тут,как бараны![3]204

译文:他们一下子就会把车厢都占了,可我们还在这儿傻站着![4]262

例7中,俄文原文用баран形容人愚蠢,像绵羊一样在站台傻站着。但是这一用法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常识,因此白译本省略了这一文化意象,直接译出其文化伴随意义。这种做法避免了由于文化差异造成的误解,使译本逻辑通顺,符合中国读者的认知。

四、结语

本文以接受美学理论为指导,从文化角度研究《日瓦戈医生》白春仁、顾亚铃2012年修订本的翻译情况。通过研究发现,白译本用归化策略减少了异族文化信息对理解小说内容造成的障碍,将人名翻译简化,对非重点文化词汇采取了省略或概括化的翻译方法。这些方法的结合降低了阅读难度,迎合了读者的期待视野,更容易被读者接受。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身份象征,是悠久的历史积淀,译者是不同民族文化交流与传播的桥梁,翻译的目标不应只是简单地传递语言,更重要的是让读者了解不同民族文化,理解文化差异。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应考虑读者的接受程度,用接受理论指导翻译实践,以更好地实现跨文化交流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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