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的住所”到“拉链缝合区域”:喜马拉雅地理概念、区域范围与人文特点探讨

2022-01-01 16:13刘秧徐君
青海民族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山脉喜马拉雅印度

刘秧 徐君

(四川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5)

近年来,“跨喜马拉雅”“环喜马拉雅”(Trans-Himalaya)“大喜马拉雅”(Great Himalaya)和“泛喜马拉雅”(Pan-Himalaya)等概念和议题被学者频繁提及,与之相应的“喜马拉雅研究”和“喜马拉雅学”也越来越受到关注。喜马拉雅区域作为连接中亚、南亚、东南亚以及中国的地缘枢纽,是我国“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也是文化多样性及生物多样性最为复杂的一个典型区域。“喜马拉雅研究”在当今学术研究中的价值越来越凸显,不仅成为一个学术领域,在中国甚至成为了一个新的学术高地。然而喜马拉雅区域范围及其研究涉及领域在学术界至今尚未被清晰界定,2016年发表在《喜马拉雅》(HIMALAYA)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则明确指出了:“对喜马拉雅的一些研究过度强调景观的‘自然’方面,而忽略了历史上人与地方之间细微的互动……喜马拉雅是否包括西藏,是否伸展到东南亚高原地块,是否超越喀喇昆仑山到阿富汗或只是在克什米尔结束,不同的学者给出了不同的定义。”[1]

相比西方国家在喜马拉雅区域深厚的学术积淀,中国学者对该区域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2],国内学界对喜马拉雅区域的知识积累相对欠缺,尤其是对该区域地理范围的认知尚未明晰,空间的界定存在很大的歧义①,一定程度上误导了人们对喜马拉雅区域的整体认识。从历史角度梳理喜马拉雅及其相关概念的源起,理清喜马拉雅区域的地理范围和人文特点,是全面认识和了解喜马拉雅区域与周边国家关系的前提,也是推进对该区域深入研究的基础。

一、“喜马拉雅”:从“雪的住所”到地理学概念

在现今语境下,喜马拉雅山脉是指由印度洋板块与欧亚大陆板块发生强烈地球运动形成的地球上最高的山及绵延的山脉,沿着印度次大陆北部边缘延伸将近2400公里(1600英里),从西北部的印度河弯曲,沿着布拉马普特拉河往东,形成的一条广阔连续弧线,平均宽度为320至400公里(200至250英里)。喜马拉雅区域则指介于北纬26°20'和35°40'之间,经度位于74°50'和95°40'之间的区域。

最初,“喜马拉雅”(Himalaya)这个词来源于梵语,意为“雪的住所”(abode of snow),是最老的地理学概念之一,也被称为Himavat,Himavanta,Himachala and Himadri。[3]古希腊地理学家西拉克斯(Scylax of Caryanda)曾被波斯王大流士一世派往印度河流域探险,留下了第一本关于喜马拉雅区域的著述。该著述成为古希腊其他学者如希罗多德和亚里士多德等了解地理知识的主要参考,这些古希腊作家使用“高加索山”(Caucuses)或“兴都库什山”(Paropamisus)来指中南亚以及喜马拉雅所有的山脉。此后,印度的历史学家将这一词引入印度。

历史上,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周边的人们不断地对喜马拉雅区域的神圣性与神秘性进行探究。公元前6世纪,来自波斯、古希腊以及中国的穆斯林教徒和地理学家已经留有关于喜马拉雅的相关记录。13世纪马可波罗游历东方之前,欧洲人一直对东方的异域色彩充满想象,正如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在他1979年出版的《东方主义》(Orientalism)一书中将这种现象称为具有“东方主义”色彩的想象地理(imaginative geography)。②因此,13世纪以前,西方国家对喜马拉雅区域的认知主要建构在东方主义式的想象层面。

14~18世纪欧洲经历的社会巨变,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对喜马拉雅区域的认知及相关研究。直到17世纪初,相较于亚洲国家将山脉视为“神圣”的象征,欧洲还在将山脉描述成“自然界的耻辱和恶疾”“肉赘、肿瘤、水疱和脓疮”。[4]一些诗人,如维吉尔、但丁、莎士比亚或米尔顿也没有赞美山脉崇高的诗句。不过随着18世纪欧洲地质学的发展,人们对山脉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一些绘画和诗歌,尤其在华兹华斯、雪莉和拜伦等人的浪漫主义诗歌中,将山脉视为“淡水和矿产资源的供应者;山脉着迷于人类的灵魂,引起人类的敬畏;山脉是打开自然世界奥秘的钥匙”。[5]由此,山脉的“灰暗时代”(Mountain Gloom)逐渐让位于山脉的“荣耀时代”(Mountain Glory)。[6]瑞士的登山家和地质学家奥拉斯-贝内迪克特·德索叙尔(Horace Benedict de Saussure)提出“山脉的研究将加快地球理论研究的进步”的观点。[7]因此,从18世纪中期开始,围绕喜马拉雅山系及其区域的认知和研究逐渐从一个地理范畴变成学术概念。

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进入南亚次大陆,在欧洲盛行的实用主义(Utilitarianism)驱动东方学学者更加便利和系统地对喜马拉雅区域进行学理研究,而不仅仅只是依靠“游历故事或传说”,从而推动喜马拉雅研究进入实用主义层面。18世纪末,地质学作为一门科学独立于自然哲学和博物学,并且“地质学”(Geology)这个词第一次被赋予现代意义。这一时期,几位重要的地质学奠基人问世,诸如英国地质学家詹姆斯·哈顿(James Hutton)③、威廉·史密斯(William Smith)④、法国博物学家让·拉马克(Jean de Lamarck)⑤、乔治·居维叶(Georges Cuvier)⑥以及德国地质学家亚伯拉罕·戈特洛布·维尔纳(Abraham Gottlob Werner)⑦等。与此同时,印度次大陆激烈的社会政治巨变,加之欧洲启蒙运动、浪漫主义以及工业革命的发展,促使英法等国探险家、传教士,以及地理学家、地质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等纷纷进入被称为“仅存的处女地”的喜马拉雅区域,进行更加系统和细致的地理探索,绘制更加精确的地质图,掀起了对喜马拉雅研究的热潮。

二、从“跨喜马拉雅”到“大喜马拉雅”概念的修正

随着地理学知识的进步和发展,对喜马拉雅概念进行修正和延伸也变得越来越迫切。虽然喜马拉雅和西藏地区周边都存在一系列的山脉,两者相互交融,但是想要准确地了解它们之间的界线却非常困难。1854年,英国考古学家亚历山大·卡宁厄姆(Alexander Cunningham)第一次对Himalaya概念进行界定,他将Himalaya这个词引入现代地理学[8],认为大喜马拉雅地带(Great Himalaya)在印度和西藏之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疆界。

1880年,托马斯·霍尔迪奇(Thomas Holdich)和理查德·斯特雷奇(Richard Strachey)在他们合著的一本书中写道,“现代地理学将喜马拉雅的范围限定于印度和西藏之间的高山地区,以及被印度河与布拉马普特拉河包围的区域”[9],并提出应该修改喜马拉雅概念。1883年,英国著名地形学和地质学家亨利·哈佛什姆·古德文·奥斯汀(Henry Haversham Godwin-Austen)⑧在《科学》杂志发表了一篇题为《喜马拉雅》的文章,提出作为世界最高峰的喜马拉雅山,严格意义上仅仅涵盖从印度平原俯瞰并沿着恒河走向的雪山群,所以不应该使用“喜马拉雅”(Himalaya)这个词,因为它不能很好地诠释从阿塔克到布吉的印度河谷地区;印度河北部的山脉以及它的东部和西部区域,都不应该称之为“喜马拉雅”。[10]1892年《自然》杂志又发表了《喜马拉雅地质学》一文,指出古今不同人群对喜马拉雅山定义的不同:本地的地理学家和梵文经典将喜马拉雅定义为只包括恒河流域及其北部的一系列雪山群,当代人则将喜马拉雅限定在布拉马普特拉河与印度河之间的一系列山脉。[11]直到1913年,莫谢德(Morshead)发现了位于大喜马拉雅和布拉马普特拉河之外的甲拉佩里峰(海拔高约7150米),才使人们接受霍尔迪奇关于修改“喜马拉雅”概念的观点。[12]

1888年,理查德·斯特雷奇在《大英百科全书》(1888年版)中提出“地理学家们认为在北纬74°~95°之间的一系列山脉在地理上表现出极大的统一性。其中西藏就是突起于地表的那部分,喜马拉雅地带是西藏的南部边界,昆仑山是西藏的北部边界。”[13]1904年,查尔斯·赖德(Charles Ryder)与荣赫鹏(Young husband)的远征队一同进藏,期间他不仅相当准确地测量了喜马拉雅山的高度为29,002英尺(今天测量结果为29,029英尺),而且在西藏南部地区调研之后,他提出雅鲁藏布江河谷在地理上属于西藏。1908年斯文·赫定(Sven Hedin)接受了这一看法,并提出跨喜马拉雅地带(Trans-Himalaya)概念,意指西藏中部南北宽约160公里,位于东经80°~90°、北纬29°~31°之间的一系列山脉。当时的地理学家们认为喜马拉雅山脉和拉达克山脉(Himalayan range and the Ladakh range)的最高峰从西至东,呈弧形排列。但是跨喜马拉雅地带却没有这么明显的峰线,它的最高峰也没有按照任何线形排列,因此斯文·赫定没有将其称为“山脉”,只将其称为跨喜马拉雅地带(Trans-Himalaya)。

然而,斯文·赫定的“跨喜马拉雅”作为一个新概念,最开始并不被人接受。1908年,斯文·赫定从西藏辗转到西姆拉,宣讲他的新发现,即西藏中部地区也就是被他称为“跨喜马拉雅”地带的区域,却受到当地人的漠视。直到1931年,才最终被印度测绘局(The Survey of India)⑨采用。当时印度测绘局和印度的民众认为西藏中部的山脉(即Trans-Himalaya)应该取一个藏语名字,他们认为一个带有印度色彩的名字加上拉丁语的前缀对藏族人是不公平的,地名并不仅仅是为了科学研究的便利,也要照顾到感情和艺术效果。[14]由于没有比 “trans-himalaya”更好的名字,印度测绘局最终还是采用了斯文·赫定的“跨喜马拉雅”概念。

1907年,研究喜马拉雅地理与地质学的先驱亨利·海登(Henry Hayden)和雪莉·伯纳德(Sydney Burrard)⑩根据习惯和传统,并且在咨询政治家和科学家的基础上,提出可以将大喜马拉雅地带(The Great Himalaya range)在地理上分割成不同的地区,即包括旁遮普喜马拉雅(Punjab Himalaya)、库马翁喜马拉雅(Kumaun Himalaya)、尼泊尔喜马拉雅(Nepal Himalaya)和阿萨姆喜马拉雅(Assam Himalaya)四个部分。他们提出的这些地理概念和分类一直被沿用至今。

三、从喜马拉雅山东部边缘到东南亚地块的地理范围延伸

随着地理学知识的发展以及不同学科对喜马拉雅区域认识的加深,喜马拉雅区域的地理范围也随之向外延伸与扩展。

4世纪左右,印度著名诗人迦梨陀娑指出的喜马拉雅的范围比今天我们认为的喜马拉雅区域的范围更大。他认为喜马拉雅区域从西部大西洋海岸延伸到东部太平洋海岸,从西部的比利牛斯山到东部的秦岭。[15]在摩诃婆罗多史诗中,第一次将喜马拉雅山脉按照地形学的分类标准分为“内山”(inner mountains)、“外山”(outer mountains)和“小山”(small mountains),这与19世纪命名的高喜马拉雅(Higher Himalaya)、小喜马拉雅(Lesser Himalaya)和次喜马拉雅(Sub-Himalaya)的分类相吻合。[16]19世纪的喜马拉雅区域地理范围只涵盖印度河与恒河流域之间的区域。20世纪以来,喜马拉雅区域不断向周边延伸,其外部边界被认为穿过至少7个国家,包括巴基斯坦、阿富汗、俄罗斯、中国、印度、尼泊尔和缅甸,根据地形分为西部山脉地区(Western Hill and Ranges)、中部弧形山区(Central Mountain Arc)和东部丘陵地区(Eastern Hills)。[17]

进入21世纪,对喜马拉雅区域范围的讨论已经从喜马拉雅山东部边缘延伸至东南亚地块。

横切面上,喜马拉雅区域主要有三个平行地带,即:大喜马拉雅带(the Great Himalaya);内喜马拉雅带(Inner Himalaya),也就是常说的“中部喜马拉雅”或“小喜马拉雅”(the Middle Himalayas,or Inner or Lesser Himalayas);次喜马拉雅带(Sub-Himalaya)。[18]

大喜马拉雅带南北宽约24公里,涵盖藏斯卡(印控克什米尔地区)、拉达克以及冈仁波齐山;南坡的雪线从尼泊尔和锡金的4400米过渡到旁遮普地区的5100米;在三个地带中海拔最高,由一系列海拔超过6000米的雪山组成,包括珠穆朗玛峰(Mount Everest,8848米)、喀喇昆仑山(Karakoram,8611米)、干城章嘉峰(Kanchenjunga,8586米)、洛子峰(Lhotse,8516米)、马卡鲁峰(Makalu,8463米)、卓奥友峰(Cho Oyu,8201米)、道拉吉里峰(Dhaulgiri,8167米)、南迦帕尔巴特峰(Nanga Parbat,8126米)等。在这些高耸山脉的一些峡谷中分散居住着不同群落,交通的不便限制了大规模商贸活动的开展,也使该地区长期与世隔绝。

内喜马拉雅地带位于大喜马拉雅地带南部并与之毗邻,南北宽约80公里,平均海拔2000~3500米,多被森林覆盖,有富饶的河谷地带,尽管河流是南北走向,但是大量的峡谷和崎岖的山脉使得四周的交通十分不便。该区域有如斯里纳加⑪、坎格拉⑫、加德满都,以及西姆拉、穆索里⑬和大吉岭等众多人口稠密的大城市。

次喜马拉雅地带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最南端,毗邻印度北部的平原,位于喜马拉雅主边界断裂带(Main Boundary Thrust)和喜马拉雅山前断层(Himalayan Frontal fault)之间。[19]从西部的旁遮普邦到东部的阿萨姆邦,形成一个狭窄的带状山脉,逐渐收缩并最终在不丹和阿萨姆地区消失。次喜马拉雅区域在三个地带中海拔最低,平均600~1200米,有诸多纵向的、平底的河谷,被称之为“Duns”,[20]通常呈现纺锤形,由砾石冲积而成。

四、喜马拉雅地理空间区分及特点

根据喜马拉雅区域地理空间的差异、文化特点以及人居环境模式的不同,西方学者将喜马拉雅区域在纵向上又分西部喜马拉雅(Western Himalayas)、中部喜马拉雅(Central Himalayas)和东部喜马拉雅(Eastern Himalayas)。[21]

(一)西部喜马拉雅地区

西部喜马拉雅又被称为“旁遮普喜马拉雅”(Punjab Himalaya)。从印度河(西北)的弯道到苏特里河(东南部)向东南延伸约560公里[22]。该区域地处亚洲心脏,其北部深入帕米尔高原,西南—东北走向的兴都库什山与西部—东南喀喇昆仑山呈弧形将其北部围住;东部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西藏自治区相连;南部为印度的喜马偕尔邦和旁遮普邦;西部与巴基斯坦的西北边境省和旁遮普省相邻。

西部喜马拉雅地区境内多山地,大部分地区海拔在4000米以上。从西南到东北,依次为查谟平原、比尔本贾尔岭、克什米尔谷地、印度河上游谷地和喀喇昆仑山。这些纵深地带被山间谷地彼此隔开,特别是在克什米尔境内,在大小喜马拉雅山脉之间延伸着称之为克什米尔谷地的比较宽广的凹地。该地区主要山脉有藏斯卡山脉(Zaskar Range)、大喜马拉雅山脉(Great Himalayan Range)、比尔本贾尔山脉(Pir Panjal Range)、昊拉德哈山脉(Dhauladhar Range)以及西瓦利克山脉(Siwalik Range)等,印度河的五条支流也发源于西部喜马拉雅地区。历史上,因崇山峻岭和交通困难,其内部各种族之间的交流被阻断和隔离,免遭被强大近邻同化和消灭,使当地的文化很好保存。不过,蒙古族曾一再通过克什米尔侵入印度腹地,操印欧语的一些民族也由西方深入到这一区域。

(二)中部喜马拉雅地区

中部喜马拉雅地区覆盖内喜马拉雅和大喜马拉雅地带,呈西北—东南走向,沿着印度次大陆的北部边界延伸,包括印度的喜马偕尔邦(Himachal Pradesh)、旁遮普邦(Punjab)和北阿肯德邦(Uttarakhand)的加瓦尔和库马翁(Garhwal and Kumaon)地区⑭以及尼泊尔的全部。印度河、恒河和亚穆纳河都发源于这个地区。主要城市有西姆拉、昌巴(Chamba)、纳尔根达(Narkanda)、索兰(Solan)、德拉敦(Dehradun)、加德满都等。其中,尼泊尔就位于中部喜马拉雅地区。尼泊尔北与中国西藏接壤,东、西、南三面毗邻印度。地势北高南低,北部横贯喜马拉雅山脉,中部为山地,南部是狭长平原。尼泊尔6000米以上的山峰多达240座,其中珠穆朗玛峰等8座山峰海拔在8000米以上。[23]由于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坡,气候和植被随海拔不断变化,为多样性物种提供了很好的栖息地。中部喜马拉雅的喜马偕尔邦和北阿肯德邦80%以上是山区,60%以上被森林覆盖。海拔从最高的冰川到3000~5000米的高山灌木和草地,从3000米的温带阔叶林带过渡到1500米左右的亚热带森林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地就设在北阿肯德邦的嘉瓦尔地区。

(三)东部喜马拉雅地区

东部喜马拉雅区域西起尼泊尔卡利甘达基河,东至缅甸,覆盖中国西藏东南部和云南西北部、锡金、北孟加拉、不丹、印度东北部以及缅甸北部地区。[24]根据该地区地形、历史和文化的不同,又分为大吉岭和锡金喜马拉雅(Darjeeling and Sikkim Himalayas)、不丹喜马拉雅(Bhutan Himalayas)以及阿萨姆(Assam)三部分。[25]

东部喜马拉雅地区地形以山区和丘陵为主,海拔从北部的7000米下降到200米,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的众多河流支系相互交叉,形成深谷,流入印度平原。地形和气候的多样性为多样性物种提供了良好的栖息地。该区域设置了多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多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地[26]位于该区域,其中包括在布拉马普特拉河河岸的卡齐兰加国家公园(Kaziranga National Park)、邻近不丹边界的马纳斯野生动物保护区(Manas Wildlife Sanctuary),以及位于阿萨姆邦境内的迪鲁-塞科瓦国家公园(Dibru Saikhowa National Park)、纳米里国家公园(Nameri National Park)和奥让国家公园(Orang National Park)等,这些保护区为濒危物种提供了重要的避难 所。[27]

五、喜马拉雅作为“拉链缝合区域”的文化特点

(一)西部喜马拉雅地区:藏文化、伊斯兰文化及印度文化各自独立存在

西部喜马拉雅区域是三种不同宗教文化的结合处。该地区居住着印度教徒、佛教徒和伊斯兰教徒,其中印度教徒在西南部占多数,佛教徒在东南部占多数,其余地区以伊斯兰教徒占多数。伊斯兰教在印度河和周围的山谷中传播,印度教深入河谷和次喜马拉雅地带的边界,西藏和拉达克的大乘佛教则沿着冰川与印度教混合,并与尼泊尔文化相融合。[28]西部喜马拉雅地区的佐吉拉山口被认为是雅利安人和藏族人的人种分水岭。[29]北部的科希斯坦⑯和吉尔吉特地区是伊斯兰世界的一部分,语言和文化与西部的伊朗、阿富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东部的拉达克和巴尔蒂斯坦地区主要信仰藏传佛教,其中,巴尔蒂斯坦91%的人口都是藏裔,这一地区在克什米尔和印度斯坦的历史上被称为“小西藏”⑰。西部的克什米尔河谷地区混合了阿富汗—伊朗和印度文化,根据印度2001年的数据,该地区70%为伊斯兰教徒,其余为印度教和 佛 教 等其他教徒[30]。

(二)中部喜马拉雅地区:藏文化、印度文化及印藏文化交汇区

中部喜马拉雅的喜马偕尔邦和北阿肯德邦是印度文化的主要影响区域,与拉达克、西藏毗邻的拉胡尔和斯皮提则属于藏文化影响区。此外,还有部分地区受“帕哈里文化”的影响,他们主要操印度—雅利安语。[31]尼泊尔的文化模式则更加独特,按照其地理特点的不同分为喜马拉雅山区、内特莱地区和特莱平原地区三部分。海拔3000米以上,藏族文化占主导地位;海拔1000米以下的内特莱和特莱平原地区,印度文化占主导地位(除了塔鲁人)。在这两种文化之间,位于海拔1000米~3000米之间的尼泊尔中部地区,则混合了藏文化和印度文化两种文化模式,形成了特殊的文化区域。[32]

(三)东部喜马拉雅地区:东南亚山地文化区

东部喜马拉雅地区除了受传统印度文化、藏文化的影响,还受部落文化(tribal culture)的影响。大吉岭和锡金喜马拉雅在地形上独立于印度,形成了不同于其他地区的文化认同。锡金和大吉岭居住着众多信仰印度教的尼泊尔人,锡金北部主要信仰藏传佛教,中部则居住着雷布查人,他们大部分也信仰藏传佛教,小部分信仰基督教。此外,不丹受藏传佛教的影响巨大,并将其定为国教。阿萨姆喜马拉雅与缅甸和云南南部地区有紧密的文化联系,是部落民聚居最多的区域,深受部落文化的影响。该地区拥有众多的部落,还被称为“人种博物馆”[33],较知名的包括阿卡人(Akas)、达富拉斯人(Daflas)、阿帕塔尼斯人(Apa Tanis)、米里人(Miris)、(Galongs)、阿巴族人(Abors)和米什米族人(Mishmis)等。[34]

因地理区隔,喜马拉雅区域呈现出的文化多样性也被学界充分认识,社会学和人类学家詹姆斯·费舍尔(James Fisher)在其专著的前言部分,专门强调了喜马拉雅区域文化交汇共融的特点及对其研究的重要性,指出:喜马拉雅区域虽然也被描述为“边缘区域”和“非驴非马的不伦不类地区”,但是事实上喜马拉雅区域不是一个边界、边缘或缓冲区,而是作为拉链将两个纹理密集的文化织物缝合起来。[35]在喜马拉雅区域从事研究四十多年的英国剑桥大学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认为对喜马拉雅区域研究就像拼图一样,只有一块块地拼在一起,才能揭开其全貌⑱;国际著名藏学家、法国科学院喜马拉雅研究中心费尔南德·迈耶尔(Fernand Meyer)教授在多次学术讲座和会议上强调喜马拉雅区域文化多样性及研究的重要意义。⑲

六、结 语

“喜马拉雅”从原初描述地形概貌——“雪的住所”,逐渐演变为一个地理学概念,后又从“跨喜马拉雅”到“大喜马拉雅”,再到对“大喜马拉雅”细分为东、中、西部喜马拉雅三个部分,以显示其地理空间及文化的不同特点。喜马拉雅山脉在地理、气候和生态方面一直以巨大屏障的形象存在,但在人类沟通与交流方面,却并没有成为阻碍。喜马拉雅山脉被一些发源于西藏境内而流入南亚次大陆的南北流向的河流所切割,形成峡谷和河谷;沿峡谷和河谷迁徙留居的人们似乎形成一个个与世隔绝的族群聚居密谷,然而南北走向的河谷使得商人、朝圣者、僧侣甚至是军队能在该区域内自由穿梭,通过贸易、政治和宗教关系连接不同的民族、族群和氏族⑳。因此,喜马拉雅研究的“区域民族志传统”在许多方面都超出了定义一个类似佐米亚(Zomia)的分析单位。[36]厘清喜马拉雅概念正是深入开展喜马拉雅区域研究的前提与基础,与此同时,洞朗对峙、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突显中国学界在喜马拉雅地区知识积累方面的不足,对该区域历史、族群、宗教、文化等方面的认知有限,难以对大众产生知识引领,为我国在喜马拉雅地区的主权争夺方面提供的智力支持也非常有限。因此,对喜马拉雅区域的地理范围的界定和特点的把握,有助于提升我们对喜马拉雅区域整体性认知,也是我们在学术上深入开展喜马拉雅区域研究的前提与基础,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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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2016年6月26日至7月1日,“耶鲁大学——云南民族大学环喜马拉雅环境、生计与文化夏季联合研讨班”在云南民族大学召开,会议提出“环喜马拉雅地区”在概念上和地理上指的是喜马拉雅山脉、及其地质上相关连的东南亚高地和中国西南地区以及青藏高原延伸地带。这些地区在地质上属于同一板块,在生态系统上相互关联。但该概念尚未被国内学术界认可。

②Edward Said,Orientalism.New York:Pantheon,1978,p55-57.西方殖民国家通过其掌握的话语权和话语体系表达对被殖民的“东方”的地方感知过程便是一个“想象地理”的过程。萨义德将想象地理的主体和对象的尺度界定在国家层面,将想象地理作为西方殖民国家殖民东方的工具,故而带有浓厚的后殖民主义色彩。参见安宁,朱竑:《他者,权力与地方建构:想象地理的研究进展与展望》,《人文地理》,2013年第1期。

③詹姆斯·哈顿,苏格兰地质学家、医生、博物学家,被称为“现代地质学之父”,首创进化论。

④威廉·史密斯,英国地质学家,绘制了第一幅英国地质图,被称为“英国地质学之父”。

⑤让·拉马克,法国博物学家,生物学伟大的奠基人之一。他最先提出生物进化的学说,是进化论的倡导者和先驱。

⑥乔治·居维叶,法国博物学家、比较解剖学家与动物学家,也被称为“古生物学之父”。他在动物和化石方面的研究开启了比较解剖学和古生物学领域。

⑦亚伯拉罕·戈特洛布·维尔纳,德国地质学家,他是第一个使地质学系统化成为一门科学的人,提出了著名的“水成论”。

⑧亨利·哈佛什姆·古德文·奥斯汀(Henry Haversham Godwin-Austen),曾于1851年至1877年间在喜马拉雅区域的印度和缅甸从事探险和地理测绘,为了纪念他的卓越贡献,乔戈里峰又被称为“古德文·奥斯汀峰”(Mount Godwin-Austen)。

⑨印度测绘局(The Survey of India),是印度负责制图和测量的中央工程测算机构。成立于1767年,目的是帮助巩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领土,它是印度政府最古老的工程部门之一。印度测绘局致力于提高地理空间数据的理论、实践、收集和应用。

⑩亨利·海登和雪莉·伯纳德合著了文章“喜马拉雅山脉的地理和地质”(the geography and geology of the entire Himalayan range)。

⑪斯里纳加(Srinagar),克什米尔首府。

⑫坎格拉(Kangra),是印度北部喜马偕尔邦人口最稠密的地区,首府位于达兰萨拉镇。

⑬穆索里(Mussoorie),位于印度北阿坎德邦喜马拉雅山脉山脚下,位于该州首府德拉敦以北35公里。加瓦尔和库玛翁(Garhwal and Kumaon),位于印度北部,是北阿坎德邦的两个行政区化,北部、东部分别与西藏、尼泊尔相邻。

⑭加瓦尔和库玛翁(Garhwal and Kumaon),位于印度北部,是北阿坎德邦的两个行政区划,北部、东部分别与西藏、尼泊尔相邻。

⑮国际著名藏学家、法国科学院喜马拉雅研究中心费尔南德·迈耶尔(Fernand Meyer)教授于2016年8月29日在四川大学做的题为“法国喜马拉雅研究历史及其在当今的重要性”(The History of Himalayan Studies in France and Their Importance Today)的学术讲座。

⑯科希斯坦(kohistan),位于吉尔吉特河与斯瓦特河之间的高山地区。

⑰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巴尔蒂斯坦(小西藏)的历史与文化》陆水林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1年,第3页。巴尔蒂斯坦(Baltistan),属于巴控克什米尔的吉尔吉特-巴尔蒂斯坦特别区,东北部与中国新疆接壤,南部毗邻印控克什米尔,下辖斯卡杜和甘且两个县。

⑱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教授在2016年11月13日四川大学举办的喜马拉雅区域研究国际学术会议上总结发言。

⑲2016年8月29日在四川大学做的题为“法国喜马拉雅研究历史及其在当今的重要性”(The History of Himalayan Studies in France and Their Importance Today)的学术讲座,以及2016年11月12日在四川大学举办的喜马拉雅区域研究国际学术会议上开幕式发言。

⑳剑桥大学蒙古与内亚研究所所长海德噶·丁伯格(Hildegard Diemberger)于2017年6月29日在四川大学做的题为“Pathways and Hidden Valleys(Beyul):Understanding the Himalayan Cultural Interface(通道与秘谷:喜马拉雅的文化互动”的学术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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