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对外汉语的结果义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分析

马思湲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广东 广州 510405）

动补式复合词形式上为双音节形式，语义上表达“动+补”的语义关系。李丽云将动补式复合词按照“补”的语义类型分为了结果义、趋向义、评述义、虚化义四种类型，指出动补式复合词不同小类的句法功能错综复杂。[1]梁银峰在探究动补式复合词的产生来源后指出，其来源于动补结构，动补结构来源于连动结构。连动结构中的“V2”具有使动用法，包含致使语义，功能等同于及物动词。六朝后使动用法衰落，V2的致使性义素衰微，及物用法向不及物用法转变，V2紧附在V1后形成整个动补结构带宾语，从而动补结构从连动结构中分化出来，动补结构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受双音化及V2使动用法衰微造成动补结构紧缩两方面的影响，凝结成动补式复合词。[2]但词汇化的过程是一个发展不平衡的过程，动补式复合词的各小类在词汇化的程度中存在等级性的现象。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中的V2具备了演化过程中V2致使义素衰微的这一典型性特征。然而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V2的致使性义素在发展过程中得以保留。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虽然从语义上看同样具备动补关系，同属于动补式复合词，但在V2致使性义素是否保留上却呈现出完全相反的特点。

一、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

1.从语义层面看共性

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V2虽然词性上仍归属于动词，但由于使动用法消失，致使义在发展过程中消亡，紧附于V1后，使得整个复合词结构共同起作用。V2本身不含意义和用法，逐渐虚化成动态助词或表完成义的后词缀，例如“得、见、及、到”等，用来表示动作已有结果，但仅说明结果出现，不对结果如何进行解释，以V2为动词性语素“得”为例，与V1组合后构成的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懂得、认得、值得”中的V2“得”只用来说明V1的动作已完成，动作的结果已出现，但具体结果如何并不进一步阐释，所表结果较为抽象。而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则更进一步，既可以表示结果出现，又可以进一步对结果如何进行说明，结果更为具体，例如“扩大、打破、激怒”等。二者处于词汇化的不同发展阶段。

2.从语义层面看个性

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V2仅用来补充说明V1，本身无实义，补语性成分补充说明动词性成分中的动作本身，语义指向动作本身，补语性成分与动词性成分关联性强。而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语义指向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种指向发出动作（由动词性成分充当）的施事（或主体）。例如“疑忌、立定、畏忌”。以“畏忌”为例，从语义上看，“忌”用来描述发出“畏”这个动作的主体，“补”说明因“动”而产生的结果，描述动作的主体，是一种因动而补的语义结构，“动”为因，“补”为果。这类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动”和“补”共同描述动作主体；另一种语义指向发出动作（由动词性成分充当）的受事（或对象）。受事宾语可以位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前作主语，形成“被、叫、让、给”等有形态标记的被动句或者无标记形态的意念被动句。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语义特征包含致使义，“动”是使“补”出现的原因或条件，语义指向受事宾语，形成动致使补的语义结构。例如“改善”中的“善”补充说明的不是“改”这个动作，而是“改”这个动作所直接影响的事物。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整体义与语素义不直接对应的原因在于“补”的语义指向施事或受事，与句中其他成分产生语义联系，并通过致使关系连接施事/受事和动作引起的结果或变化。由于语义指向施事或受事，与其产生直接语义联系，因此施事或受事不可省略。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虽为词汇单位，却须与句中其他成分共现，不能单独运用，高度依赖语境。

二、对外汉语教学中的结果义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

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同属于动补式复合词这一大类，但在大类之下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特点，因此有必要考察结果义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在教材中的出现情况及习得情况。本文针对常用的结果义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以《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的甲乙词为范围，通过考察结果义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出现情况后发现，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共有24项，甲级词有2项，乙级词有22项，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共有15项，甲级词有6项，乙级词有9项，分别为：

甲级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决定、说明

乙级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减少、降低、禁止、纠正、扩大、联合、推广、延长、战胜、证明、表明、充满、促进、打倒、发动、放大、改进、改善、改正、集中、加强、减轻

甲级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得到、觉得、感到、看见、听见、完成

乙级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值得、达到、懂得、记得、碰见、认得、显得、晓得、遇见

由此可知，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词汇占比高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在对外汉语教学领域中，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使用频率及数量也应高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为此，本文以《HSK标准课程》的六套教材为考察对象，考察结果义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出现及编排情况，如下所示：

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看见、觉得、记得、得到、值得、感到、显得、舍得

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提高、决定、降低、减轻、减少、说明、加深、证明、充满、说服、集中、改进、联合、摆脱、推广、更新、改良、表明、延长、改善、推迟、禁止、合成、缩短、减小、降临、证实、战胜、淹没、征服、完成、促进、摧残

通过考察后发现，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共有8项，多出现于初中级阶段，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共有33项，多出现于中高级阶段，教材中二者出现及编排情况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的甲乙级虚化义和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词汇占比情况保持一致。

在考察完结果义及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出现及编排情况后，还须了解学习者在输出时的实际情况。本文以《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24项甲乙级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和15项甲乙级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为研究对象，在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将使用频率限定在1000及以上进行统计，其中有4项满足条件，如表1所示：

表1 使用频率大于1000的动补式复合词

从使用数量上看，4项动补式复合词中有1项为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决定”，其余3项皆为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从使用频率上看，3项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使用频率都高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决定”。其中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觉得”的使用频率最高，偏误率最低，习得效果好；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决定”虽然偏误数量最低，但其使用频率同样最低，偏误率较高。整体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使用情况好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在动补式复合词中占比较高，但二语学习者的使用情况却不够理想，产生两极化趋势。

三、讨论与思考

通过考察结果义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在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的使用情况发现，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相比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使用频率较低，学习者对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输出多采取回避策略。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现象？本文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由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本体特性较为复杂导致，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在发展中具备多个义项，部分衍生出名词用法，例如“说明、声明、证明”；语义可指向施事或受事，具体指向依赖于语境，灵活度高且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在特定场合中可以替换，学习者易混用，示范语料如下①：

（1）这种材料表示，吸烟引起了身体多么大的损害。（韩国）

（2）这提到的短消息显示出很多人也认为吸烟对身体有很多损害。（日本）

（3）还有通过中国朋友调整我的发音，但是还是解决不了声调的问题。（韩国）

语料（1）中的“表示”可以替换为“表明”，也可以替换为“说明，证实，证明”等；语料（2）中的“显示出”也可以替换为“表明、说明、证实、证明”等；语料（3）中的“调整”可以替换为“纠正、矫正”等近义词。在特定语境下结果义复合词可以替换使用，但由于搭配范围较为广泛，学习者无法正确灵活选用，也难以区分其细微差别，极易产生偏误。

而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的V2无实际意义，依附于V1，在使用时主要发挥V1一个语素的作用，用法相比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较为简单，结构较为单一，义项用法固定，语素义与整体义呈现出大致对应性，更易被学习者理解并使用；二是在教材编排中，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以《HSK标准课程》六套综合教材的编排情况为例，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决定、说明、证明”有两种词性，用法不同，但教材并没有给予解释，学习者利用课文上下文语境猜测词义习得。但理解并不等于习得，不解释用法，单一利用语境理解词义进行学习，一旦应用于新语境，学习者难以保证正确理解并输出；在运用语素构词法时，同时出现大量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学习者容易产生混用。例如使用后缀语素“明”进行构词示范时同时出现“说明、证明、表明、指明、查明”，这些词具备相同语素且同为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在特定语境下可以替换使用，但学习者难以准确使用，从而导致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习得困难。

四、结语

汉语词在词汇化的过程中出现发展不平衡现象，动补式复合词V2的致使性在发展中有一部分得以保留，分化出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有一部分致使义消亡，分化出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二者在语义上虽同样具有动补关系，但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仅表示结果出现，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还可对结果进一步说明，共性之中更有其个性。本文以《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的甲乙词汇和《HSK标准课程》六套综合教材为范围，考察虚化义和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出现及编排情况后发现，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所占比重大，在对外汉语动补式复合词的教学中应为教学重点，但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考察学习者对结果义及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使用情况后发现，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的输出效果并不理想。本文认为一方面是由于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本体特性相较于虚化义动补式复合词更为复杂所致，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教材编排使具有相同语素的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共现容易使学习者产生混淆，且大多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不解释词义，学习者利用上下文语境猜测词义，但理解并不等于习得，学习者在新语境输出时采取回避策略，导致学习者较难习得结果义动补式复合词。

注释：

①语料来源于HSK 动态作文语料。为凸显位置，本文在偏误词下方标注下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