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曾言枢康南宣抚活动述论(1937-1938)

2022-02-05 08:06王海兵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稻城

王海兵

(浙江理工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8)

曾言枢(1899-1976),四川璧山县(今重庆璧山区)人,四川陆军讲武堂毕业。1930年,曾言枢以刘文辉的陆军第24军之团长身份驻防荣县,1935年任第24军第136师第1旅副旅长兼第1团团长。1936年曾言枢奉刘文辉命率部驻防西康。直至西康和平解放,曾言枢在康南驻军长达14年。1939年,曾言枢被南京国民政府授予陆军少将,1941年任西康理塘地区保安司令,1943年兼任西康警备区司令,1945年任西康省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1948年任西康警备司令部少将参议。1949年刘文辉率部起义后,曾言枢化妆成喇嘛藏匿于崇西牛场。1950年曾言枢主动向人民政府交枪,1952年9月被理塘县政府逮捕,移送康定关押。1962年获释,按起义军官对待,被安置在四川省人民政府参事室任参事。1964年申请到成都文殊院出家,1976年病逝于文殊院。[1]曾言枢是民国时期康区颇具传奇色彩的政治人物,他带兵出关,完全是“一套喇嘛装束和行动”,因而被军士们叫作“曾喇嘛”[2],康南民众则称呼他为“甲喇嘛”[3],即藏文rgya bla ma的音译,意为“汉人喇嘛”。在戍康初期,曾言枢的巡视宣抚活动,对于康南地区社会局势的改善起着重要作用。本文主要利用民国时期康区罕见珍稀报刊《戍声周报》(1)《戍声周报》由康南驻军于1936年10月创办,1940年8月停办,共发行198期。该报撰稿人主要为康南地区的军政人员,他们对当地情况较为熟悉。《戍声周报》所刊文章是研究民国时期康南地区政治、经济、宗教、社会、文化等方面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料,迄今为止,该报鲜为人知,亟待整理研究。等资料,对曾言枢宣抚康南的历史背景、开展缘由、主要内容以及社会影响进行探讨,以进一步丰富近代康藏史研究。

一、贡噶岭事件与曾言枢康南宣抚的促成

康南地区介于雅砻江与金沙江之间,大致相当于涉藏地区传统地理划分中的“勃波岗”(sbo vbor sgang),主要包括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巴塘、理塘、稻城、乡城、得荣等地。清末川边改土归流前,康南主要由巴塘和理塘两大土司统治。改土归流后,土司制度被废除,康南原有基层组织遭到破坏,头人豪强势力崛起。1918年,川藏两军停战后,川边“仅有改编边军一团之众,驻防巴安、盐井,而甘孜、瞻化等处,仅分驻一营,其余悉数内调,株守雅河,边备既空虚异常”[4]42,康南局势愈加纷扰。1935年,据中国航空公司副飞机师蔡祖尧、无线电员李文荣的实地调查,“自雅江至巴塘,夷民所有枪械,约四五万枝(支),藉以劫掠,为患滋甚,历来驻军均无如之何”[5]。康南若干头人势力“形如脱羁之马,横决全康,历时廿载,综计劫城七,惨杀殴辱县令九,缴戍军械千数百枝(支),焚毁县府三,人民受其荼毒者无算”[6]。康南各县“虽有县政之名,而无县政之实。巴安、白玉政令不出都门,稻城、定乡职权不能行使,得荣、义敦县长且僦居他邑,迨所谓遥领也,雅江、理化较可,但仍不足以语真正之县政。观于此,则康南尚在化外,土司、头人之势力,犹复弥漫,以往之陋习,丝毫未减,更不知现代为何物,建省工作岂易言哉!”[7]当时康区“北路人民颇知服从政府,易于治理。至南路则反复无常,好乱成性,尤以乡、稻为最”[8]。因此,“在整理西康的初期,就是整理康南”[9],而“整理康南适为建省工作中一大关键”[7]。

1928年,国民政府任命刘文辉为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川康边防总指挥。驻军是当时情况下稳定康南地区局势的前提,接手康区防务后,刘文辉“收拾戍边残卒”,改编为第14旅,并调第10旅移防泸定。川康边防军成立后,第10、14旅分别改编为第1、2旅,其中第1旅的防地为邛州、雅安一带,原第14旅团长马骕升为新编第2旅旅长。1930年“大白事件”发生后,刘文辉调第1旅第39团赴援康区,在道孚、康定一带布防。1932年川康军展开了反攻,当时参加作战的部队主要是第1旅的第53团,以及宁防军之第11旅第46、48两团。1932年冬,四川军阀内战发生后,刘文辉将第1旅调回。[4]42-43红军撤离康区后,1936年10月5日,刘文辉在雅安向所部训话,称此次进康系奉国民政府命令,去巩固西康边防,建设廉洁政府,军队要协助西康建省委员会的工作,但不能干涉政治。10月11日,曾言枢随第136师师长唐英离开雅安,10月20日到达康定,1937年1月30日抵达理塘。

事实上,康南乱局与当地民众对国体变更与时局的隔膜存在密切关系。1929年,刘曼卿途经理塘时,“访各苏呼图克图,张口即问宣统复行登极有之否。予答以国政再度维新,已改间接之代议制,而为直接之国民政府,何况帝制余孽,彼乃恍悟”[10]。1932年,西康党务特派员格桑泽仁在康南活动时发现,“凡在大道以外各县各乡村间之居民,根本上对于民国无所认识,三民主义更莫名其妙,所以许多村民,常询问当今皇帝是何人”[11]。刘酝泉认为,乡城、稻城头人对于政府反复无常、目无法纪的原因在于“边地教育尚未彻底普及,乡、稻人民尚不知地方与国家之关系为何物,目中所及,近则为其毗连之邻县,远则为佛教中心之拉萨,知识低落,所见所闻非常有限”[12]。因此,曾言枢率部戍康后,“不时宣扬中央德意,说明建委会对于人民之改善事功,及政府与军队对民众之利益,人民对国家应尽之义务”[12]。1937年2月15日,曾言枢在升旗典礼上称,“吾人屯戍康地,应特别与日光、空气、水奋斗,升旗尤其重要,因为此地尚属创见,于此可予康民以认识国家之机会”[13]。曾言枢“以边地闭塞,国旗多未曾有,且亦未之见,特电嘱徐团附在蓉购置大批国旗,本日已运抵理化,据徐语:此次购旗凡百余面,共费法币二百元。闻曾旅长云:拟分送各机关、团体、学校,并酌给民众若干,藉资灌输国家观念”[13]。经过曾言枢的宣传教育,“赋性聪明之喇嘛与乎智识较高之民众已能信仰政府、亲善军队,不像昔日普遍性之恶感也”[12]。

在曾言枢驻扎理塘期间,刘文辉致电称,“康南人民,迄未就范,伍县长等请兵驻定,未收镇摄之效,反启土酋轻视之心,当地情形,极堪顾虑,兄戍守此间,近情较稔,希详筹平抚康南之方”,并表示“此事必须迅速解决,不能再事搁置”[14]。曾言枢回电云,“窃查康南人民犷悍,政府威信堕坠,为日太久,复经匪扰,今又大饥,安抚已感乏术,使有精兵三团,分驻理、乡、巴,一切亦易解决”[14]。1937年2月3日,曾团第1营营长康华尊率步兵两连、机、炮各1排,开赴稻城,定乡县长伍进修亦随部队赴任。[13]3月30日,曾言枢升任为第138师步兵第2旅旅长,驻巴塘的傅德铨团受其节制,并奉刘文辉令,准备宣抚康南。[15]曾言枢受命后,成立旅部,副旅长由军部参谋处长魏镛担任,徐耘刍任旅部少校书记。5月初,康华尊(时已任第2旅第3团团长)率部由稻城进驻贡噶岭赤土区所辖之仲都村。[16]6月29日,驻军在举行升旗仪式时遭到伏击,阵亡团长、排长各1员、士兵19名,损失步枪30余支。[16]此为震惊西康政坛的“贡噶岭事件”。该事件主谋系贡噶岭的甲噶竹青。甲噶竹青“幼为贡噶寺僧,以行为多谬见黜,退居蒙自小寺,……多资财,蒙民之向其贷予者至多,故拥有一部分势力”[17]。1936年蒙自麦色遇害后,“甲噶隐有起而代之之势,事变前曾来往于川、滇、乡各地,临变之夕,村民有畏祸股战,拟讬词之他者,甲逆强止之,诱以重金,揆其心志,似以劫枪,集众拥己,意图继长蒙事,为倡乱主因”[17]。

对于贡噶岭事件的善后问题,刘文辉认为该事件并无政治目的,主张“不操切,以设法宁息为佳”[18]。1937年7月9日,龚耕云奉曾言枢之命,抵达赤土。阿衣多保正和扎西宜马等人主动与川康军接洽,助兵平乱,支持阿依多的弟弟降白承袭蒙自麦色,并乘机将降错宜马赶回乡城,占有贡噶岭四区。受该事件影响,“乡城方面不肖聚众要挟政府、侮辱驻军、抗差抗粮,同日并举。稻坝势成观望,团总倾珍素亲汉官,勉强维持现状,然对龚耕云面称,谓如营座此来,于最短时间无有解决办法,则稻城秩序定难维持等语”。同时,“乡、稻头人代表民众,请求县政军队限三日移驻加拉,不然地方治安与粮秣概不负责”[18]。曾言枢认为,“此事祸端全曲在彼,若非严酷处决,以张法令,不仅遗官方之羞,则南路必永不可治,康人乘势风靡,将于全康政理何?思余之罪,死难塞责,何言报国家也”。于是“断然戡讨,不顾一切,事用平而乡、稻服。平心而论,曾氏可谓反众议、屏利害、走险着也”[19]。

贡噶岭事件发生后不久,全面抗战爆发,康区谣言沸腾,“不曰宣统业已复辟,辄言川军奔败就食”[19]。这种情况对康区政局的稳定产生了较大影响。为此,刘文辉委任曾言枢为康南宣抚司令,全权整理康南。1937年8月1日,曾言枢在理塘就职宣抚司令。曾言枢认为,“唯查康南各县失驭已久,历史习惯汉夷各殊,当此中央统一之会,西康建省之初,岂容化外自甘漫不为治,本司令为推行政令,整理地方,除奸安良,探求疾苦计”,巡行康南,并要求“所到各县即由各该县长先期调集僧俗头人听候宣抚,并将各该县已往政令推行之程度及今后应兴应革之事项,各就地方情形,熟筹深思,分别拟具详习方案,俟本司令莅境呈候采择为要”[20]。1937年8月4日,曾言枢自理塘城出发,先后途经扎噶寺、茹布村、雄登寺、舍得、热乌寺、勒西通、卡绒、赤土、日漥村、木拉、彭错若几寺、奶奶仲、上乡城、火竹、热打寺、柏松村、卡龚、华教寺、龙绒寺、岩房、下中上茨坞、仁博寺、中咱、小冲坝、山埂子、毛丫坝子等地。1938年1月27日,曾言枢一行结束宣抚,回到理塘城。

二、曾言枢康南宣抚活动的主要内容

康南地区的稻城、乡城、得荣、巴塘等地是曾言枢宣抚的重点区域。所谓“宣者,宣达中央及建省委员会优劝边氓、湛恩汪濊之德泽也;抚者,抚慰民间苦疾颠连哀痛烦冤而无所告者也。其于地方之绥辑、人民之态度应如何待遇方不失宜,而曾氏工作乃以差粮团学之整理,其他庶政改革并兼而负责之”[19]。宣抚的主要目的在于“恢复各县旧观,使教育、交通,得因军事之力量而发展;严定章则,遴选头人,使匪徒敛迹;善必赏,恶必罚,言必行,行必果,重立汉官威信”[7]。具体而言,曾言枢康南宣抚活动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整顿差粮

乡城、稻城两县自1917年以后,“差粮几同具文”,“玩忽国赋,……时逾廿载,视若法定”[17]。1937年,曾言枢巡行至稻城,催促贡噶岭的日漥、蒙自、东义三区从速缴纳粮课。[21]不及一月,稻属全境差粮尽复原额。[17]到达乡城后,因整理差粮,曾言枢“乃知有所谓《噶布可条约》者,令出约质之,活佛等大集会议,占卜而后献,约为汉藏文字合订,黄绫楷书”。对于“定乡活佛堪布、各豪酋及老民八百人均称《噶布可条约》之定案有年,只纳半粮”一事,曾言枢与张朝鉴对该条约进行翻译,发现并无缴纳半粮之明文规定,于是召集群众进行论辩。“老民称半粮是当日官府口头诺言,迄今二十年皆实践者也,曾氏洞悉当日官府迫于挟持之用心,再辩,则活佛、酋豪、老民俱穷,得恢复定乡粮额”[22]。11月3日,据曾言枢的副官称,“今日在县府监收乡民所完本年实粮,特为净白。盖康民缴粮惯渗沙石渣滓,以敷斗量,已成风气。今该民等拳拳顺良,一旦何至于此”[23]。

得荣地方于宣统三年(1911年)改土归流,设得荣委员,所征粮税分为荞麦、粟米、青稞3种。改土归流时,得荣全县定粮额为913石余。[24]至1918年后,得荣地粮征收相当困难,县令的日常生活甚为窘迫。当地寺庙拥有众多佃民,亦借口不纳粮。[25]1937年,张汝诚县长到任,得荣复治。因正值曾言枢宣抚康南之际,经再三开导,各村民众允诺纳粮,但当时得荣没有驻军,“每次县府催征,头人百姓则一斗或数批(得荣二十二批合一斗)缴纳,倘恶其所纳粮质过差,彼等即携荷回家去矣,不与理论。惟各区头人对县府地粮缴纳虽少,但仍不断,察其用意,使汉官欲饱不能,又饥不死也”[24]。1937年12月14日,康南宣抚部到达得荣后,“询以粮额,县府同人民均不能答,失治既久,不但无人纳粮,并额定之数字亦鲜有知之者,在边区为常有现象,在内地则属异闻”[25]。后经各头人呈报,遂定得荣五区保及浪藏寺每年征收粮额为801石余,其中浪藏寺每年应纳粮额为129石余。[24]

结束得荣宣抚后,曾言枢一行前往巴塘茨坞。茨坞被称为“小巴安”,共3村158户,“义敦不治,得荣荒芜,巴安绝远,故茨坞之民恃滇境以为渊薮”[26]。曾言枢到达茨坞后,“刻召全茨坞头人及老民四十余人,深斥过去玩法妄为之非,并宣昭中央及建委会治康大计与历年已著之成效,期其根本觉悟。该头人等俯伏称谢,当即清厘差粮,每年应完粮二百零九石余,均愿具结”。同时,“白松头人来呈粮籍并具结效顺,共三村二百四十三户,每年应纳粮三百四十三石余,所纳实粮在必要时亦愿解送巴安”[26]。

(二)设立或恢复学校

1937年9月25日,曾言枢的宣抚促成了稻城县第二小学的成立,校址在贡噶岭寺右侧庄内。[27]改土归流后,乡城设有学校3所,陈步三事件后办学停顿,曾言枢宣抚乡城,在乡城治所恢复短小、县小各1所,学生共70余人,又在火竹乡设立第二小学。此外,在曾言枢的督促下,得荣第一短小也得以成立,有学生21名。[28]

(三)编练民团、保安队

曾言枢巡行至稻城县,召集有枪壮丁,成立稻城县民团总队部和保安队,龚耕云营长及甲骨倾珍等分任总队长各职,并派员办理编查户口、保甲及宣传事宜。[29]进入民国后,“得荣失治多年,……县宰每多被杀或被逐,故人对其地咸具戒心”[24]。得荣民众自卫能力较为薄弱,寺庙约有枪80支,古学区有枪70余支,卡公、八日、日雨、奔都四区有枪总计不到150支,因民力有限,购买枪械困难。[30]1937年冬,随着曾言枢抵达得荣以及军队进驻,西康建省委员会派罗锡钦为得荣保安总队队长,成立保安独立分队,委任八郎沙堆为分队长,召集各区壮丁加以训练,加强自卫力量,保卫地方安宁。[24]

(四)对藏传佛教寺庙及上层僧侣的宣抚

寺庙是康区社会的重心,往往关系到所在地区的治乱,因此曾言枢非常注重对康南地区寺庙及上层僧侣的宣抚和笼络。1937年8月12日,曾言枢拜访稻城县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雄登寺,资助100元,用作该寺修葺,并赠给佛像、茶包等。[31]在稻城县期间,曾言枢“亲到各喇嘛寺礼佛供众,于捐送外,又用丝织品楷书多帧,加盖私章印信,分赠各寺,闻各寺当事喇嘛遍讯保存方法,以便世袭珍藏云”[32]。9月12日,曾言枢“经热乌寺,喇嘛百数十人鸣法器来迎,入坐小憩,礼佛讫,送洋一百元”。在贡噶岭,曾言枢“同刘营长参观贡岭喇嘛寺。……礼佛毕,交洋二百元”[33]。9月28日,曾言枢抵达苯教寺庙彭错若几寺,“送洋五十元,茶数包”[21]。11月29日,曾言枢捐给乡城热打寺洋1300元,并题“宣扬正觉”四字赠之。12月3日,曾言枢一行途经宁玛派寺庙圆顶寺,捐洋200元作为该寺修葺之用。12月4日,曾言枢至宁玛派寺庙宾巴寺,赠洋100元。[34]12月10日,曾言枢赴龙绒寺,将“带表一只”赠给该寺活佛扎噶。[28]

(五)对康南地区头人的笼络

头人在民国时期康南社会权力结构中处于重要的地位,康南各县地方纠纷的处理、差粮团学的举办等均离不开头人的支持。在宣抚康南的过程中,曾言枢与当地头人有密切联系。1937年8月,稻城团总甲骨倾珍等护送曾言枢至热乌寺,曾言枢除“勉誉外,奖洋五十元”。到达贡噶岭之赤土后,曾言枢“颁给奖品及题字与扎西宜马、赤土保正,并分别奖协助戡乱地方人士”[33]。曾言枢认为,“稻城初复,政令推行尚赖地方力量,闻人扎西宜马从公多年,助戡蒙自有力,劳绩当叙,即由本部予以‘乡稻宣导员’名义,并誉扬之”[35]。留驻贡噶岭期间,曾言枢还宴请了甲骨倾珍、阿衣多等人。[27]

(六)调解陈年积案和民间纠纷

稻城县母底与加波两家的矛盾之前经过两任县长、当地驻军营长、头人甲骨倾珍、彭错大吉等多方调解而未果。[36]1937年9月10日,曾言枢“公审甲波、母低两家仇讐案,以曩昔官府之判断为原则,参酌地方习惯,将两造命价及劫略牛羊、焚毁房舍、迫勒地荒各项,分别平价抵补外,并令具呈永远和息,不再生事”[33]。在贡噶岭,曾言枢“处理公文积案三十余通”[27]。乡城头人中最有势力者为彭错大吉与降错宜马。彭错大吉“素对政府较为拥戴,为人慷慨不苟,胆识超群,实为乡夷之俊杰者”[37]。降错宜马与彭错大吉“积不相能,相煎日急,妨害乡政极大”。在曾言枢南下宣抚之际,两位头人“自动相约赴加拉,伍县长一同参加,解释夙怨,既而咸集县府,共商庶政”[17]。

(七)整饬康南地区驻军纪律

据曾言枢称,“闻过去军队多不自加检束,以致反招藐视,发生恶感。此次抚循工作,应以人格感召,务求一洗康人不良印象之成见,融洽将来攸久之情谊。举凡衣冠言行,均须端严,足资表率,庶不愧为现代军人、戍边将士”[38]。1937年9月10日,曾言枢在稻城“齐集部队训话,令在任何景况中,须风纪洽于民情,纲纪纳于严整”[33]。1938年1月曾言枢到达巴塘后,随即进行军纪整顿,并宣讲形势政策。[39]

三、曾言枢宣抚活动对康南地区的影响

曾言枢的宣抚活动不足半年,但对康南地区却产生了重要影响。当得知曾言枢将由理塘南下宣抚,稻城头人以及寺庙、民众代表等“百余骑之众携幕裹粮欢迎于虾须以东,趋候百里,延伫六日,于八月九日得睹曾氏,踊跃欢呼,其愿望款附之诚,见于词色”[40]。1937年8月11日,据稻城县县长乔雁臣称:“此间村保、头人、民众代表及各喇嘛寺所办欢迎本部之大会业已就绪,遂即同部属前往参加,甫出营门,该代表等即纷纷鸣炮,并与吾人尽披红锦,老幼夹道,咸来瞻汛,或合掌鞠躬,或坦手吐舌,或跪地俯首,以示敬意。”[31]同行的刘登礼营长亦云:“此次本营随我司令官南巡宣抚,由理出发,沿途箪食壶浆、焚香支帐以迎送者千数,尤以活佛堪布素尊优庄严而无外交,亦备酒二十里外饯送,临别依依,敦嘱早归,此可见我司令官德惠所加,各层峰之恩施远播,诸夷人亦深明当今国是,有以致之。”[41]8月23日,赤土保正阿衣多会见曾言枢,“详陈贡案经过,并其忠顺公家,特为趋迎之意”[36]。9月12日,曾言枢至勒西通,龚耕云营长率扎西宜马、赤土保正及寺庙代表、各村村长等100余骑来迎。[33]9月22日,曾言枢到达日漥村后,“村保、头人及民众结队来迎,并求摹顶”。曾言枢“顺其舆情,遍为抚之”[27]。9月29日,冷龙登巴、降错宜马等郊迎曾言枢至乡城。[42]在上乡城,民众请求曾言枢“摩顶不绝”[43],当地头人琼珠曲渣邀请曾言枢留宿其家中,以示亲近。1938年初,曾言枢离开得荣时,“军民欢送者,天尚未明,而候途焚香,及至茨乌,欢迎者亦接踵鹄候,所有男妇老幼,多请摩顶,以祈福慧”[3]。

曾言枢宣抚后,康南局势逐渐得到控制。随着军事力量和统治力度的加强,乡城头人派系进一步分化,进入了扎西宜马、冷龙达洼等与降错宜马的争雄期(1937-1939)。乡城头人的争斗虽还在延续,但是其范围和烈度已较之前减弱许多,头人势力的扩张也受到明显制约,逐渐趋于式微。[44]1939年底“甘孜事件”发生后,“尽调康南之兵以靖难,康南安静如故,不可谓非曾言枢数年诚信所孚”[45]131。义敦县治也在曾言枢康南宣抚结束后得到恢复。义敦原名三坝,位于巴塘、理塘交界之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赵尔丰于该地设三坝厅,1912年改三坝厅为义敦县,1918年义敦县失治。曾言枢认为,“康南各县,惟义敦最荒僻,得荣最贫苦。义敦削巴、理之赘壤,以设县治,民多畜牧,逐水草而居,毳幕迁徙,漫无定所,村落无聚,行其境辄数日不见人烟,官府催赋、游客涉历,莫不引为畏途”[34]。1938年,曾言枢赴康定商讨义敦县复治办法。1939年夏,彭勋履任义敦县长。7月,龚耕云率部到义敦修建县府。11月,曾言枢来到义敦。12月4日,义敦复治正式完成。[45]125

曾言枢宣抚对康南社会造成的影响,与他对藏文化的践行有着密切关系。入康之初,曾言枢在给父母的信中称:“男尽有良马一匹,善侍数名,内有两名能讲蛮话,男亦试习康语,学藏文。”[46]有人指出:“曾团长有鉴于汉夷语言彼此不通,以致感情隔阂,殊于任务上诸多障碍,特于每日抽出时间,就格登格西学习藏文,日来进步甚速——以曾氏之地位,乃能于军书旁午之际,手不释卷,口不辍诵,意者将来出关后,本人可与当地之喇嘛头人直接谈话,俾免通事之舞弊,而增进汉夷之情感也,其用心良苦,其好学,实难能云。”[13]同时,曾言枢也非常重视士兵的藏语文学习和使用。1937年10月13日,曾言枢“调各连士兵熟康语者到部比赛,共六十六名,分单语、句语、长段谈语三种,甄别、分级奖励”[47]。

作为军事长官,曾言枢兼具佛教徒的身份。1937年曾言枢被提拔为旅长时,有记者“特询以就职日期及感想,曾氏答称,本人年来对军人生活,颇感厌倦,且亲老催归,南路工作,荆棘尚多,本拟稍告一段落,即行退职家居,奉亲念佛,乃辞不获准”[13]。部队驻扎在理塘时,曾言枢“每晨随众绕城一周,名曰转经,城周约三千步”[46]。宣抚康南期间,曾言枢在日常工作生活中亦坚持诵经礼佛等佛事活动。曾言枢对佛教的虔诚信仰,为其赢得了声望。“康音读汉曰‘甲’,而康南之民多呼曾司令为‘甲喇嘛’,来此佛区,莫不敬重”[3]。

时人对曾言枢的康南宣抚活动有如下评述:“其宣抚工作之总结算为何如耶?其大端如定乡、稻城、得荣、贡岭、次坞、中咱于民国二十三、廿四、廿五年之欠粮均扫解矣(二十三年以前免于追究),白松之来运巴安矣,稻城、定乡、得荣、贡岭、火竹等地学校林立矣,定乡、稻城、得荣之团队成立矣,其他如释地方之嫌怨,破积年之冤狱、纷拏纠错,不可殚述。曾氏随行不过步兵一连,绕数千里,皆险阻凶悍之区,杀官劫军之场,赵边使当之丧气,凤都护至以亡身,然曾氏所至,人民老幼辄千百成群,鞠躬伏地,恳求摩顶,人民称曰‘曾甲堪布’,‘甲’,‘汉’字译音,‘堪布’,大德和尚也。或云,以曾氏之才能与权力,方之其宣抚成效,收佛法信仰为居多也。曾氏精研佛理,修持功深,迄二十年,非偶然也。”[19]据民国理化县县长贺觉非称,曾言枢“为人好学笃行,刻苦耐劳,责人严而责己尤严,又笃信佛教,长年茹素,人多以矫情讥之”。但“数年间关外迭遭变故,而能从容弭平者,曾之‘护持三宝,利济有情’之愿词,实收无形之效果”[45]35。概言之,经过曾言枢一行的巡视宣抚,康南各县的差徭、粮税、学校、民团等事务得到整顿,社会矛盾初步化解,当地政府的威信逐渐树立,康南民众的国家认同意识进一步增强。事实上,曾言枢的藏文化本位意识,以及他在康民心目中“汉人喇嘛”的公众形象,在当时情况下确实对维持康南地区社会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这也为后人反思清末民国时期的康区治理提供了宝贵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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