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启蒙的悲剧命运

杨丹飞

内容摘要：通过细读《骆驼祥子》，我们可以感受作者老舍的创作心理。从暗线分析，《骆驼祥子》揭示了祥子的堕落之路;从明线分析，虎妞是一个具有多种性情的人，从现实意义上凸显虎妞的魅力。

关键词：老舍 《骆驼祥子》 祥子 虎妞 命运

《骆驼祥子》这部书是老舍心中酝酿很久才创作出来的，并且在这部作品中他的写作态度有了很大的转折，“《祥子》可以朗诵。它的语言是活的”[1]。《骆驼祥子》描述个人的生活经历，中国小说中很少有作品是写一个人的，比如《水浒传》中就描写了百位好汉，《三国演义》中展现出很多英雄豪杰，《西游记》里面师徒一起去取经。这些都不是个人的，而《骆驼祥子》是以一个名字取的，老舍其实是在模仿西方的观念。通过人的生命的过程，融入文化、历史、思政等，作品中就具备西方所谓的典型特征。国外有很多小说是以个人名字为题，比如说《大卫·科波菲尔》《浮士德》《列夫·托尔斯泰》等，一本书涵盖了一个人的世界，虽然独具个人的内涵，但《骆驼祥子》这本书却穿越时间和空间让个人与个人有了似有若无的联系。

《骆驼祥子》故事极具悲剧色彩，悲剧就是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一种内心疼痛撕扯的感觉，但又无力去改变。老舍着重用笔墨描写在祥子的那样时代，底层劳动人民无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祥子的人生三起三落，没有一次对他来说不是打击，而且这种打击越来越让人窒息，最终祥子被迫向命运屈服。老舍写了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先从肉体崩溃进而上升到精神崩溃。一开始祥子对生活充满希望，他认为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幸福的生活，这也是农民刚来城市的最初的理想和信仰。祥子从农村来到城市，他的身份角色也转变了，他从一位农民到一个人力车夫，生活有了巨大的转变。祥子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物，经历了很多的波折，也试图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就如小说里面的人力车夫所说的那样，人力车夫就是如同蚂蚱一般，没有任何能力让自己能够幸福生活。老舍给的大背景现实而又无奈，人力车夫无法通过自己能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也许在年轻时期身体强壮还能辉煌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悲惨的下场揭开帷幕。老舍写的故事悲惨，感觉人生没有任何希望可以寄托。但老舍在当时的社会里，就是浸透着浓浓的无奈，折射出来的就是他笔下所描绘的这样一个世界。在那里悲情的启蒙精神十分浓郁。

一.祥子的命运

（一）沉沦

老舍笔下塑造的人物颇具真实性，他的三起三落的经历，让他从一个理想主义者沉沦为一个社会陌路鬼。在整个经历过程中，到底是什么让祥子沉沦的呢？福子死了，祥子彻底沦落，生活没有一丝丝希望，就跟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是当一个人沉沦之时变化会如此之大，一开始祥子是一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人儿，他聪明而且努力，他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可如今竟堕落了，不知是生活毁灭了他，还是他自己毁灭了自己？

祥子从农村到城市，他内心极度渴望得到一辆车，车对他来讲就是生活的一种信念，所以一开始他是积极向上的，并且十分自信。祥子的这份自信源于哪里呢？就是他自己年轻的身体，祥子的身体是人力车夫中最出色的、最為健硕的，而这一点恰恰祥子也清楚，人的信心就是从美的东西开始，人道主义的开始就是从雕塑艺术中得到美丽的肯定才出现的，只有你能感觉到美，你才会变得更有力量感。祥子就是对自我有一种积极暗示，虽然现实中他的身体确实很美，但是他做到心理更美，自我的一种强烈肯定。他想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积极的，他是生活在一个发光发热的宇宙里面。为什么一个农民会想象到宇宙呢？这其实就源于农民脚踏大地，他们对大地，对宇宙是一种最自然和亲近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其他任何关系无法比拟的。宇宙是一个偌大的空间，此时的祥子其实心理空间也很大，能包罗万象。其实这里面就蕴含着个人主义的味道，个人主义就是颇赋个人的思想，以自我为中心。祥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个人主义者，一个内心颇具理想的人，觉得自己有充足的信心能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但是他没有持续很久的个人主义，被生活的敲打给散去了。在命运的反复折磨中，一点点消失殆尽。很多人去分析《骆驼祥子》是通过社会背景、社会黑暗 、政治等分析，但实际都逃不脱“命运”这个词。底层人民的肩上承担一份重担，这份重担他们永远也无法摆唯有能做的是肩负起担子，咬着牙往前走，因为这是你活下去唯一的出路。

（二）既定

读老舍的写实主义作品，可以很明晰感觉到“人们好象机器，受着命运支配，无论怎样也逃不出那天然律”。[2]其实在写到虎妞死亡的时候，感觉人生以及被注定了，小人物在现实面前动弹不得。虎妞生孩子需要一笔钱，可是底层劳动人民并没有很多钱，祥子很痛苦，但他也只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此时的祥子已经跌入生活谷底。

虎妞是四十出头生孩子，属于高龄产妇，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导致虎妞死亡。这里面充斥着愚蠢与残忍，其中残忍就是祥子面对困境时候的一种反应，他没有钱，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一切，也就是他对待虎妞的事情的态度。虎妞到最后没有钱看病，人们只能等着她死去，这是何等残忍，没有一个人能解救她。这仅仅只是冰山上的一角，更深层次的问题还在冰山下面的。如果用民间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其实就是虎妞的命运注定如此，没有人能扭转乾坤。这其实也是愚蠢至极的。

（三）屈服

同样，祥子其实和虎妞的命运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是在不断与命运抗争但最后屈服于命运的可怜人。老舍为什么会将祥子的身份设置成一个车夫，而不是一个清洁工、一个教师等，就是因为老舍对人力车夫的生活进行了大量的调查，清晰明白当时人力车夫的生存现状，当谈及40岁以上的老车夫时，老舍就会直接揭露他们的悲惨命运，他们年龄增长起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筋肉逐渐衰老，让他们不再能有力气能做这个活儿，小说中的车夫也说道，咱们都如蚂蚱一般，蹦跶不了几天，总有一天会一个跟头死在马路上的。人力车夫的活儿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体力，也许你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能养家糊口，但等到你年纪大的时候你就会失去体力，走下坡路，最后肯定没有任何好下场。在祥子的那个时代，车夫是不可能有好的命运的。

真正的命运之网开始是从祥子和虎妞第一次有两性关系开始的，那一次也是有着浓浓的命运意味，祥子拉车不如意，而此时虎妞恰恰就凭着心计等着祥子落套。一切都仿佛按照命运的轨迹在推动，祥子还来不及想清楚，自己已经成为虎妞的囊中之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蜘蛛被虎妞这个巨网牢牢掌控住。那天非常凑巧，刘四爷出门了，虎妞算到祥子今天会回来，就摆好酒菜等祥子回来。这一切非常巧合，但这个巧合其实也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在祥子的命运中，虎妞是他的劫难，而曹先生是他的救星，每当他落难时，曹先生总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但是曹先生的力量还是抵不过更大的力量，只能缓解一些问题，并不能从根源处解决问题。祥子急于想要摆脱虎妞，但是虎妞一转身就把门锁上，祥子第二次又陷入了命运的轮回之中，虎妞和祥子的结合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因为祥子是无比排斥虎妞的，对虎妞给予的性爱是感到恐惧的。

只有明白祥子和虎妞的婚姻关系，我们才能更加深入理解祥子。祥子第三次买车借用虎妞的钱，但是祥子并不怎么热爱这个车，其一就是这辆车无非就是虎妞用来抓住祥子心的一个工具，还有就是这辆车有点晦气。祥子其实是借用拉车代替对女人的欲望，用拉车去宣泄内心的欲望。小说中最为精彩的一处就写着“在烈日与暴风下”祥子拉着车奔跑，挣扎;而虎妞将房间让给小福子拉客人进行淫秽之事;虎妞在一旁窥视。这里面是视觉的一个冲击，也是人物的一种挣扎，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时候都是和人物有着紧密的联系，风雨并不能改变什么，却能够反应人们的心境。

祥子的颓废，虎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一个原先身强体壮、充满自信、有理想、有道德的祥子，一步步屈服命运的安排，虎妞是他邪恶的诱惑，而车是让祥子败落的工具。

二.虎妞的形象

老舍是一位著名的现实主义大师，小说的隐形结构暗示着一个人的堕落之路。老舍笔下的虎妞是一个底层女性，是一个流氓的女儿，是一个性心理有些变态的姑娘，她和祥子的关系是有些异化的，表面上虎妞设下了层层命运之网，实际上自己也是网中逮捕的猎物。小说里面的虎妞一点儿也不温柔，甚至蛮横无理，没有传统妇女的那般柔弱，她对自己的婚姻完全能掌控，既不听父亲的话，也不需要丈夫的认可。这样一个女孩子从小在人力车夫之间长大，直到将近40岁也没有婚姻，所以她就诱骗祥子，逼迫他与自己成婚。但祥子对虎妞不喜欢，这种不喜欢主要来源于审美方面，因为祥子更加喜欢那种瘦小温柔的，而小福子就是他心中的理想伴侣。虽然小福子与很多男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虎妞相对还是比较清白，但这不影响祥子对小福子的喜欢。可见男人的伦理道德都是虚假的，还是源于他们自己内心的想法。

虎妞的形象恰恰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有光彩的女性形象。她是一个活力满满、有自己主见的女性。大家对她的评判不一致，有人从男性对女人的要求出发，有些从艺术的角度，有些从政治的角度。大多数人对虎妞并不喜欢，老舍本身呢？其实从老舍的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虎妞的讨厌，老舍通过祥子的视角去看虎妞，人不是人，人成了野兽。在老舍笔下塑造的虎妞，所有的行为都带有企图。但如果从现实层面来讲，虎妞还是颇有魅力的。虎妞的魅力就在于她与传统的女性不同，她敢爱就爱，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扭捏之感，她对祥子是爱得比较痴狂，但是她并不是谁都爱的淫乱女子。

在实际生活中，虎妞和祥子进行比较，还是虎妞比较天真可爱。虎妞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坏，但实际上她比祥子更加富有人性化，她对祥子也是真心爱着的，但是祥子一边在虎妞占便宜，一边想要不负责任。他内心其实根本抵挡不住虎妞的诱惑，但一定要用虚假的去否定虎妞。婚后祥子和虎妞没有什么话可以聊，于是祥子找了个话匣子，问了虎妞身上的钱有多少，虎妞当即反讽祥子，她知道祥子就是看中了自己的钱，内心不免失落，因为她想要的是祥子的爱，但这份爱不是用金钱来交换的。虎妞的反讽击中祥子内心的要害，祥子确实一直在追逐钱，他眼里只有钱，因为有了钱他可以买车。这样比较下来，虎妞确实比祥子可爱，因为祥子已经异化，原先他身上的那份属于农民的淳朴和憨厚已经消失殆尽，在城市的他已经学会算计，他那日复一日沉重的劳动让他失去了人生诗意的追求。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个性的女子并不多，不是被妖魔化，就是被圣女化，像虎妞这样有个性的更是极少见，但确是非常真实。为什么虎妞这个形象如此突出，其实这个人物就来源于真实的世界，让我们能够更加容易走进小说。老舍笔下的虎妞是有血有肉，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一个人物，尽管其中老舍也有意将其丑化，但是实际上谁都有缺点，这让小说更加接地气。因为虎妞这个形象在现实生活中无时无刻都出现在我们的周围，在任何一条道路上、任何一辆汽车上都能看到虎妞的缩影。虎妞虽然不该诱骗祥子，但是她对祥子的爱很纯粹，爱情是非常珍贵的，虎妞对爱情视若珍宝。

但是老舍并不喜欢虎妞，主要是因为老舍本人是一个男权成员，他自己就莫名就受着男性主义的熏陶。就比如描写祥子的身体时候，他会大肆表扬祥子的美好身体，因为他的模样是理想中男人的模样，说到女人的时候他觉得小福子这样的就很好，瘦小而又温柔，依附于男人而生存。这样的思想作者倾注于祥子身上，其实恰恰也是反应作者本身的思想。祥子是想要男耕女织的，这是农民的生存精神状态，也是老舍心中男性生存的模样。但在虎妞这儿就全破灭了，因为虎妞长期生活在一个不好的家庭，她的品格很大原因来自于家庭，她在粗野的环境中长大，她变成男性化完全是社会造成的，这样在一个男权主义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老舍将其刻画生动，但他对其厌恶溢于言表。老舍其实将自己的思想感情暗含在祥子之中，祥子的厌恶就代表老舍的厌恶，在祥子的眼里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女人，如此泼辣。但是虎妞的形象恰恰是几千年来中国女性的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虎妞是真实而又没有任何束缚展现出来。虎妞的真性情让人不禁喜歡，她的坏不掩盖，她的好也不掩盖，就是一个十分真实还带着一点可爱的女性。但就是因为她完全暴露了，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中就无法容下这样一个“疯子”的存在，因为在男性的眼里虎妞就是一个疯子。

三.祥子的结局

最后，祥子也变了，堕落了。一批堕落的人混在一起，大家为了利益，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刚开始的他是一个淳朴的少年，他特别善良，他爱护比他弱小的人，但是故事越发展到最后，人性都被泯灭了。老舍其实对于堕落有自己的一个评判标准，就是怎么样的人才能算堕落呢？就是一个人开始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他去出卖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坏人。《骆驼祥子》写出了祥子从淳朴的少年堕落成流氓无产者，祥子始终是接受命运的安排，因为他无力反抗，即便他想要去反抗，也是无力动弹。再有就是乡村转换成城市的过程，祥子的身份有了质的改变，但实际上来自乡间的那份东西无法抵挡城市文明的戕害，他的悲剧也是必然的。老舍所站立的角度就是市民阶级，他在批判的时候是尖锐的，但他只是站在市民的角度想要启发市民，但是真正的精神还有待提升。如果老舍能够让祥子一开始并没有落入虎妞的陷阱，是不是命运就会有所改变，将故事的走向让祥子去从政，而不是让他最后很无奈自取灭亡，那么也许我们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参考文献

[1]老舍.我怎样写《骆驼祥子》[A].曾广灿，吴怀斌.老舍研究资料：上[C].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5.606-610.

[2]老舍.文学的倾向：下[A].老舍文集：第15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经亨颐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