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瞿炜

2022-11-10 21:08程绍国
文学自由谈 2022年1期
关键词:温州诗人文学

□程绍国

1990年,瞿炜在温州的瓯海文化馆工作,是文学干部,我在瓯海中学当语文老师。那时有一个文学协会,我是秘书长,瞿炜是副秘书长。主席李岂林先生逝世后,我做主席,瞿炜做秘书长。印章放在瞿炜那里。协会也有章程,堂皇如同官方,但瞿炜是不管的,不管你在报章发了作品没有,也不管文笔怎么样,只要是好朋友,都给你发放会员证。印泥用尽,他哈一哈气,用手按不清,他便把贴好照片的会员证放在地上,加以印章,大脚狠踩,颈动脉杠凸了,“啊”叫一声,红印准清。

他编《瓯海文学》时,第一期的封二,见一男青年照片。我疑惑,首先不是艺术照,人物也不是特别英俊。问这是谁?瞿炜说:“是我朋友何继岗啊。”原来如此。

这是我非常欣赏的,由此瞿炜越发令我尊敬了起来。文学在瓯海,在初创阶段,发展队伍是第一要务,怎么也不能煞有介事当象牙之塔。能够看得起文学,就算是雅人了呀!

1993年,胡方松先生创办《温州晚报》,把瞿炜招了去。我那时不屑,觉得应该进《温州日报》编副刊,他们那个“大榕树”好啊。我也曾把自己资料送上去,答应的也挺好,可是没有动静,一问,只说教师难以调动。我也就没有再找人、再多问。几年下来,《温州晚报》模样俊俏了,发行量也大增。而《温州日报》的“大榕树”砍了!一天就去找胡方松先生,他说:你是有成就的人,我们欢迎,这会儿正好招人考试,你也来报个名吧。很快,我放下教鞭,来到瞿炜的麾下。

瞿炜比我整整小十岁,但他没有把我当大哥看待,经常大声叫“妖国”。我也没把他当主任看待,没有请示汇报之类的问题。十多年中,有那么三两回,他叫我发某人的稿件,我说不发,现在想来,不单是稿件质量不行,还有对某人意气的成分。许多作者,诗成以为李白,文成以为曹雪芹,自我感觉极好,矛盾总是有的。瞿炜只是笑笑。可他对别人的无理,跟我一样,经常一触即跳,火气藏不住。单位里许多人、许多事匪夷所思。寒暑十数,一言难尽,离开已经多年,不多置喙。只说我和瞿炜对人对事的意见完全一致,十几年的默契,单位里是很少见的,可能任何单位都很少见吧。这也是许多人想不到的。瞿炜和我看事清楚,他比我有雅量,主任嘛。他和我什么话都说,哪怕是见不得人的话,我们也说。我们之间没有私密。他是那种诗人气质极重的人,也是义气千般古雅意极重的人。所以十多年来,在单位,没有割头换命的悲壮,日子总体上还是相当欢快、流畅的。我曾在一个会上说,我和瞿炜相处的十几年,是我人生非常美好的一段时光。

瞿炜唯一让我难受的是吸烟,他像云雾之上的仙鹤一般,而我则喉咙发痒双眼流泪。后来瞿炜有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我算是解放了。我踱到他的单间,烟雾幢幢,辛辣汹汹,想来在此之前他已是非常节制了。可他喝酒不是我的对手,而对他不了解的人又不是他的对手。他会说,“来来来,白酒你一杯,我也一杯,干!”你踌躇一下,算是同意了,他立即倒进怀里,眼睛不眨,看你喝下,他起身去了厕所。回来说,“现在来两瓶,你一瓶,我也一瓶,不喝狗生!”你就投降了。

我现在把笔荡开来,说说有一次在外面打架的事。某年的大年初一,一班文友带着妻小到西北一个景区游玩。忽有二男一女不买票闯进来,他们不买票和我们无关,可他们大骂我们买票的是傻X。我说,“我们是旅行社买的票。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原以为两厢无关,谁料那女的虽面目姣好,但此时却狰狞起来,分别指着二男仗势欺人说如何如何。我心想他们跟我无关啊。见我是猫,女人便老虎起来,对我越骂越顺溜,越骂越狠。两个男人也来帮腔,还要过来打我。我穿着棉衣,被妻子死死拽住。几个文人朋友傻在一边,以为是恶星球上来的人……此刻瞿炜不在,当他知道此事,非要找他们去教训教训。结果是真的找了去,狠狠揍了那个星球上的人一顿。

现在说说重要的事,那就是瞿炜的文学。我从前写过一篇文章,谈瞿炜的散文之美。中间把瞿炜的散文同那时当红的余秋雨进行比较,几位好心人吃惊,以为不好比。我奇怪了,人与人怎么不好比呢?即使同外星人也好比啊。现在呢,是的确不好比:怎么把瞿炜拿来与“含泪”相比呢?

瞿炜二十来岁就得到名家赏识,在《读书》发表上万字的外国文学评论。后来时而玩小说,他的小说并不执着于讲故事,迷迷离离,诗意朦胧,经常是充满着象征意味,寓意深刻。有些编辑看不懂。《当代》发过他的中篇小说,《天津文学》《江南》等刊物也发过他的短篇。他有不少小说写好了,放着。我说应该先出手,他说以后,等待一个时辰,一起扔出去。他有一部长篇小说,上海文艺出版社决定明年出版。那么,这个时辰到了没有呢?

我跟他刚“哥们儿”那阵,他在玩诗歌——即便今天,他也在玩。一天傍晚,他叫我到解放后巷他家里吃饭,天大黑,菜也不上,长脚却横过来,递给我一个硬抄本,“喏,先看我的诗歌。”下面是我看到的,他的第一首诗歌:

在漫长的溪流里,时间背叛了过去/桦木丛里情侣说着虚伪的甜言蜜语/到哪儿去寻找这世界的答案啊/时刻侵蚀心灵的是爱还是情欲?//你是对的。懒散的道路、梦的纠缠/最坏的荆棘必惧怕严厉的训谕/诗人是注定了无用而贫穷的命运/死亡永远是辉煌的困惑与挚情的异趣//我难以承领未来的诱惑/人生最难得的究竟是糊涂还是机遇?/湖光山色也有混珠的鱼目呵/拉住我的手,草与酒成了伴侣//在爱情的漩涡里,你是捉不住的鱼/何去何从啊!好风疾徐

我不写诗,对诗歌缺少研究,但读过不少诗。李白杜甫白居易是能懂的,稍稍下点工夫,李商隐也能懂。翻译过来的外国诗歌也能懂。现在诗歌在高度发展吧,有的诗真是难懂,如同天外呓语。我说的不好懂,并非就不好,我是说,我真的不知道它好还是不好。

瞿炜已经出版了好几本诗集。瞿炜的诗是好懂的,很美,如同他的散文。他的诗有很好的韵脚,意象饱满,可以颂唱。意象从形象出,形象又是洒脱的,无拘无束,他的思想是有美的着落的,有着哲学的光芒。但他并不执着于发表。他对来温州的邵燕祥等德高望重的老诗人尊重有加,对有权有势的主席副主席并不趋炎,请他过来凑桌也是常常拒绝。他的写作处于懒散状态,我以为这没什么不好。白驹过隙,人生过程的愉悦是最重要的。现在瞿炜不吃酒了,烟戒了几年,前段时间,我打算赞美他了,他又复吸了。我也不劝他再戒,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都得尊重。况且他是诗人。

除了写小说、诗歌、散文、评论,这几年他热衷于拳术,好像还自成一派。早晨在杨府山公园,嗨嗨哈哈,后面居然跟着一群弟子。作为中国作协会员,年龄已知天命,我觉得瞿炜在文学创作上应当集中精力,突出重点,平均使用力气就不能走向极致。

瞿炜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者自有爱情珍闻,瞿炜当然有,而放之古今中外,当属美谈者也。

瞿炜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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