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人的乱弹

2022-11-10 21:08张怀帆
文学自由谈 2022年1期
关键词:文学梦胃口美文

□张怀帆

1、尊严

遵从自己的内心,是一个写作者最基本的尊严。

2、撒尿式写作

常看见小区里的小狗,遇见树就跑过去抬起后腿刺一线尿,隔一小会儿,在另一棵树根又重复前面那个不雅的动作,一路跑过去,做一路记号。

我一直困惑:它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圈定势力范围?不会!个头不大的小狗,谁会害怕它那点骚味!是发射性信号?也不像,发情总有时令吧,不可能时时如此!难道是尿频?也不应该,看那兴奋的样子,不应该是有病。我只能猜测,那是它在发表作品,见了外面的世界,得了主人的表扬,心情高兴,就想骚情一下。这样想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悲哀!

我知道,狮子,只要在一棵树根撒一泡尿就行了,方圆几十里,就成了它的领地。可怜小狗的那点小膀胱,撒呀撒呀,欣欣然,惶惶然,不光样子不雅,那点气味,能吸引几只蚂蚁呢?

3、独立写作

对于写作者来说,旁人告诉他应该怎样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如果没有独立的内心生活、独立的思考、独立的人格,当然也可以写出连篇累牍的文字,但会写出作品吗?在文字的路上,会遇到良师益友,但绝不会有悬在高处的指路明灯;如果有指路明灯,那盏灯也只能在写作者自己的内心。说《红楼梦》背后有高人脂砚斋的指点,这是最扯淡的鬼话!

没有人可以让一个写作者去怎么写作,所有真正的写作都是“一个人的写作”;评论家的意见对写作者只是启示,一面镜子,而绝不可以是指导老师,否则写作者就成为一个可疑的码字者。

4、胃口与写作

从西京到北京,可以不用在天上飞,骑个“快龙”一样的家伙,不出半日也就到了。我的同行者是个诗人,也是美食家,上车不久,就打开袋子,掏出花生米、鸡爪、鸡蛋饼、方便面、啤酒,摆了一桌。他说他每天四点多起床,走路一万步,然后到办公室写诗,等到八点上班,身体锻炼了,诗也写好了,常年如此!

我只有羡慕。看他那大快朵颐的吃相,大口灌酒的喝状,就知道他的胃口,人过五十,还这般惊人,也就明白了他的写作何以有旺盛态势。相比之下,我只拣了几颗花生豆吃,只慢慢品了一罐啤酒,像个消化不良的病人,写作的情状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人说男人写作的状态取决于精子的多少,这个我看未必靠谱;但有好的胃口,写作的势头必定生猛;胃口再大一些,写作就会更有气象。苏东坡就可印证。

5、鼻子笑

参加一个作家培训班,老师在上面讲课,很多人在下面拍照,拍老师,也自拍。课间休息,看见许多人又在拍照,拍会场,拍会标,拍主席台,也拉着老师合影。我原来以为年轻人爱拍,这次发现老头老太太也爱拍。我猜测,必是拿去发微博、微信。

追着和名人合影的事儿我素来讨厌,但现在我能理解。虚荣心谁没有?我不去抢着合影,不见得我高明,但我知道,合完影,名人还是名人,我还是我。至于晒出来给人看,我就觉得有点可笑了。我从不撵着去拍,而是在一旁当笑话看。我观察过许多次,很有意思。

6、同桌老汉

我同桌是位七十三岁的老汉,方头阔脸,头发还稠,血压也不高,就是有点耳背。每次听课,老师一开讲,他就开始睡觉,有时还会有鼾声,声音大时,我怕老师发现,就把他戳醒。他睁开眼睛会连声说:讲得好!讲得好!我就止不住要笑。有时我想开个小差,凑在他跟前说句话,但他一开口,声如洪钟,吓得我赶紧端正身子看讲台。其实他不是故意的,耳朵不好,平时说话就声大。

下课后,我和他闲聊,知道他在秦腔剧团待过很多年,会唱戏,也会写剧本,“文革”时被打倒;后来到了油田,看过大门,当过编辑,就不再写剧本,只写报告文学了。

我请他喝酒。端的是一副好胃口!喝酒吃肉,我都不是对手,徒生羡慕。喝了酒,看着他兴奋,就问他剧团里的风流事。他遗憾地说:那会儿人都老实,啥也不懂!他一边说,一边又显出狡黠的表情。我理解他其实是有故事的,但酒还没有喝到可以泄密的位置。遇见这么个老汉,“欺负”不了他,又不想好好尊敬,就生了许多遗憾。

7、文学梦

我的同学有一个八十来岁了,也被叫来了。他其实可以选择不来,应该没人强迫他。我现在相信,确实有人认为文学是神圣的,或者心中真正有一个文学梦。他说路费都没人报销,但还是来了。

他来了是为了什么呢?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这些与他的文学梦相干吗?他的文学梦是怎样的一个梦呢?

相比之下,我真是惭愧!我对这样的以文学为名义的课和聚会,生不出太大的兴致。我有文学梦吗?或者甚至,我有梦吗?

8、各得其所

和一个人在酒吧里谈文学说文坛,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了。现在有人要问我最近写了什么,我会感到惭愧避而不谈。写什么才算写了什么呢?我不过是偶尔码几个字,玩玩而已。至于文坛,还关我的事么?我拒绝参加任何文学活动已有些年了。在我看来,文坛不过是个名利场,四十多岁的人还跟着起哄,就没意思了!翻不出浪花而说自己不嬉水,这么说,也算自己的无能,那也就这么着吧。到这个年龄,还没写出像样的作品,基本也就是票友了,这大概也算是乐天知命。热闹了能怎么样?火了又能怎么样?遵从自己的内心,也许会更踏实安稳些。有人喜欢走街串巷杂耍,有人却喜欢树荫下摇扇纳凉,各取所需,各得其所而已。不要拿自己的东西太当回事,也不要太在乎不为人知,被什么淘汰。越是热闹,越是浮华。如果喜欢,就安静地写作;如果厌烦,就闪身而去。凑成一堆,能有什么好戏?文字基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两个人尚可谈心,三个人方可相互取暖,再多了,就成演戏了,乱哄哄热闹而已!

9、野性文章

我儿子在他的练考题里发现了我朋友的文章,兴奋地给我打电话。我问他写得怎样?他说:还行。我说你的意思是并不认为有多好吗?他说好是肯定好,不然怎么会选成考试题呢,只是他没有感到特别的好——或者,是自己的鉴赏力不够吧。他说,他打电话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想问我,我的文章为什么就不能被选中呢?我说,主要还是写得不够好吧。他问我,是不是也就是说,在他的学生时代,不会看到这种情况了?我答,不光是学生时代,是这种事压根儿就不可能发生了。他就非常遗憾:老爸,您不至于这么没有自信吧?是不是告诉您这个消息刺激到了,或者,您有点嫉妒?我就笑:哪跟哪呀!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呢!他的文章已经多次被选入试题了,我只会高兴,怎么会嫉妒呢!我儿子还是不依不饶:那么也就是说,您甘拜下风了?我说,写文章不是比赛,总体上说,我的成绩当然比不上他,但不能说他的每一篇文字都比我的好;我的文章永远不会入选的原因是,我的文字是另类的,从来不是美文,懂吗?他说:那您应该努力写美文呀!我就只能笑,再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我能明白,他是希望在试卷上看到署我名字的文章,而不是我到底写了什么文字。当然,我理解他的期盼,那种在考试时遇见纸上的老爸肯定是意外的惊喜和美好的相遇,并非完全是世俗,但是这个愿望我永远满足不了他了。

在他小学的时候,还曾期望在课本里看到我的名字,那当然是他幼稚的愿望,根本没有这种可能。但我告诉他,选入课本里的文字有的写得并不好。他就不服气,以为我狂妄,说胡话。他那么小,我怎么会给他讲明白呢!

后来,儿子上初中的时候,我曾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是个真事,就是他前面提到的我的那个文友。有一次,他看了自己文章后面的试题,对我说,他自己竟然做不了那些古怪的题!我问儿子:元芳,对这种现象,你怎么看?我儿子说:悲哀!悲哀!然后我俩会心大笑。

选入课本的文章,一定出自有名堂的作家,对于他们的创作,我当然尊重,但可以不喜欢。我喜欢有野性的文字,而不是大众化的“美文”。就是我朋友的文章,被选上的也根本不是他最好的作品。但一切又是“合理”的,真正的创造,可能是另类的,在这个意义上,我的文字虽多么温情脉脉而没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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