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小说的奇幻想象与现实诘问

2022-11-30 04:14文红霞
关键词:刘慈欣三体宇宙

文红霞

(河南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刘慈欣以天才的想象、奇诡的文笔构建了一个壮丽磅礴的科幻世界:外星来客与星系的存亡、一心想移民其他星球的三体人和监控智慧生命动向的排险者、一挥手就能毁灭太阳系的高阶文明、恒星际飞船、降维打击、水滴、二向箔等。可谓千载时光仿若一瞬,万里云天只在咫尺,神奇恢弘,极具幻想的自由。同时,这份自由并没有突破度的边界,原因在于这份幻想的根牢牢地生长在现实的大地上,“科幻文学能使我们从大海见一滴水。”[1]刘慈欣有敏锐犀利的现实关注意识,善于将现实的反思投射进科幻的构想中。瑰丽的想象与清醒的现实之间形成了奇妙的张力,互相映照,彼此支撑,更具深度和力度。同时刘慈欣小说叙事技巧变幻多姿,文学性很强,形成了独特风貌的刘慈欣美学。

一、奇幻的异世界与宏大美学

如果要找刘慈欣科幻小说的核心词语,“宏”一定是其中之一。宏是一种宏大视野和恢弘气度。正如宋明炜所评价的:“刘慈欣的作品具有创世史诗色彩,他凭借科学构想来书写人类和宇宙的未来,还原了现代小说作为世界体系(the world-system)的总体性和完整感。”[2]61韩松也曾评价:“想象很奇特,漫无边际,汪洋恣肆,像庄子。”[3]

刘慈欣科幻小说穿越几个世纪的时光,纵横十几亿光年的星球,神奇的冬眠技术,孤胆英雄一样的面壁者和执剑人,智子,水滴等,都如此鲜活逼真。《诗云》中大牙把地球人类变成奴隶和食物。作为高阶文明的神掌握了纯能化的技术,对整个宇宙的能量予取予求,能瞬间从银河系一端跃迁到另一端,瞬间克隆出一个古代人。小说中的那片占据了整个太阳系的储存诗歌的计算云是一片直径为一百个天文单位的漩涡状星云,发出银色的光芒,整个天空仿佛是一个月夜从水下看到的海面。诗云是技术的巅峰和物质的巅峰,所付出的代价是吞食帝国和整个太阳系被拆解,构成它的每一颗原子都是诗歌,它的整体形象在宇宙中也像一首抽象的诗歌,是虚与实、言与意、情与境在天空中的交替出现。但是,神可以借助人工智能写出所有排列组合的诗歌,却无法识别出哪首是好诗。同样让人震撼的是三体人的水滴造型精美绝伦,完美如“圣母的眼泪”,它几乎瞬间就摧毁了地球在天空排兵布阵的三千多艘宇宙飞船。

此外,刘慈欣小说还创造了很多宏大瑰丽的想象,如《微观尽头》中击穿夸克微粒实验与宇宙翻转,《朝闻道》中的宇宙监控与真空衰变现象,《乡村教师》中的恒星蛙跳。《地球大炮》中开凿的隧道干脆是从北极到南极贯穿地球,几十年后还变成了人类冲进太空的发射器。《球状闪电》中的宏电子、宏原子、宏聚变,每个名词都对应着一种令人惊悚的威力。《中国太阳》中的“中国太阳”原本是一片制造气候的太空平台,后来变成星际旅行的飞船。《流浪地球》中人类把地球改造成飞船,航出太阳系,去寻找新的家园。《三体》中在木星火星建造太空城,在地球内部建造城市,还有诸如水星核爆、思想钢印、量子军队等瑰丽想象。《思想者》中整个宇宙是一个大脑,各颗星星是它的神经元。《欢乐颂》中弹星者以各个行星为乐器弹奏音乐。“这些想象世界构造得那么精确鲜活,以至于读者时常问自己它们是不是在另一个时空中真的存在。”[2]123

与以上奇观叙事相关联的是关于文明冲突的思考,即异质文明之间能否和平共处。人类如此迫切寻找的外星文明如果来到地球,对地球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灾难?《三体》中三体世界因三个太阳的不规则运行而在乱纪元和恒纪元中转换,生存环境时而严寒数年时而暴晒数月,[4]三体文明经历了二百余次的毁灭与重生,发展出独特的脱水生存法和零道德的黑暗森林法则。站在三体视角,长达数百年的宇宙征战历史也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文明史。收到叶文洁信息时,三体世界为之振奋,倾全国之力打造出智子,封锁了地球物理学数百年的发展,监听地球人。随后三体水滴和三体星舰源源不断向太阳系方向飞驰而来。最初因三体人思维透明,不明白地球人的谋略,面壁者罗辑在叶文洁启发下制定了威慑体系,三体人被迫中断入侵计划,但他们没有放弃,不断学习地球人的谋略,制造宇宙大同文明交融的假象。等执剑人交接之际,水滴毁掉地球上所有的威慑装置,占领地球,设计让地球人自相残杀。就在三体人无限接近成功的时候,之前逃逸在太空中的蓝色空间号闯入四维空间碎片区,启动引力波宇宙广播,三体星系被高阶文明毁灭。在这里,刘慈欣给出的答案是悲观的,文明之间无法沟通,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了彼此的争斗和猜疑。

刘慈欣科幻小说书写了众多外星文明,如《赡养上帝》中仁慈的上帝,《山》中积极向上的地核人。也有众多数量的阴险邪恶的掠夺者如《三体》中的三体人、歌者、归零者、重启者等。《赡养人类》中的哥哥文明是零道德的黑暗森林。《朝闻道》中自称宇宙排险者的外星人幻化成了人类的形象,是不是更加诡异?他是更高级别文明的代言人,职责就是发现宇宙中的危险苗头,然后扼杀之。《三体》结尾,来自未知世界的歌者随手抛下一张二向箔,就将太阳系从三维降到了二维,生机蓬勃的太阳系变成了一幅平面画。歌者对其他星球的打击并没有规律可言,只是随性为之,他们对待其他智慧生命的态度就像人类对待虫子一样。在这些以恢弘的想象所“创造”的未来图景里,深藏了作家的忧患意识,即书写了当代文学中从未涉及过的人类在宇宙中的处境问题。刘慈欣小说将视野拉至宇宙层面,从宇宙其他智慧生命视角来看人类,人类只是会思考的虫子,愚蠢自私,柔弱无能。这样的书写使对地球以及人类存在意义的终极思考具有了更为辽阔的意义。

仅以题材选择为例,刘慈欣科幻小说大多讲述的是地球遭遇超级灾难并最终难逃厄运的故事:《坍缩》同时展开两个世界,将现实中的抗洪抢险与宇宙坍缩,宇宙世界和人类生存的凡俗世界并置在一起,为人的想象提供了一个更为辽阔深邃的空间。张工程师和省长关心的是国内主要的宇宙学观测的天文台囊中羞涩,希望丁仪向省长施加影响,给天文台多拨些经费。心心念念的长江洪峰即将到来,城市所面临的严峻考验。而负责维修大屏幕的工程师因父亲离世而深陷悲伤。整天像蚂蚁一样忙碌,目光也像蚂蚁一样受到局限。当宇宙坍缩发生时,一切的俗世世界发生的事情变得微不足道,现实只是永恒中短得无法测量的一瞬间,人类只是宇宙这棵大树上的一滴小露珠。站在此视角,作者的笔锋是冷峻的,他将现实与科幻小说叠印在一起,写出了对自然生态、对地球未来的担忧。《三体》中外星人前来抢占地球并导致地球毁灭。《微纪元》和《诗云》则从地球毁灭后开始写作,前者中人类变成了细菌人。后者变成了大牙口中的人类虫虫和盘中餐。《梦之海》中外星人一伸手就取走了地球上全部的水。《乡村教师》中的碳基联邦舰队和毁灭低阶文明星球的任务。

为了强化人类这种脆弱的处境,刘慈欣在小说中不厌其烦地以褐蚁、蝗虫、蝴蝶等为比喻来说明人类在宇宙中其实与这些小动物并没有太大区别,也并不比它们更高明。因此人类有什么理由自认为是宇宙的主宰并肆意破环地球的生态呢?他指出人类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应对超级灾难,在对灾难的反复书写和人性拷问中,表达了对人与自然,人与宇宙之间关系的强烈关注。站在这种视角的刘慈欣已将自己化身为人类之外,地球之外的一个旁观者,以这种方式在警醒世人、提醒读者,要爱护地球爱护宇宙,要有敬畏之心,要有责任感。否则,一切报复都会加诸在人类自己身上。

二、沉重的俗世界与现实诘问

作为一种想象未来世界的文学类型,科幻小说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历来是研究者关注的问题之一。模考克认为科幻小说应以或表现、或隐喻、或象征现实生活为目的。[5]鲁迅在1903年出版的《月界旅行》中指出,科幻小说离不开对现实社会的观照。吴岩在《科幻文学论纲》中定义为:“科幻文学是科学和未来双重入侵现实的叙事性文学作品。”[6]他在这里用了“入侵”这样一个带有强烈干预和占领意味的词语,强调的是科幻小说的科学性和预言性对现实生活的影响。

刘慈欣科幻小说通过想象建构未来图景,其根基还是扎在现实的土壤上。正如严锋说:“刘慈欣是新时代的,又是中国的。他的创作仍然属于那个心系现实的伟大传统。民族国家、社会问题、城乡差别、地缘政治这些尖锐的问题从来没有从他的笔下消失,甚至连‘文革’这样沉重的话题都可以从宇宙的视角来展开。”[7]《中国太阳》中从水娃走出家乡那一刻起,所有书写都是属于科幻想象的,且随着水娃的脚步越走越远,到最后驾驭“中国太阳”改造的飞船奔向浩渺太空,想象也越来越神奇。小说开头只有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了西部干旱贫瘠的状貌,这广阔的西北土地,干干的黄褐色,布满了水土流失刻出的裂纹,不就是一张老农的脸吗?这里的什么都这样,树、地、房子、人,黑黄黑黄的,皱巴巴的。这段描写让人想起罗中立的画《父亲》,刘慈欣将干旱的土地想象成一张沟壑纵横的写满愁苦的脸。这种把土地拟人化的写法,饱蘸着对贫瘠大地上生存的底层农民的悲悯与同情。

《乡村教师》从黄土高原一个僻远山村写起,濒临死亡的乡村教师挣扎出最后的精力给孩子们讲了物理定律又讲鲁迅的作品。此时,外太空的高级智慧在测试需要摧毁的低端星球,地球上被测试的人群恰好是这群孩子。这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夸张性的隐喻书写,知识改变了地球的命运。村子是板滞封闭的社会环境的隐喻,它压制智慧的生长,扼杀一切新生事物,固守着懒惰贫穷和不思进取。小说前一笔还在写乡村教师处境的艰难,乡村教育的窘困,下一笔直接跃进太空,描写光年以外的宇宙争战。科幻奇观与现实书写互相辉耀。《赡养人类》中哥哥文明要求地球人把地球让给他们,划出一块区域给地球人居住,赡养标准参照地球社会最低标准执行。地球上的富人成立社会财富液化委员会,日夜不停把自己的财产分给穷人,并雇人杀掉那些不配合的人。故事从这里开始。小说以杀手滑膛为连接点将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与食不果腹的底层穷人的生活折叠在一起,外星人的政治生态与地球人的社会折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幻的叠加效应,似乎同一个时间段里互相叠加的平行世界,批判的锋芒所指处带有社会寓言的意味,传递出浓浓的警示意味。外星观察者的讲述中,哥哥文明分成两个世界:一个人的终产者拥有星球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包括空气和水。其他二十亿穷人则被封闭在狭窄的微型生态循环系统里。《镜子》中的镜子就像一只上帝之眼,将宇宙大爆炸与现实中的反腐倡廉联系在一起。纪检干部宋诚查出了牵连极广的腐败大案。宋诚铁面无私办案,首长几次拉拢都被拒绝。于是宋诚被陷害,被扣上猥琐的罪名:高级纪检干部生活腐化变态,因同性恋情杀被捕。读《镜子》的前半部分,你会以为那是一篇类似于《余罪》的刑侦类小说。作家写官场腐败时津津乐道,并采用悬疑破案的技法使故事引人入胜,但白冰一出场,作家的写作热情立时投入到对镜像的细致入微的描写中,白冰是镜像模拟中心的工程师,他发明出的镜像模拟软件可以检索到世界的每一个细节。一旦某人成为白冰的检索目标,他将无所遁形。白冰以此技术切进了宋诚的案件。这个科技产品将残酷黑暗的现实与超脱空灵的科幻对接。现实苦难与科幻并置的叙事结构将科幻的空灵牢牢铆在了现实的大地上。

米兰·昆德拉说他的创作是对于存在的诗性凝思,是对于人的存在的严肃质询:“整部小说都不过是一篇长长的询问。沉思的质询(质询的沉思)是我所有小说赖以构成的基础。”[8]刘慈欣笔下所潜藏着的正是对社会、生态和文化的质询和拷问。

三、以隐喻连接想象与现实

科幻作家韩松说:“好的科幻小说多多少少会将矛头对准那些妨碍人性发展的权力体系,对准战争的罪恶,以及异化人民的市场以及官僚体系,科幻小说是一面寓言的镜子。”[9]刘慈欣很多作品采用了隐喻结构,即把描述某一概念的词用来描述另一个概念,将两种概念叠加,以此形成文本表层含义背后的一个深层的隐喻世界。刘慈欣小说往往将现实世界中的概念与科幻世界中的概念叠加,形成一个更具深意的文学世界,比如《山》中的地核人与地球人、泡世界与地球世界、《三体》中的三体世界的文明兴衰史与地球文明史、蚂蚁世界的文明史与人类发展史(《人与吞食者》)、褐蚁与人类、哥哥文明的政治结构与地球(《赡养人类》)等。以《山》为例,作品想象了一个遥远行星内的泡世界,泡世界里的智慧生命由金属构成,以电流和磁场为血液,以地核岩块为食物。地核人寻求泡以外的世界是人类仰望星空的隐喻。他们付出了十万年的时间和艰苦卓绝的努力,层层突破,从封闭的岩层到液体的岩层再到气态的岩层,终于来到了广阔无垠的宇宙。地核人隐喻地球人奋勇抗争岁月。与人类不断探索外面世界的努力是一致的,都在努力突破生命的极限,具有明亮的理想主义气质。他们中的探险者名为“加加林”正是人类世界中第一个飞向月球的人。

隐喻性是科幻文学常常内含的一种诉求,它增强了文本的内在张力和思想表现力的艺术性,被一些学者视为伟大文本的“重要品质”。[10]刘慈欣作品背景大多在宇宙层面展开,以比喻的方式来衬托地球之小之脆弱。《流浪地球》借灵儿之口说:地球就好像宇宙中的一个小水泡,啪的一下,就什么都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三体3》程心在太空中看到的地球:像一个充满蔚蓝色羊水的胚胎,被从温暖的母腹中拿出,暴露在太空的寒冷和黑暗中。含蓄写出程心在与云天明会面之前的担忧,她此时的目光完全是一个饱含深情的母亲的目光,对地球的未来忧心忡忡。小说借叶文洁之口表达人类仰望星空时心中的畏惧:地球生命真的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宇宙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宫殿,人类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只小蚂蚁。汪淼戴上3K眼镜观看三体组织为他特别制作的宇宙闪烁时,忽然感到宇宙是这么小,小得仅将他一人禁锢于其中。宇宙是一个狭小的心脏或子宫,这弥漫的红光是充满于其中的半透明的血液,他悬浮于血液之中。当人类置身天地间产生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之时,也就排除了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人类中心主义”心态。

人类从仰望星空产生敬畏和探索的激情,再到认识到人类力量的有限性,是人类具有自省力的表现。此外,高阶文明所运用的二向箔、水滴、魔戒等构成极为简单但威力极为巨大,也是另一种对宇宙能量的隐喻。与之相似,刘慈欣在描写人为的地火蔓延毁掉一座城(《地火》),一颗螺母瞬间毁灭数千人生命的地心工程时(《地球大炮》),还会只是简单地描写一种灾难的发生吗?可以说敬畏自然,敬畏星空一直是刘慈欣科幻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三体》中雷达峰建设的目的是寻找外星人。但雷达峰存在本身就是对大自然的巨大破坏。那座峰顶出现的天线,当它立起来时,就会发生许多诡异的事情:林间的动物变得焦躁不安,林鸟被大群地惊起,人也会出现头晕恶心等许多不明症状。在雷达峰附近的人还特别容易掉头发,据当地人说,这也是天线出现后才有的事。叶文洁初次近距离见到天线时,感觉它像一只向苍穹张开的巨大手掌,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这力量专制蛮横,操控一切。也可视为对人类贪婪的欲望和野心的比喻。小说多次将人与虫并列,使其具有动物性特征。《三体1》三体人通过智子向人类发布了一条消息:你们是虫子。一种基于科技实力的蔑视扑面而来。而史强为了鼓励汪淼、丁仪等人的战斗勇气,也是拿蝗虫与人类的斗争史做类比。人类有高度发达的科技,各种杀虫剂的不断涌现,推陈出新,但是蝗虫生命的进化竟然能够快过人类科技的发展,千百年来依旧是人类的劲敌。所以,面对高科技的三体人,人类或可背水一战。人与虫两种视角,极为宏阔与极为微小的对比,一下子把小说时空拉得极为深远。

《三体2》序章从褐蚁的视角切入,借助叙述者的优势,把褐蚁在杨冬墓前的所听所见所感全都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了出来。这是一个奇妙的开头,罗辑和叶文洁的这次会面在褐蚁眼中只是大地的震动和一些飘过来的声音。两人长什么样有什么表情神态穿什么衣服等,褐蚁看不见也就不去写。褐蚁倾听仰望人类与人类倾听仰望三体人何其相似。人类并不知褐蚁的所知所感,褐蚁更不会知道人类的所思所想。紧接着三体人和地球人劈面相遇。小说是以褐蚁来隐喻人类在宇宙中的处境,在外星人眼里是虫子一样的存在。这样的隐喻提醒人类重新认识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异质文明之间是无法交流和对话的,《吞食者》中“吞食”其实是一个形象化的表达,吞食者其实是运走行星的海水和空气,开采走矿产将资源掠夺一空。这是刘慈欣一直以来的观点: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会有掠夺和战争。人类想让大牙了解地球文明的辉煌历史以产生恻隐之心,大牙却出乎意料地给人类讲述了一个白山王国的文明兴衰史,其实就是蚂蚁的故事。你会发现它与人类文明进化史并没有太大区别,换一个主语同样可以向前推进。当视野拉至宇宙层面的对峙时,人类也只是会思想的虫子而已。

在刘慈欣有些科幻小说中,现实生活方面的叙述只是点缀,但描述锋芒甚是尖锐,起到了寸铁杀人的效果,现实方面的叙述形成了对现实痈蛆脓疮的刺破。《混沌蝴蝶》塑造了一个悲情英雄亚历山大,他成功启动了两大气象敏感点,为自己的国家召来浓雾使得敌军不能轰炸。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因另一个偶发事件造成的蝴蝶效应失败,失去了挚爱的妻女,自己的国家也遭遇灭顶之灾。主人公就像一只弱小的蝴蝶,他在科学的世界里扇了一下翅膀,也影响了世界。但他毕竟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只能无奈地看着悲剧的降临。为了强化这个意象,作家安排亚历山大四岁的女儿卡佳在临终之际恍惚看见爸爸变成一只蝴蝶,扑闪着巨大的翅膀,驱散了城市的阴云。《超新星纪元》中也出现了混沌和蝴蝶。刘慈欣借助蝴蝶效应说明:每个人其实都是有自己巨大能量的,个体看似柔弱但也可能带给世界以改变。世界是相互关联的,世界的和平,地球的生态,他人的安危,极有可能与每个人息息相关。这个哲学思维在刘慈欣作品中反复出现,《地火》中刘欣的一个科研项目导致一座城市燃烧了一百二十年。《乡村教师》中老师临终前教给孩子的物理知识居然拯救了地球。《球状闪电》中一个意外让人类文明倒退了几十年。《三体》中叶文洁向外太空发了一个短信,却引发了长达几个世纪的星球大战。罗辑只向天空发送了一句咒语,两个星球的战争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停了下来。他们也是蝴蝶,凭借一己之力扇动了宇宙的飓风。同时作家又承认人类的能力其实是很局限的,科技并不能解决地球上所有的问题。

总之,刘慈欣科幻小说既有恢宏瑰丽的宇宙想象,也有丰富细腻的细节刻画。既有豪情天纵的英雄情怀,也有牵动人心的儿女情长。从琐屑艰辛的俗世界到空灵飘渺的异世界,既演绎人性的善恶美丑,也表现宇宙层面的文明冲突和文化自信,就像把一缕阳光洒进了无尽的黑暗的森林深处,传递出一种崇高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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