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玄府理论治疗麦粒肿

马捷，莫亚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2)

麦粒肿是一种常见的眼睑疾病，又称为睑腺炎，常由化脓性细菌入侵眼睑腺体发生病变，病变部位形如麦粒，并伴有不同程度红、肿、热、痛等急性炎症的特征[1]。本病具有易反复发作的特点，近年来，发病率逐年上升且呈年轻化[2]。目前西医治疗主要以抗生素、手术及超短波治疗为主[3-4]。其术后可能留疤，若处理不当，可导致眼眶局部蜂窝组织炎症[5]，或形成海绵窦血栓并引发败血症、颅脑疾病等危及生命[6-7]。麦粒肿属于中医“针眼”范畴，该病名首见于《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8]，书中指出该病常因“犯触辛热燥腻风沙火”或“窍未实，因风乘虚而入”而发。黎佳敏等[9]认为本病为气血津液升降出入的道路、门户闭塞，致其血热壅滞而眼睑生病。笔者在跟诊的过程中，发现从玄府理论入手运用中医药治疗麦粒肿时展现出独特的优势，故本文就其进行探讨。

1 玄府理论概述

1.1 “玄府”之概念

《素问·水热穴论》云：“玄府者，汗空也。”首次提出玄府这一概念。玄府最早被定义为人体的汗孔，遍布人体体表，是人体津液运行的门户。刘完素在其《素问玄机原病式》[10]中指出：“玄府者，谓玄微府也。然玄府者，无物不有，人之脏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髓、爪牙，至于世之万物，尽皆有之，乃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也。”提出玄府是人体最微小的结构，其无处不在，是一切位于脏腑皮毛筋骨上的细微孔窍间隙。另“精神、荣卫、血气、津液出入流行之纹理”[10]则指出玄府是气、血、津、液、精、神升降出入的微细孔窍及其通道结构。王明杰、常富业等[11-12]将玄府分为广义和狭义的玄府。狭义的玄府沿用《黄帝内经》对玄府的定义，即人体的汗孔。广义之玄府开创于刘完素，其义有二：一曰机体最微小之结构单位，另则机体最微小的功能单位，故机体气机升降、血气渗灌、津液运行与神机运转无不与之相应[10]。

1.2 “玄府”之病理

玄府乃人体无处不有、无处不在之结构。故或七情所伤、或饮食劳倦、或外邪侵袭，或气血津精神不满，皆可使其致病，玄府之病又可使机体气、血、神、津、精运行不畅，致机体内外生病邪。由此可见二者相互影响，故玄府郁闭乃百病之因。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10]中指出：“热气怫郁，玄府闭密”而致“气液、血脉、荣卫、精神不能升降出入……人之眼、耳、鼻、舌、身、意、神识，能为用者，皆由升降出入之通利也，有所闭塞者，不能为用也。”若玄府郁闭，眼、耳、鼻等器官功能失常，酿生病邪。另《中国医学百科全书·中医眼科学》[13]中亦有相关论述：“眼中玄府为精、气、血等升运出入之通路门户，若玄府郁滞，则目失滋养而减明，若玄府闭塞，目无滋养而三光绝。”故玄府不通是目无所视的原因之一。

2 从脾玄府论麦粒肿

2.1 从脾玄府论麦粒肿之依据

麦粒肿好发于眼睑，后世医家将《灵枢·大惑论》中“精之窠为眼…肌肉之精为约束…”[14]归纳为 “胞睑属脾”。张仲景言：“四季脾旺不受邪。”李东垣亦指出：“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吴永刚教授主张治疗眼科杂病应立足于脾[15]。脾为后天之本，具有运化水谷精微的功能，将其上输于肺，通过肺的宣发和肃降功能，运输到全身，灌溉四肢，营养全身。玄府是人体气机升降、血气渗灌、津液运行与神机运转之通道。根据“然玄府者，无物不有”[10]，故脾脏、胞睑皆有玄府。玄府功能的正常发挥赖于玄府开阖有度，法以通为安。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而玄府为机体最微小的结构与功能单位，故脾玄府亦具有气机升降之功能，若脾玄府开阖失度，则气机升降出入失常，气血运行不畅，可化生热毒、瘀毒及痰毒等，巡经上攻致胞睑郁闭，酿脓生疮。再则脾玄府为后天之本，气血津液化生不足，可致阴阳失衡，则相关部位发生病邪。

2.2 从脾玄府论麦粒肿之临床表现

麦粒肿可根据其临床表现，可分虚实之异，皆与脾玄府相关。实证以胞睑边缘生疖，状似麦粒，并伴有红肿热痛，口干、口渴喜饮，便秘溲赤，舌红苔黄，脉数。风与热皆可作痒，风胜、热胜亦能致肿，故风湿热之邪化热客于脾玄府。因脾玄府作为脾脏本身最小的结构与功能单位，其开可运化水湿，其闭则水湿运化不利，津液不可上承，故见口干、口渴；根据五轮学说，胞睑属肉轮，脾主肌肉，故脾玄府郁积之热毒，循经上攻胞睑，则生红肿痒痛之不适。麦粒肿之虚证以麦粒肿反复发作，但症状不重，并伴有面色无华、神倦乏力，舌淡苔白脉细数等症。由于余毒未清，脾玄府伏热，功能受阻，热毒不时上攻胞睑，或脾玄府运化气血无力，致气血化生不足、正气不固、时感外邪，致胞睑郁闭不畅，故本病反复发作并伴有面色无华、神倦乏力，舌淡苔白脉细数等脾虚之症，但症状不重。总之，不论麦粒肿之临床表现为实为虚，发病之“证”皆与脾玄府郁闭相关。

3 玄府之病以通为用

3.1 以通为用

根据刘完素指出“玄府密闭”为百病之根，后世学者提出“玄府以通为用”“以通为顺，以闭为逆”及“贵开忌阖”等治疗原则。古人亦认为人体有三通，即“开鬼门、洁净府、去菀陈莝”，小便通、大便通与微微发汗，人体为顺，病邪不留。李宗源在《医纲提要》中阐明了“通”之含义[16]，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处于动态平衡的环境中，只有保持气、血、津、液、精、神等物质运行通畅，机体脏腑功能正常，方可处于阴阳平衡之态，玄府不闭，百病不生。笔者认为实证则祛其实为通，虚证则补其虚亦为通。

3.2 实证则祛其实为通

外邪侵袭，七情失调、饮食劳倦等皆可使气、血、津、液、精、神运行失调，化热入里，壅阻于玄府，致脾玄府郁闭不通。治以清热解毒，开通玄府为主。例如出自《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之五味消毒饮最擅长治疗各种疔疮疖肿，方中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等药物性寒，味苦，根据“味苦能泻能通”“热者寒之”的药物特点及用药原则，可起到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作用，使风湿热所致之郁闭玄府通畅，机体恢复如常。

3.3 虚证则补其虚亦为通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谓“治病必求于本”，“本”乃素体虚弱，卫外不固，玄府郁闭；或正气亏虚，毒邪留恋机体日久，传入玄府，必致玄府凝瘀。治疗首以健脾益气，扶正祛邪为主。《校注妇人良方》创托里消毒散，结合“味甘而补，味辛而散，温而通之”，方中人参、当归、黄芪、白术等药，性温，味甘辛，利用甘味药能补能和，辛味药能通能散，温药通达的作用，疏通邪毒壅阻之玄府，从而达到治疗气血不足致五官科疮疡行攻伐，不可溃散之病。通补合用，标本同治，使气机升降、血气渗灌、津液运行与神机运转之基本道路通畅，玄府不闭，百病不生。

3.4 通脾玄府以治麦粒肿

麦粒肿之病责之于脾玄府，无外虚实两端。实证或风热外袭、化热入里、脾玄府郁闭而运化失司，或热毒壅盛脾玄府，致热毒循经上攻于胞睑；虚证以脾玄府虚弱夹毒客于胞睑为主。风热外袭证祛其实法当祛风清热、消肿散结，可用银翘散加减，意在用清热解毒治法，清解脾玄府之热毒，使其通达，运化如常，百病不生；热毒壅盛证祛其实法当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可选仙方活命饮加减，以清脾玄府密闭、热毒壅滞之根，机体气、血、津、液、精、神调畅。脾虚夹毒证补其虚以健脾益气，扶正祛邪为主，可选四君子汤加减，脾玄府运化功能正常，则气血化生充足、卫外稳固难生病邪。

此外王明杰[17]根据“玄府郁闭为百病之根”提出眼科开通玄府明目八法，常富业[18]等提出“开玄九法”，庄曾渊[19]也认为“论目首重玄府”，因此开通玄府，是治疗目系疾病的主要治则。高辉[20]、江玉[21]等在总结眼科治法时，认为从开通玄府郁闭治疗外眼病效果奇佳。总而言之，中医疗法多样，涵盖中药的内服外用、针刺、放血等方法对麦粒肿治疗效果确切[22-24]。

4 病案举隅

柳某，男，66岁，2020-12-05初诊。主诉：左眼上睑外麦粒肿切开排脓后出现溃疡1周。患者1周前因左眼上睑外麦粒肿于外院行麦粒肿切除术后出现眼睑溃疡，经抗生素全身治疗1周后无明显好转(具体诊疗过程不详)。现左眼上睑溃疡大小约3 cm×3 cm，挤压有脓性分泌物溢出，压痛不明显，面色无华，少气懒言(见图1，A)。自诉平素口淡不渴，纳少，眠差，小便清长，大便一般，舌淡苔白脉细弱。既往史：1 a前曾患麦粒肿。西医诊断：1、左眼上眼睑皮肤溃疡；2、左眼上睑麦粒肿切除术后。中医诊断左眼上胞溃疡(脾虚夹毒证)。治法：益气健脾，托毒生肌。处方：黄芪20 g，白芷15 g，生地黄15 g，鸡血藤15 g，白术15 g，天花粉15 g，炒栀子15 g，川芎15 g，郁金15 g，桔梗15 g，当归15 g，山药15 g，金银花15 g，连翘15 g，甘草6 g。共6剂，水煎服，1剂/d，3次/d，温服。

2021-12-08二诊：溃疡明显缩小，大小约2 cm×2 cm，可见新生肉芽组织，挤压无分泌物溢出，面色少华，纳可，睡眠佳，二便一般，舌淡苔白脉细(见图1，B)。处方：继续温服初诊药物，共6剂。服用方法同前。

2021-12-10三诊：麦粒肿切开处溃疡表面结痂，面色红润，纳可，二便调，睡眠佳，舌淡红苔白脉弦(见图1，C)。处方：黄芪25 g，白芷15 g，生地黄15 g，鸡血藤15 g，白术15 g，天花粉15 g，炒栀子15 g，川芎15 g，郁金15 g，桔梗15 g，当归15 g，山药15 g，甘草6 g。共6剂，水煎服，1剂/d，3次/d，温服。

2021-12-13四诊：麦粒肿切开处溃疡基本愈合，面色红润，纳可，二便调，睡眠佳，舌淡红苔白脉弦(见图1，D)。处方：继续服用三诊药方，服用方法同前。

注：A:初诊眼睑照片；B：二诊眼睑照片；C：三诊眼睑照片；D：四诊眼睑照片

按：患者初诊时虚象明显，与其年老体弱，脾胃运化不畅、气血生化不足相关，故见面色无华，少气懒言，纳少眠差，舌淡苔白脉细弱。患者眼睑溃疡虽经久不愈，结合既往麦粒肿病史，考虑为气血不足致胞睑失养余毒不时巡经上扰胞睑，属脾虚夹毒证，此时不可一派尽用内消泄气、寒凉等药，法当益气健脾，通调玄府。根据虚证补其虚亦为通，方以托里消毒散加减，使得气血充足、腐肉易去、新肉易生、邪去正安、余毒尽排。患者三诊时溃疡面结痂，较前明显好转，余毒已清，故去金银花、连翘清热解毒之品。考虑其年事已高，气血生化不足，故继续予以益气养血，健脾生肌之药。在中医药特色诊治下，诸药同用，玄府得开，邪去正安，故四诊时患者溃疡基本愈合，面色红润，精神可，纳眠佳。

5 结语

玄府无处不在，参与机体正常生理调节，玄府郁闭则促进疾病发生发展。玄府之病以通为用。近年来，麦粒肿的发病率逐渐升高，给患者身心健康造成严重影响。以开通玄府为切入点，根据虚实之异，实证可祛实为通，虚证则补其虚为通，酌情佐以滋阴补阳，益气养血之药，发现临床治疗麦粒肿效果确切。此外玄府理论作为眼科三大基础理论之一，对其深入研究，将对更多眼科疾病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