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箫在诗词中的地位和相互间的影响

2022-12-31 13:52陈晓光
乐器 2022年11期
关键词:竹枝词笛子杨柳

文/陈晓光

古诗词是中国璀璨文化中的一部分,其中就有许多涉及笛箫的。古人有诗云“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所以后人把笛子和箫分别美誉为“龙笛、凤箫”,笛子和箫发出的声音也被美誉为“龙吟”和“凤声”。由于乐器本身特殊的音色,千百年来,人们只要一看到“闻笛”“品箫”,总能把这两种乐器与怨愁离绪、感时忆远、遥思悲慨、月夜伤感、征人、离人相联系,连带着它们也成了诗人笔下的常客了。

古代的诗词写出来后,是要唱和出来的,每个诗体和词牌子、曲牌子是有固定旋律的,是要由歌伎们吹拉弹唱出来应和着唱词的,相同的诗体和词牌子可以有很多不同内容的词,也叫填词,但是曲调和旋律却是相对固定的。很多大的娱乐场所都要请当时有名的诗人词人给自己家的乐伎们填写新词以招揽客人,像竹笛的《杨柳枝》《梅花落》《竹枝词》,琵琶的《绿腰》(也做《六幺》《录要》)、《水调歌头》《浣溪沙》等等,白居易的“《六幺》《水调》家家唱”(《杨柳枝》)、晏殊的“一曲新词酒一杯”(《浣溪沙》)、花蕊夫人的“御制新翻曲子成,六宫才唱未知名。尽将觱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宫词(梨园子弟)》)、朱敦儒的“曾为梅花醉不归。佳人挽袖乞新词”(《鹧鸪天》)、吴潜的“新词唱彻。字字珠玑屑。”(《霜天晓角》)都很生动形象地刻画了当时的情景。

下面我们就以笛箫为例,看看它们在这些诗词间的体现,和这些诗体和词牌子的演变历程。

一、笛子与柳、梅、竹的关系

1.笛子与柳的关系

《杨柳枝》《折杨柳》《杨柳曲》这些都是旧乐府《横吹曲辞》中的古曲体裁,曲调比较婉转哀怨,充满了思念、惜别、挽留、不舍之情。“横吹”也就是我们今天的笛子,古时也叫羌管、羌笛,属旧乐府中的鼓吹部,“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唐李白《春夜洛城闻笛》)这里的“杨柳”就指的就是《杨柳曲》。

杨柳,是双关语。柳树在古代被称作小杨或杨柳,因柳与留谐音,所以在古代封建礼教较严苛、表达方式较含蓄的情况下,青年男女都用柳来委婉地表达心中希望对方“留”下来的暗意,表示挽留之意,多离情别绪。

另外杨柳还因其插枝就能活,不挑生长环境,到哪里都可以种植成活的特点,古人希望离人能在他乡随遇而安,有美好祝福的意思:

“送行之人岂无他枝可折而必于柳者,非谓津亭所便,亦以人之去乡正如木之离土,望其随处皆安,一如柳之随地可活,为之祝愿耳。”(清褚人获《坚瓠广集》卷四)。

所以,古人临别时折柳相赠渐渐形成了一种习俗,它也就成了文人墨客笔下不可或缺的一种表达离人相思、不忍相别的方式了。

古人最初因相思而咏柳,后来衍生出了送别时折柳送行以示相思,这个习俗最早记载见于《诗经》里的《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韩翃寻找柳氏的《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柳氏看到后回以《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就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再到后来就发展成为朋友离别时,折柳枝相赠之风俗,而“柳色”则成了离别的象征,所以才有了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愁郁不舍,有了李白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忆秦娥》)的凄凉与无奈。

诗里的灞陵,也做霸陵,是汉孝文帝刘恒和窦太后的合葬陵寝,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灞,即灞河、灞水,因灞陵靠近灞水因此得名。春秋时在灞水建桥得名灞桥,横跨灞水的灞桥是出函谷关、潼关的必经之路。凡出涵、潼两关之人必在此送别,这是出关的最后一站了,也是家人、朋友能送到的最远的地方了。“汉世凡东出涵、潼,必自灞陵始”。(《雍录》)。

到了隋代后期,灞桥又是长安与东方广大地区衔接的咽喉要道。由于灞桥两岸种满了柳树,多达万株之余,既是平时游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折柳送别的最佳之地。“汉人送客至此桥(灞桥),折柳赠别。”(《三辅黄图卷六·桥》),后人遂以“霸陵折柳”为送别友人、送客作别之辞。而灞陵、灞桥、灞上、灞柳则被古人用作暗指离别、送别之意。

到了唐代,折柳送别已成为当时的一大风俗习惯。因为折柳相赠成为再寻常不过之事,甚至出现了“长条折尽”的现象。这种习俗直到明清时期依然保存着,在一些诗歌等文学作品中多有提及。

历史发展到了今天,葫芦丝就有个现代曲目,叫做《灞柳情》,曲调悠扬婉转,很有代表性。

2.笛子与竹的关系《竹枝词》

《竹枝词》,又叫《竹枝歌》《竹枝曲》,乐府曲子名。原本是四川、巴蜀一带传唱的民歌、歌谣,以唐代刘禹锡的最为代表:“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批绿萝”。诗人们多以《竹枝词》为题写爱情和乡土风俗,其形式为七言绝句,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

演唱时人们边歌边舞,用笛子和鼓伴奏。当地人民风淳朴,喜赛歌。赛歌时如果谁唱的多,谁就是胜利者。后来渐渐发展成为一种诗体,就叫《竹枝词》,后简称《竹枝》。

3.笛子与梅花

笛子与梅花的关系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原有的诗体和曲牌子、直接填词作诗直抒胸臆就可以了: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这是李白的《与使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也叫《黄鹤楼闻笛》;“三月东风吹雪消,湖南山色翠如浇。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这是王冕的《梅花》,以上两首是典型的既写到了笛子,又提到了梅花的诗词,这里的“梅花”是双指:既点明了是梅树上的梅花正在飘落的花瓣,又暗指是笛子吹的乐曲叫《落梅花》。

《落梅花》又叫《梅花落》,古笛曲名,是乐府横吹曲调,又叫《落梅》《落梅花》等等。在古乐府中,诗词与音乐在意义上是不可分割的,是什么曲牌,就要配上对应内容的诗词。

一般的《梅花落》的乐曲和诗词都是以傲雪凌霜、孤芳自赏、品性高洁、清高脱俗的梅花为主题。到了唐代,笛曲《梅花落》已经成为文人骚客日常歌咏的对象,是一直流传至今的曲调之一,其不仅以音乐形式流传,而且对后世的文学艺术创作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至今弹奏不衰的古琴曲《梅花三弄》就是根据笛子曲《梅花落》改编而成的。

《梅花落》和《折杨柳》《竹枝词》一样,已然成为笛曲的代表,是竹笛、笛曲、笛声的代名词。

另一种是根据写好的诗词或歌词来谱曲,以抒发作者的情怀。文人们的诗词赋予了梅花很多优秀的品格,后世的音乐家和笛箫演奏家们根据这些诗词写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这其中最著名的有:

1964年,羊鸣、姜春阳、金砂根据闫肃为歌剧《江姐》填词“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谱曲的《红梅赞》;赵越超先生根据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谱曲的《咏梅》;赵越超根据宋代卢钺的《雪梅·其一》“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作曲的《梅花雪花》,刘希津、霍殿兴、赵越超作曲的《雪映红梅》,都是歌颂赞美了梅花不畏严寒、傲雪怒放的坚贞性格和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

它们都无一例外地通过音乐描写梅花的凌霜傲雪、不屈不挠、超凡脱俗、品节高尚的精神,抒发出作者们高洁的意志品质、炙热的家国情怀、坚定的革命信念。

最后补充一点,笛子在古代也叫梅子、枚子、梅,至今有些地区的老先生还会把笛子叫做“梅子”“枚子”,管吹笛子叫做“吹梅子”,诗词里也会提到。

二、箫与凤、桥、月的关系

1.箫与凤

箫,我们也称之为“凤箫”。

汉代刘向的《列仙传·卷上·萧史》里最早记载了有关箫的一段美丽的传说:“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官中,时有箫声而已。萧史妙吹,遂攀凤翼,凤雀舞庭。参翥高冥。赢氏好合,女祠寄想,乃习凤声。遗音载清。”

吹箫引凤,随凤而去,最后成仙得道,这个故事表达了当时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对自由幸福的向往,对于美的一种追求。

后世历代文人墨客纷纷吟诗作赋歌诵这段佳话:“弄玉秦家女,萧史仙处童。来时兔满月,去后凤楼空。密笑开还敛,浮声咽更通。相期红粉色,飞向紫烟中。”(南北朝·江总)、“人吹彩箫去,天借绿云还。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唐·李白)、“不逢秦女在,何处听吹箫。”(岑参《崔驸马山池重送宇文明府》)、“昔来唯有秦王女,独自吹箫乘白云。”(岑参《感遇》)。

现代的作曲家吴华根据上述这篇美丽的传说,还创作了箫独奏曲《凤凰台上忆吹箫》和箫协奏曲《凤箫吟》。

2.箫与桥

与箫有关的最有代表性的诗是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和姜夔的《过垂虹》:“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唐杜牧)、“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姜夔《过垂虹》)

有关箫与桥的关系屠世璠先生的《箫与桥》写得最好,无人能出其右,建议大家看看,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3.箫与月

描写月亮是诗人们的最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与月有关的主题也是箫最常演奏的题材,最典型的就是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融诗、箫、月为一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这首《春江花月夜》将诗、情、画、意、融为一体,完美地将春、江、花、月、夜这五件雅事放在了一首诗中,既描写了春江花月的良辰美景,又抒发了月下思乡、离人盼归的人生感悟与无奈,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

在我们的民族音乐中,也有一首名为《春江花月夜》的乐曲,它虽然与张若虚的诗没有什么关系,但因其优美的旋律,幽远的意境,至今经久不衰,为广大听众所喜欢。

《春江花月夜》原是一首琵琶曲,原名《夕阳箫鼓》(又名《夕阳箫歌》),箫鼓是“鼓吹”的别名。1895年出版的李芳园《南北派十三套天曲琵琶新谱》中收入了此曲,改名为《浔阳琵琶》,李芳园的学生汪昱庭对《浔阳琵琶》又作了加工润饰,改名为《浔阳夜月》(又名《浔阳曲》),曲名应是从白居易的《琵琶行》而得来。约在1925年,上海大同乐会的柳尧章和会长郑觐文将汪昱庭传谱的《浔阳夜月》改编成丝竹合奏曲,郑觐文以黄浦江原本就叫“春申江”,因当地人简称春江或申江,而给乐曲定名为《春江花月夜》,并重拟了十个段落的小标题。

从《夕阳箫鼓》到《春江花月夜》尽管名称和表演形式各异,但音乐主题及其所展现的意境则是完全巧合的相同。《春江花月夜》就是描写上世纪20年代的黄浦江畔江南水乡景色的。

乐曲通过委婉质朴的旋律,流畅多变的演奏手法,形象地描绘出了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生动地展现出一幅笔墨精湛、清丽淡雅的水乡长卷,表达了作者浓郁的热爱故土及思乡之情。

现代写月比较好的箫曲有很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赵越超先生《月夜箫声》《云遮月》等,曾被北国音像出版社和香港文艺唱片公司录制成盒带专辑。

历史如白驹过隙,写诗的、吹曲的、唱和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折柳枝》《梅花落》《竹枝词》从来都不缺填写新词和演奏它们的人,能留下来供后人沙海拾贝的也就剩下无尽的思念了。

思念,在不经意间就出现在我们的眉间、心头、笔下:思念,是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是在悠悠笛声响起时,是在新词浅唱时,是在那箫声幽咽时……当思念如潮水般涌起时,思念的人们,在边塞、在大漠、在远方……

思念、更在我们的传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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