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二十个女儿去登山

2023-03-22 08:35张斌
睿士 2023年3期
关键词:拉帕尔巴攀登者

张斌

寒意中,体会春的来到。寄望于喜马拉雅高原的攀登者们,开始静待春夏之交。攀上地球之巅的路,拥塞异常,5月中旬,苍天所赐的登顶时间窗口不过几日。不舍昼夜,前仆后继,生死交错,每一年,那最高海拔之上的人类攀援都会留下命运的回响。

去年春日,拉帕·雪巴(Lhakpa Sherpa)终于重新踏上尼泊尔高原雪域,此前四年的等待,漫长得令人窒息。从美国康涅狄格州的家中出发,重回生养自己的擎天雪峰,拉帕眼前的冰雪世界不再傲然逼人,竟然过早开始消融,但珠峰南坡上的昆布冰川依旧狰狞着,随时准备吞噬命运不济的攀登者,视野之中尸体静卧,还来不及运下掩埋。夏尔巴人在冰峰上布下的绳索与梯子清晰可见,但一路上垃圾刺目,明顯多于往年,有人将此归结为新近疫情对于这原本人迹罕至之地的侵扰。

正是这疫情,让拉帕原本定于2020年实现第十次登顶珠峰的计划不得不延后了两年,这自然也让人类不得不延迟了向不平凡的女性登山者送出新一轮的赞誉与感慨。即便是雪域儿女,名字中的“雪巴”即标注着纯粹的夏尔巴人,在外人眼中,有此高山血脉,每次登顶都像是回家,但作为攀登者和三个孩子的母亲,拉帕还是在若干年前终于获得了更多人的尊崇。2016年,BBC将拉帕的名字放在了100位激励人心的女性名单之中。也许是受此鼓舞,两年后,拉帕第九次登上地球之巅,这距她首次登顶过去了十八年。

十次立于地球之巅,拉帕有了“喜马拉雅皇后”的称号,当之无愧地拥有着女性攀登者的傲人纪录(男性纪录也是由夏尔巴攀登者创造,达二十六次之多)。

1973年,拉帕出生在雪域群山的一座山洞中,父母完全记不清楚女儿降生那一天的具体日期,这对于一个有着11个儿女的大家庭似乎并不重要,在海拔4000米的尼泊尔东部小山村中安稳地活下去才是要紧的。家中孩子多,男孩子们理所应当地获得了上学的机会,而拉帕终日里坐在家门口盯着吃草的羊群和飞过的小鸟,近处是世界第五高峰,远处则是雾之中的地球之巅。

家徒四壁,没有电视,没有电话,甚至没有一双护住小脚的鞋,拉帕为了躲开脾气焦躁的母亲,常常会赤脚跑到山上去。回到家里,母亲的狂躁会扑面而来,耳中充斥着每一次都一样的诅咒,“你即使不被雪豹吃掉,也不会有人愿意娶你的”。父亲静静地观察着拉帕,认定女儿身体里贮藏着不凡的力量,不读书也罢,那就春天里到山上去照看小羊小牛,提防着雪豹的袭击。

高山之上,拉帕常常遇到穿着登山服为旁人搭建攀爬路径的同族男人,这个赚钱的好营生一向是不允许女人加入的。15岁时,拉帕破天荒成为这群以攀登为生的夏尔巴团队中的一员,起初的角色是搬运工,帮着运输物资。两年后,升级为以前只有男孩子才能担当的厨房帮手,每月工资50美元,随着众人爬上爬下,在营地支锅做饭,练就一副好身手,暗自许愿,有朝一日要登上珠穆朗玛峰。

2000年,正式入行十年,27岁的拉帕在地球之巅脚下加入了尼泊尔第一支女子登山队,七名女性希望一道改写尼泊尔这个攀登大国中一个罕见纪录,女性登上珠穆朗玛峰,并能安全返回。七年前,一位先行者几乎就要让纪录诞生,但在下撤过程中丧生,未能如愿。这一次,七人同行,最终只有拉帕一人完成心愿,当年光脚踏上喜马拉雅蓝色冰盖的女孩子终于可以心愿得偿,其余六人都因为严重的高山病症而停下了脚步。第二年,在心爱的导师巴布·次仁遇难后三周,拉帕再一次登顶成功,以往见到的生死与己无关,自此开始,生死已然是一线之间。

2014年,喜马拉雅山麓发生雪崩灾难,16名夏尔巴攀登者殒命,拉帕就在不远处。转年,在大本营中休整的拉帕突感天塌地陷,那一天,7.8级大震夺走了在喜马拉雅山上正在攀爬的22个鲜活生命,其中近半是尼泊尔人,“一天之中,我便失去了很多好友与英雄”。

拉帕生命的又一个转折发生在2002年,她与在雪山上相识的美籍罗马尼亚裔登山者迪马雷斯库成婚,告别雪域之地,移居到康涅狄格州。起初的生活还算平顺,攀爬地球之巅的拉帕在一座座屋顶上下奔忙,与丈夫经营着房屋装饰和修缮的小生意。第一个女儿降生后八个月,拉帕又一次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而就此开始,迪马雷斯库开始狂躁家暴。

2012年,被丈夫打成重伤的拉帕被送到了医院急救,至此社工组织开始出面,将拉帕和两个女儿一道送进社区避难所住了8个月。这期间,拉帕找到帮人打扫房间的工作来糊口度日。雇主偶尔会对拉帕名字中的“雪巴”,也就是“夏尔巴”很感兴趣,询问她与雪域登山之间的关联,最初拉帕总是将自己的故事隐藏于内心,不想再提及过往。拉帕后来在一家大型食品超市厨房找到了正式的工作,同事们时常会感知到拉帕请假离开一段日子,闲聊中才知道眼前的这位洗碗工居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厉害的女性攀登者之一,隐于尘世,不再为纪录攀登,而是助人实现梦想,为女儿们赚取大学学费。

去年春夏之交,拉帕带着女儿和侄女来到了珠穆朗玛峰营地大本营,打算让雪峰激活她们身体中夏尔巴人的血脉基因。女儿手中握着步话机,心里追随着攀援而上的母亲,不断向上苍祈祷。拉帕登顶还算顺利,但被压缩在狭小时间窗口中的众多攀登者们让归途变得拥塞异常,她用尽了所有物资,身体困乏,几度想坐下休息,但她深知,一旦坐下,也许就再也无法起身了。

新的一年,拉帕攀登的目标定在了K2峰,也就是著名的乔戈里峰,她会把两个女儿带到大本营,与她们同行的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女孩子们。拉帕很兴奋,“我将教给20个女儿登山的技巧,让她们坚信,所有女孩子都可以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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