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边书”拾趣

2023-09-05 01:14平安
北京纪事 2023年9期
关键词:收藏界毛边书籍

平安

“夜灯下,手持做工精细的竹刀,伴着刀与纸细小的裁切,伴着身边茶杯中的热气在灯光中的舞动,伴着书页像宝库大门的敞开,如获至宝的目光,寻觅着知识的甘露……”几年前,和萧振鸣先生的《鲁迅与他的北京》初识,正因为那是一本毛笔签名钤印的毛边本,才弥补上了我对于“毛边书”的知识空缺。同时也让我对这样一种特殊的书籍,特殊的阅读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毛边本,即毛边书、未裁本、毛装……顾名思义,特点正源于这个“毛”字,在我们通常的理解中,书籍就应该裁剪整齐,方显内容之严谨、知识之不苟、作者之端正。然而故意省略最后一道书页裁切工艺的毛边本,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将每本书的纸张最初状态展示给了读者。

并非出版单位偷懒了事,也非收藏界乐于以“另类”“错版”冠之以名的长期视野,这样毛糙参差的纸张原始状态却是机构刻意为之,只因“爱你没商量”!

价值,在爱情的范畴中总会被人视为“俗”,或不那么纯洁。但每一段爱情的起点,或多或少与小伙子的经济能力、未来发展,小姑娘的外表气质、心境处事有关,这些都可以归于“价值”范畴——经济价值、家庭价值、社会价值……这些都是绕不开的话题,收藏同理。

在出版过程中并非所有书籍均涉猎“毛边本”模式,而有所涉及,也并非全版采取,往往只留下几十到百本数量。这样的一个发行量,无疑为“毛边本”的收藏奠定了基础。

此外,与如今流行于图书收藏市场中的“特装书”有所不同。这些在装帧上尤为下功夫的书籍,确实在外表上讨得不少眼缘,而且融入了美术、文史、设计,甚至市场营销等多种领域智慧。然“毛边本”则以返璞归真,更为深邃的人文价值彰显身价。

首先,“毛边本”并非新的产物,其历史可追溯百年。或许还有不少朋友对老版本的西方电影有所印象,当硕大的书桌出现的时候,一把做工精细的裁纸刀会出现在镜头中。这把小刀除了与当时西方的书信方式有关,也与当时中世纪欧洲所流行的“毛边本”书籍有关。不得不说,那是“特装书”的前辈。这些书籍,有的分别留下两边不裁,有的干脆留下三边,也有的特意留下右边不做加工,这正是“半毛”与“全毛”之说的缘由。不管采取何种方式,均为读者特意留下了阅读的“障碍”。

然而,正是这样一种“别有用心的障碍”,却为阅读增加了不少乐趣,如文章开头所展示的场景。一件简单的阅读行为,正因为“毛边本”的设计,增加了全身心的参与感,如寻宝,如游戏,又如朝拜。虽然在收藏界中,常有一种说法,“裁开口的毛边本价值会丧失很多”。然而,在我认为,书就是用来读的,而“毛边本”本身的设计正是需要动手、动脑与动心的过程才能得以实现,这是一种读书的情趣。正如“以淡为美”的中国山水画,在超脱的人格与自然哲学中,我们会寻觅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思想,这是人类共通的,也是古今共通的。

谈到共通,又让我们想到了爱情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共同语言,老北京话叫“心性儿”。俩人谁也不烦谁,那就好好聊聊吧,越聊越热乎,越聊越投机,我心里想的,你都替我说了,我嘴里说的,正是你不知怎么表达的,这就八字有了那一撇了。

在收藏界,心性儿这件事尤为重要,哪个名人好这口儿,自然叫座儿;哪个藏品备受雅士追捧,自然身价倍增;“毛边本”在咱中国一“落草”仿佛就沾了文气与名气。

“切光的都送了人,省得他们裁,我们自己是在裁着看。我喜欢毛边书,宁可裁,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和尚或尼姑。”业界与“毛边本”交情最深的莫过于鲁迅先生,以至于怹老人家自封“毛边党”。其实这也解开了我的疑惑,为何振名先生有关于鲁迅与北京的题材,要特意为“毛边本”辟出空间。这的的确确是一件与心性儿有关的事情,题材、内容、作者、市场等诸多因素和合之后,才有了最好的气场,才是“毛边本”诞生的最好时机。

可以说,在鲁迅先生为代表的“毛边党”之风引领下,当时的北京文人圈中着实劲吹“毛边风”。1909年,一本由鲁迅(周树人)与兄弟周作人出版的《域外小说集》被公认为我国第一本毛边书,当时印量仅有1500册,正因为印量与外观,受到了收藏界及阅读界的追捧,一时间,以“毛边本”形式诞生的名人著作竞相效仿。据相关资料统计,1929年是中国“毛边书”史上出版量最多的一年,大概有330种,差不多是每天出一本,而当今的“毛边书”出版,一年在30到40本之间。然而这些书籍无疑不是应了之前所提到的“各方和合”,所以在图书市场仍旧属于翘楚。

对于为何选择“毛边本”,周作人本人在其著作《毛边装订的理由》中给出了答案:“第一,毛边可以使书不大容易脏——脏总是要脏的,不过比光边的不大容易看得出。第二,毛边可以使书的‘天地头稍宽阔,好看一点。不但线装书要天地头宽,就是洋装书也总是四周空广一点的好看;这最好自然是用大纸印刷,不过未免太费,所以只好利用毛边使它宽阔一点罢了。”

这其中,笔者看到的是就事论事的矜持,但也寻出了不少中国文人独特的气质。虽然嘴里说毛边书不怕脏,脏了也不显,这不恰恰展现了其古朴的特点吗?虽然以“节俭”为由,给“毛边本”的“留天留地”找了合理的解释,但不恰恰体现了它的独特性,以及为特殊的阅读方式做了铺垫吗?正所谓懂的自然懂,爱不需要理由,“毛边本”在当时引领了潮流,也引来了一众大腕级别的粉丝。除了周树人、周作人兄弟外,郁达夫、叶圣陶、冰心等文坛重量级人物的作品,均尝试以“毛边本”方式以飨读者。

有了市場稀缺的天时,与众多名人大咖的人和,与收藏有关的爱情故事升温是必然的。面对这样一场势在必行的“爱情”故事,仪式感与雅器的参与必不可少。对于“毛边本”的翻阅,绝不允许信手拈来的随意了事,更不容忍地铁、床头的任意切换。正襟危坐、清茶为伴、凝神静气……方可沉浸在与“毛边本”的“私会”神交中。

爱情的甜蜜需要介质,需要催化,需要递进,一把裁纸刀便可解决,而一把裁纸刀同样不可小视。在“毛边本”面前,锋利的刀具不禁收敛了寒光,反而用一种细腻轻柔的诉说,优雅曼妙的身姿,精致巧做的外表参与到这场阅读过程之中。也有人索性将“毛边本”的古拙气发挥到极致,特意选择木竹类天然材质制作成刀,日积月累,这刀不单有了光阴的痕迹、沉浸了与纸中知识长期交往的精华,还长出了皮革、改变了颜色,又为阅读增添了乐趣与惊喜。

当新媒体时代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主题,当各种阅读方式不容商量地颠覆着、改变着我们的阅读习惯,“毛边本”却依然倔强且优雅地坚守着阅读,与阅读应有的那份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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