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的勤工俭学

胡贵荣

记得那年中考后，我头重脚轻地回家，就天天帮父母做饭、洗衣服、浇菜水了。当然也干其他力所能及的劳动，比如挑柴、锄地、薅秧等，竭尽所能地讨好他们。但他们显然不在乎我的渴求。于是我便选择一个气氛轻松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对父亲说：“爸，如果考不上师范，我还想读高中。”

父亲还未回答，母亲就抢着说：“这是不可能的。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无底洞啊！你爸身体又有重病，干不了重活。这个老屋又小又漏，也该翻新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考得上师范就读，考不上就帮家里干农活。”

“不，我不干农活，我一定要读书。”我忍着满眶的泪水，在心底呐喊。

那时的师范是“铁饭碗”，许多人都来抢，因此录取分数比本地一中还要高。尽管我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

如果考不上师范，我就去读高中，我要去上大学！这是我当时最强烈的声音。可是，家底寒薄，我还有个弟弟，父母不可能供养一个注定是别人家的姑娘，我很清楚自己的卑微。

只能靠自己了！我把求助的目光返回到自己的双手上。我要用这双手为自己挣学费！可是，那个年代，就是青壮年都难多挣一分钱，何况我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但为了继续读书，还是行动了。

在我的家乡，一到冬天，牛就只能吃干草了。而那些没储备干草的人家，就只能买别人家的干草。干草是三分钱一斤，虽然便宜，但田间地头山坡上到处都是，而且不愁销路。于是我便开始了疯狂割草的日子。

每天大清早，我就挑着竹篮上路了，一边割草，一边把草晒在割草的地方（这样晒过的草会轻些），等到中午时挑回去。

避開中午最毒辣的日头，一般在下午三点左右，我又挑着竹篮上路了。又去割了一大挑。那时记忆最深的就是热和渴。汗水流到嘴里，是多么的咸涩，流到眼里，又是多么的热辣，简直把眼睛都辣得睁不开。因为双手沾满灰土，不能用手擦拭，只能用袖口或衣角去揩，往往是连袖口或衣角都能淋下汗水来。全身呢，都被汗水湿透，脱下衣服一拧，便能拧下水来。要是风凉了，那汗水又黏掉，像胶水一样黏在身上怪难受。

更难受的是渴。带去的水很快就喝完了，喉咙里干得快冒烟的时候，就只能捧沟里的浑水喝。但只能是润润唇，不敢咽下去。因为那沟水里有农人兑过药水，沟水里会有残毒。就算是没有残毒，那水里会有细蚂蟥，要是不小心喝进去是不得了的，据说会在肚子内生长。

而更苦累的是挑柴。那种挑柴的苦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挑柴回家的路程很远，有时是几里的路程。就算路程不太远，但山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光空闲着都还难走，何况还要挑着沉重的担子。下坡时，只能是一步一滑地往下移，要是遇到下雨，坡陡路滑，行走起来就更艰难了。有时倒是可以一步一滑地住下移，而有时足下把持不住，无法控制，就只能像滑雪橇似地往下滑。要是反应不快，下滑方向无法扭转，便会滑到沟沟坎坎里，轻者跌伤，重者丧命。上坡时，同样是下雨天，挑着柴火往上攀登，好不容易往上迈上几步，有时脚下一滑，又滑下几步。就这样，往上艰难地迈几步，又往下滑几步，反反复复，好半天才能攀上坡顶。如是大晴天，尤其是三伏天，热气熏腾，酷暑难耐，这时再挑着重担往陡坡上攀登，就只能是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被重担压得像一张弓，一张一弛地往上攀升。虽然挑柴这么苦累，但卖价不多，一挑也只是块把钱。不过，挑了个把月，还是卖得三十来块了。

也就是在我攒够学费的时候，忽然有人通知我，说我被师范录取了，叫我到县医院去体检。我才像范进中举一般地兴奋。

接下来就是到校报到，我用我挑柴和割草卖得的钱交了一整年的学费及校服费。这以后，读三年师范的学费及日常费用，基本上没用家里的钱了，就靠寒暑假日割草卖或挑柴卖来挣点钱。当然我也帮别人家干些劳动，譬如编烟叶、摘辣椒、收苞谷等，主人会给一点报酬。

现在，我站在讲台上，总是以这些经历来教育学生、勉励学生，总是以这些苦难为自豪，正是这些苦难，补养了我的艰涩年华，正是这些苦难，铸就了我那吃苦耐劳的灵魂。

◇责任编辑 矣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