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自由的齐鸣

2023-11-19 07:24阿星星水色花青
南风 2023年6期
关键词:星星钢琴母亲

文/阿星星 图/水色花青

编者按

时间过去了很久,他才离开钢琴走到了一幅画的前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画面是一幅湖景,局部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他用手细细地摩挲着画,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是我见过第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人,很特别,也很好看。

我认真地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描述,发现书中的描写远不及她的言语要来得生动。我看着眼前璀璨的夜空,忽然觉得她闪亮得就像是一颗星辰。

本期新人作者阿星星《爱与自由的齐鸣》讲述钢琴演奏者与一个画家的故事,在叙事方面不错,剧情合理,描述了很多两人认识的生活琐碎,全篇下来,不仅不会觉得是凑字数,反而感觉像是两人故事的润滑剂,很巧妙。两人感情线不多,但处处锦上添花,更容易代入两人的世界。虽然最终女主消失在男主的世界里,但在女主影响下男主和母亲的关系逐渐好转,强烈推荐本期新人作者阿星星《爱与自由的齐鸣》,入坑不亏!

人们总是会在秋天泛起很多的思念,可是风会把我的思念告诉你吗?

0.

《风》是一首钢琴曲,发布之初寂静得如同一滩死水,几年之后却火得突如其来,时常登顶音源榜首的位置,底下的评论更是愈发地络绎不绝。

有人开始猜测其中的故事,也有的人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段,后来作者本人只在采访中透露过是写给一位故人的。

这首曲子经常在大街小巷里传唱,可他本人却很少出席弹奏。

再后来有人登门拜访想为这首曲子填词,故而向他打听背后的故事,他回绝了很多次,最后不敌三番五次的恳求,松口答应。

他打开了一扇门,房间的正中心摆着一架钢琴,四面墙上挂着几幅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钢琴已经落满了灰尘,他走到钢琴旁边,用指尖滑过了琴键,他的举动和眼神都有些怅然,似乎陷入了回想。

时间过去了很久,他才离开钢琴走到了一幅画的前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画面是一幅湖景,局部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

他用手细细地摩挲着画,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1.

初秋的天气还有些燥热,我为数不多的闲暇都花在湖边的长椅上,那里的风很密集,能吹去一身的热气。

我沿着路旁的植被慢慢地踱步,脚步停在了一棵树下,我注意到斑驳的树影下,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女生对着画板在涂涂画画。

我好奇地凑近了她。白色的画纸上勾勒出湖水的形状,落日的黄昏和树影一同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我看得入迷,不知影子落在了她的脚边,她转过头向我盈盈一笑,我却被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继而开口问我:“喜欢吗?”

这时我才看见她贴在画板底部的纸条写着“出售”二字。

我正思考着如何妥帖地拒绝她,路边冲出的狗吠就又把我吓了一跳,眨眼之间那只金毛就窜到了眼前,它兴奋地在画架前打着圈,远处的主人呼喊着它的名字,它一甩尾,画架就笔直地朝着湖的方向倾倒。

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画架,却架不住画板飞了出去,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为了接住那幅画摔进了湖里,湖水淹没了她大半个身子,她慢慢地稳住自己的身体,高举着画向我求助:“你能不能帮我接一下画。”

我蹲在岸边帮她把画拿了上来,又伸手把她拉上了岸。

“谢谢。”

她看见地上的画松了一口气,伸手将打湿的衣物拧干。

可惜我没有穿外套,只能窘迫地站在一边,于是我指着地上的画问她:“多少钱?”

她的一双大眼睛扑闪了一下,伸两根手指说:“恩情价20 块亏本卖给你啦。”

确实很便宜,我掏钱给她,余光见她湿透的衣角,不由叮嘱她一句:“快回家吧,别感冒了。”

她眉眼弯弯地说了声:“好。”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是我见过第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人,很特别,也很好看。

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她依旧坐在树下,我不擅长与人交流,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还有画,她很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我。

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没再见到她,看到空空荡荡的树底下,我莫名有些失落。

她给我的感觉很像风也很像鸟,我们仅有一面之缘,我却有些羡慕起她。

2.

我整日待在房间里弹琴,眼睁睁地看着初起的太阳落向西边,我走到窗边,从上往下看见院子里盛开的大朵大朵的玫瑰。

花期结束了,玫瑰的花瓣风一吹就会掉,但院子里栽了很大一片,成群的玫瑰哪怕衰败了也还是吸引了很多人在门前驻足,可是今天我竟从玫瑰的缝隙里看见了她。

我探出头,努力地踮起脚也只能隐隐看见她的半张脸,画板将她的身形挡去了大半,她坐在栅栏外面,拿着画笔在挥舞。想必她也是被玫瑰所吸引。

我坐回琴边,十指接连敲出一个又一个的音符,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后,我不知觉地又站在了窗边。

这次我停留了很久,看见了她时而歪头,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我不知觉地被那样的她吸引。

一直等到母亲出门,我才匆匆地打开大门,而后在靠近她时又放缓了脚步。

她比我先开口,笑着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住在这吗?”

我点点头,低头看见了她画纸上的建筑和玫瑰。我问她:“你喜欢玫瑰吗?”

我本想从院子里挑出一朵鲜艳的花摘给她,但她却说玫瑰对她而言有一种距离感,她只喜欢静静地欣赏它。

我缄默着不知如何接话,只见她指了指我家的屋顶说:“我一直想眺望一下夜景,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期许,我难以拒绝,点点头答应了她,但我跟她说我不能陪她,因为要练琴。

她好奇地问我:“今晚必须要练吗?”

我点头。

她很纳闷:“不能休息吗?明天再练也不行吗?”

我还是点头。

我看见她摆出一个“真奇怪”的表情,试图劝说我:“琴什么时候都可以练,但今晚的月亮和星星却只有一次哦。”

终于轮到我纳闷地问她:“明天不也有月亮和星星吗?”

“今天的月亮和星星是属于今天的,就像太阳一样,每一天太阳都会升起,昨天的太阳是属于昨天的,可是昨天已经过去了,也回不去了,明天的太阳也依旧会照常升起。”

其实我还是不太懂,但却莫名被她说服了,只是我仍然没有答应她。

她转过身把画拿起来递到我的手边,说:“给你。”

我以为她依旧不死心,便又再一次地拒绝她说:“对不起,就算是这样还是不能。”

“是为了感谢你让我爬上屋顶。”

闻言我有些羞愧,旋即拒绝了她的好意,告诉她说仅仅是举手之劳没必要把画浪费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我的脸因此而涨得通红。

3.

太阳从西边落下,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曲目,比以往更加认真和专注。

我一心念着赶在母亲回来之前把曲子练好,哪怕仅剩的时间很短,

唯独今晚的月亮我很想看到。

登上楼顶时,我看见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她看见我时有些惊喜,然后脸颊冒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据说晚上的星星越亮越多,明天的天气就会越好。”

她用手在空中笔划,盘算着夜空中的星星。

夜晚的风夹杂着一点凉意,我拿着毯子问她:“你冷不冷?”

她摇摇头说:“我很喜欢风,风大的话我会很开心。”

我把毯子收起来在她的旁边坐下,目光顺着她的视线一同眺望远方。抬头是闪烁的星光与月牙,低头是万家灯火。

晚风拂面,这一刻我的心情鲜少地滋生出了平静与惬意。我偷偷看了眼她,她大抵也是。

我忽然对她涌上了很多好奇,犹豫片刻,我还是开口问她:“你住在附近吗?”

她摇了摇头,告诉我她家在很远的地方,她只是来这里旅行,她还想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吗?”我问她。

她迟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问我看过雪吗?见我摇头,她便开始描述着大雪的场景,眼神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她说她想去看雪。

她开始聊起她的过往,她去过鼓浪屿感受慢时光的生活,看着橘色的日落染红了整片海域;也去过西藏一睹大自然神乎奇迹的画工,然后骑着自行车沿着海岸线吹着洱海的风;还去过桂林亲眼见证书上写的“桂林山水甲天下”的奇美。

我认真地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描述,发现书中的描写远不及她的言语要来得生动。我看着眼前璀璨的夜空,忽然觉得她闪亮得就像是一颗星辰。

她说她下一次该去看雪了。

我却看了眼腕表说,该下去了。

她点头说好,然后在门口跟我道别,她还是把画送给了我,感谢我听她说了这么多话,这次我没有拒绝。

到最后我也没有询问她的名字,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夜晚的街道一点点地变得越来越小,这大概是我和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碰见过她,正如她所说的,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经常会盯着她送我的那幅画看,画中的房子很宏伟,衰败的玫瑰在她的笔下变得鲜艳夺目,整个画面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她的画工很好,就像是书上的插画那样精致而生动。

我把她的画都挂在了墙上,我还是日复一日地练琴,有时会想她现在会在干什么。

在某一天的晚上,我倚在窗边,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月亮,我忽然就明白了她所说的那句话。我再也不回去的那个夜晚,月亮和星星是独一无二的。

4.

到了开学的日子,我安静地坐在副驾,和母亲相处的大部分时间空气里都维持着静默,而每次话题的开头都是关于演出。

“学校里组织了一场迎新晚会,到时候有你的曲目,记得好好练习。”

“嗯。”

这一个字几乎成了我对她的口头禅,在此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一直到了学校门口,她对我说:“到时候我会去看你。”

“嗯。”

我习惯了和她之间这样子的对话,显然,她也已经习惯。

迎新晚会举行的当晚,她坐在观众席上,我站在后台,手心里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我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捏在手里,等待着主持人喊到我的名字。

“接下来的这位学长,他曾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陆淮学长的登场。”

即便登上过无数的舞台,我仍控制不住在舞台上面对钢琴袭来的压迫感,我看了一眼台下正襟危坐的母亲,深吸了一口气在钢琴前面坐下。

聚光灯打在我的身上,我抬起手,指尖频繁地在琴键上起起落落,一首乐曲便飘飘扬扬地填满了整个厅堂。

在我抬头的那一瞬,手中的动作一滞。门后有人猫着身子偷偷溜了进来,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是她。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厅堂里掌声喧天,我把目光投向她,她很激动地笑着为我鼓掌,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勾出一个弧度。

我回到后台,一眼就看见了脸色不好的母亲,我捏紧手心,耳边响起了她冰冷的声音。

“你对待这场演出就是这种态度吗?我说过每一次的演出你都要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如果曲子很难就给我一遍遍的练习,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我默默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压在我的胸口让我难以喘气。

“还有我不想知道你失误的原因,我只想看见你的态度。”

“我马上就去练习。”

“下周有一场演出,我不希望会出现像今天这样低级的错误。”

母亲很生气地走了,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她笑是在什么时候了。

“陆、淮、学、长”

她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字一顿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这一定是缘分吧!”

她眉眼弯弯地朝我笑着。

我的心情因为她的出现好了很多,也终于问起了她的名字。

“我叫江禾,江禾的江,江禾的禾。”

她狡黠的笑着,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为认识她而感到高兴。

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一边诉说着她对我琴技的赞扬,一边表达了遇见我的欣喜,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故作冷静表情下的波涛汹涌。

她刚入学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置办齐全,于是跟我约好了明天见面,然后挥舞着手和我告别。

5.

我站在衣柜前开始犯难,衣柜里除开休闲的衣服和西装再没有第三种类型。我只好向舍友借了身衣服,在入睡前把衣服叠好放在枕边。

我躺在床上,嘴角有压不住的笑意。

一大早我就站在了镜子前,整理发型和衣服,比每一场比赛都要郑重。

终于等我离开镜子前下了楼,却一眼看见了停在宿舍楼前的车子。

母亲降下车窗,打量了我一眼,接着就说:“我帮你接了一场演出,这一个星期回家准备准备。”

见我没动,她眉头轻皱了一下,对着我说:“上车。”

“等我一下行吗?我有点事。”

“有什么事比这个还重要?”

她习惯了独断的作风,正如我习惯了屈从一样。

窗外的景不停地变换,我缄默的抗议她从来都看不见。

“我给你买了早餐。”

我丝毫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想着江禾她失落亦或生气的表情。

一个星期后的演出结束,我马不停蹄地回到学校,早早地在教室门口等着她,我开始有些紧张。

伴随着铃声响起人群从教室涌出,我一眼就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她看上去果然不太开心。

我道歉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她说:“我问了你的同学他说你经常不在学校,原来你这么忙,是我太鲁莽了想也不想就拉着你出去玩。”

我没想到她居然有些自责,反而更加慌乱起来。

“对不起,是我那天没来得及告诉你,和你没关系,你没生气吧?等了很久吗?我向你道歉!”

她看见我慌张的样子笑出了声,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听见她说:“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想问你呢。”

她拉着我来到了食堂,她看起来很有食欲,装了满满的一盘。

我把保温袋里装着的汤拿出来,一拧开盖子香味就漫了出来。

“这是我妈煲的汤,你尝尝。”

她用很羡慕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汤,她吸了吸鼻子,惊呼道:“好香啊!你也太幸福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催促她赶紧吃。

她露出满足的笑容,我静静地看着,却深深地陷了进去。

6.

我总劝说着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可时间一拖再拖,那些话还是被我埋在了心底。

我经常在琴房里练琴,她时常跑过来看我,总是埋怨我不懂得享乐,迟早累死在钢琴上。

我笑而不语,曾经的我也这么想过,但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

她还说我表情太深沉,看起来总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然后用手把我的嘴角提了提,对我说要多笑一笑。

我答应她说好。

有一天她来了兴致想学钢琴,让我教她,但学了没多久她就有些懊恼,总觉得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不够。

我说了几句安慰她,她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头,风把她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她却开心地说:“快入冬了。”

那天的温度降得厉害,她却不怕冷,然后兴致勃勃地说一定要去看雪。

大一的课还不算多,没过多久她就开心地跑过来告诉我说她已经买好了票,她说雪一定很好看。

我知道她是想问我去不去,可是我没有回应她,只是嘱咐她说多注意安全还有注意保暖,我看见了她眼中的失落。

回到家后,我吃完了饭迟迟没有离开,而是鼓起勇气对母亲说:“我想去看雪。”

“等会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北方的演出通知。”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玩,而不是演出。”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随后一口拒绝:“不行,我跟你说过外面很危险。”接着又软了软语气,“如果你想去,我哪天抽空陪你去。”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懂呢,有时候我都快分辨不清她爱的是我,还是我这双手。

自从小时候我跟朋友一起玩耍打闹一不小心把手划伤了,我的所有活动就都要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细致而微的保护把我压得透不过气。

我没有再继续跟她争辩,这场对话结束之后,我就躲在了房间里,我躺在床上就能看见窗外的夜空,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明亮也很耀眼。

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我买了票,去了车站。

她见到我时,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一脸不可置信,可是我却笑得很开心,我终于能够跟她一起参与她口中的世界,也终于能够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我人生中做得最大胆的事情就是违抗母亲的意愿。但我从不后悔。

7.

一出车站,凛冽的寒风就扑面而来,风很大很刺骨,我们两个却很兴奋,高兴地踩在雪地里又蹦又跳,那一定是我人生中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我们不顾别人的目光躺在雪地里,看着空中的雪花越飘越近,我伸手去接,发现看起来小小一颗雪花真的和书上画的一样,是个精致的六边形。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到处都是雪白一片,我们沿着街头走走停停,好奇得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

在第二天的时候她在路边支起了画架,她说她每一次的旅行都是靠这样来补贴花销的。路边逐渐围了一些人,果真有人开口询问价钱。

她经验老道地说:“太开心了您能欣赏我的画,遇到品味相投的人很难得,这幅两百元的画我就算您一百五吧!”

我心想果然是恩情价啊。

收了画架,她开怀大笑地捏着钱在原地转了一圈,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请你吃饭!”

我灵机一动地说:“要不我也去卖艺吧?”

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说:“对哦!你还会弹钢琴。”

我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直奔着音乐餐厅而去,起初被经理拒绝,但当我们改口只要免费吃一顿后,经理思索片刻便答应了。

柔和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我抬着手流转在每个琴键之间,流畅婉转的旋律在餐厅散开,不少懂得音乐的人赞不绝口,一曲终了,经理上前询问我有没有合作的意向,但被我拒绝了。

我回到座位上,她一见我就直呼:“你可太厉害了!是听一百遍我都不会腻的程度。”

如果是被母亲知道肯定要被数落,可今天这场演奏却是我最开心也最轻松的一场。这场演奏既没有获得奖项也没有头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份晚餐,我却比捧着金牌的时候要来的高兴得多。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笑嘻嘻地说:“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吃上这么好吃的晚餐。”

其实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是她拯救了我一成不变的生活。

吃完晚饭后,我们走在街头,明黄的灯光倾泻在昏暗的道路上,白天狂暴的风雪也随着天色沉寂下来,我偷偷地看着她,目光一点点地挪到她晃悠的手上。

我动了动指节,距离她的手忽而进忽而远,我倔强地把距离缩短到不到一厘米,却又见她怕冷地把手缩回口袋。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却见她停下了脚步,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亮起的红灯,耳边听见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认识你真好。”

她目光看着前方,冻得吸了吸鼻子,我帮她系紧围巾,说了句:“这句话我说才对。”

8.

回去之后我做好了准备面对母亲的怒火,我进门时她冷冷地看着我,我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

面对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怒极反笑地拉着我把我关进了漆黑的屋子里,我听见了门上锁的声音。

“好好地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愿意讲话了什么时候我再开门。”

我看着底下门缝里溢出来的光,恍惚间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无论我怎样拍打和呼喊都没能换来她的一次回眸。

她总是严苛的要求我,就像她要求自己一样。成绩和头衔在她眼中胜过一切,可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也会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给我讲故事听,会耐心地教我弹琴。

这些都是她的手受伤之前的事了,从她的人生里不再有演奏开始,她就性情大变,我的人生也开始按照她的规划一步步地进行。

我坐在墙角,月光从那一扇小小的窗户洒了进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想起了那几天开心的日子。我没有后悔,反而很庆幸能拥有那段时光。

我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待了好几天,我能看见每次母亲来送饭时的窥探,她试图从我眼睛里看出一丝动摇和妥协,但每次她都失望地出去了。

我靠在窗边发呆,目光四处游移,却忽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目光紧紧地跟着她,好奇地看着她按下了我家大门的门铃。

可是母亲帮她打开门后,两人便一齐消失在了视线里,我焦急着贴在门上,试图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

起初我只能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但后来声音的分贝逐渐拉高我才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给他带来影响很不好吗?”

“我知道的是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社交,每一天在琴房里从早坐到晚。他活得更像是一个墨守成规机器而不是一个人,我觉得他现在需要的是放松,是自由。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放纵,但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

“你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谈论这些?你知道我对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为他的前程做了多少努力和规划吗?”

“这些我虽然不够了解,但是我认为爱不应该是束缚,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过得并不开心。”

空气里沉寂了下来,旋即传来一声很重的关门声。

我靠在门上,耳边回响着她说的那些话,我没想过她会说出这些,而我的心里因为这些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我看见了母亲,我看不透她的表情,只听见她淡淡地说:“吃饭了。”

我时隔很久坐在那张餐桌上,我们彼此什么话都没说,她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的那样风平浪静。

9.

我写了一封信。

其间提笔又搁笔,写写改改,终于内容看上去没那么别扭,字也写得工整。我郑重地把纸张折好放进信封,门却突然地被打开。

“我送你。”

我坐在车上,明显地感受到什么变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变了。

在见到江禾之后,我鼓足了勇气却又听见她谈起期末结课的事情,她说暂时都不能去听我练琴了。

我开始揣摩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思来想去,我最后打算等她结课后再给她。

在她忙结课周的时间里我很少见到她,终于等到她忙完之后,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了。

她抬头看见了我,雀跃地说:“正好我打算跟你说一声我要回家了,下个学期再见!”

我看着她背起一个大的书包,我伸手将它卸了下来,接过她的书包和行李箱说:“我送你去车站吧。”

她还想拒绝,我便用家近堵住了她的嘴,她弯起嘴角,脸上露出两个酒窝,说了声“谢谢”。

到了车站,我把行李还给她,顺势也将信封递了出去。她呆愣地接过我手中的信封,纳闷地问:“怎么还写信啊?有事当面说不就行了。”

她大概没有注意到我微红的耳尖,我欲盖弥彰地回答她:“这个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给你回去慢慢看。”

她没有多疑,把信揣进了兜里。她上了车,我隔着玻璃和她挥手,很快她便消失在我的眼底。我内心忐忑却又满心欢喜地期待和她的下一次见面。

我和她在信里做了约定,如果她答应就会回信给我。

和她离开的每一天我都会频繁地站着窗边傻傻地望着邮箱,数不清一天要打开多少次邮箱。

我一天又一天地计算着,等我再一次地撕下日历,却发现假期已经过了一半,我每次都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宽慰自己,她或许把信弄脏了看不清字迹,又或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弄丢了,我找了一万种可能去开脱,但也在时间里学会了慢慢接受。

我又提起了笔给她写信,我说母亲还是很少会笑,但是我却发现她很少再给我压力了……

在第二封信里,我说母亲带我一起去看了电影,虽然电影内容是有关一名演奏家的生平,但我还挺开心的,我写了很长一堆的细节,然后我说很感谢她……

第三封信里,我问她还想去哪里玩,问她能不能带上我……

我数不清我写了多少信,但是却从未收到过有关她的回信。

开学的那天,我去找她,但我并没有见到她,却听闻了关于她的消息。

10.

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屏幕上的记者正在播报一则新闻,画面里是大片的红色,一对夫妇嘶声力竭地哭喊着:“快去救救他,我的儿子还在里面……”

熊熊大火在黑夜里烧得通红,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外面又冲回火场,大火里走出来一个年幼哭闹的孩子,身后却迟迟没有人出来,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不断交错,混乱地就像是一个嘈杂的梦。

我翻出了有关此事的文章,得知了她在大火中为救年幼的弟弟而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再往后翻,看见了有关她的葬礼。

学校里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我从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凑出了她的生平。

她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人收养,不多久养父母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像一个透明人,没人约束,没人管教,没人在意,很多时候她都是靠着自己挣来的钱。

我买了一束花去看她,我在那块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有关于她的记忆她都是带着明艳的笑容,可就是这样的她却也如此脆弱。

我对她说了很多的话,从最开始的相遇到最后的离别。我还告诉她,多亏了她,母亲和我的关系逐渐好转。

如果这些话我能早点对她说就好了。

后来的我又去了北方,我才发觉冬天是那样的冷,我一直以为我很喜欢北方的冬天,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对曾经那个冬天的喜爱,让我误以为我喜欢冬天。

在入秋的时候我作了一首曲子,我总想做点什么来留住她的痕迹。

我去了我常去的那个湖边,在那棵树下积了很多落叶,我踩着枯黄的落叶抬眼望去,繁花散尽,枯叶纷飞,就连秋风都带着几分萧瑟,人们总是会在秋天泛起很多的思念,可是风会把我的思念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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