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字符号在国内当代艺术作品中的 应用研究

2023-12-26 01:47吴佳佳
今古文创 2023年48期
关键词:符号化汉字

【摘要】本文基于中国传统汉字符号自身的重要价值及汉字符号对塑造国内当代艺术作品的重要作用,研究当代艺术作品中汉文字符号以行为重复、抽象解构、文字项目的方式表现,分析以汉字书法结构为依据创作的艺术作品,探讨汉字“符号化”在中国当代艺术作品中的应用路径。

【关键词】汉字;符号化;民族特征;中国当代艺术

【中图分类号】J3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8-011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8.033

随着日趋多元化的文化审美影响,国内大量新兴艺术形式开始涌现,对艺术的定义并不局限于现存的传统艺术领域,当代艺术的活力与潜力逐步展现。“当代艺术”的出现,应理解为是在“现代”语境下寻求出路的“另建构”[1]。这在时间维度上指当今现世的艺术,更深层次含义中是要传输背后出现的问题、观点和现象,而不是仅强调形式的表现。艺术家沉浸于当今的社会形态和文化背景,展现的作品反馈的是现世的时代特质。当代艺术发展至今,不断地以激进的姿态挑战人们的想象力和理解力[2]。艺术家作品具有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注重考虑作品形式、表达观念、反映的現实意义,是完全理性即艺术家自身经验的表达。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一批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和社会实况并运用西方方法论的实验艺术,其中也大有以鲜明民族特色的汉字符号作为元素进行的创作实践。

多数情景下,文字符号被认为是文本内容的填充与概括,具有释义和代称作用的媒介,这种惯有的解读来源于长期的书写习惯和日常使用。现代符号学创始人之一皮尔斯将文字符号划分为:图像、标志和象征。将文字抛开内容指向,其自身的象形形式、符号指代和空间架构已然独具特有价值。

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实践中,汉字符号作为元素主体在不同的预设中释放能量,这源于书法艺术的启示,以抽象化的视角将传统文字进行解构,重新审视其美学含义;或打破文字运用的固有观念,延伸出新的文字体系。在运用场景中也不局限于纸张等常见材料,体现中国汉字多样的视觉表达方式。

一、当代艺术作品中汉文字符号的运用

(一)行为重复

文字从发明之初就是一种记录日常生活的行为方式,古往今来书写文字是有着万千重复性的。人们对文字符号的使用也在这种循环往复中不断加深记忆和拓展,这些文字是代代相传下无法斩断的根基。皮尔斯在《论符号》中强调:“所有的思想都是借助符号得以表达的。”[3]而单独的符号无法表达含义,符号最终集合为文本,而文字就是一种典型的表述符号。在中国当代艺术的语境下,文字不单单用于传统的日常书写,记录信息等,更甚至于不是为了阅读而写。文字记录的本意被打破,更多的是强调运用汉字符号背后的含义。

1990年起始,当代艺术家兼策展人邱志杰受到国际艺术家组织“激浪派”的影响,开始对如何用一种形式来记录时间的流逝进行探索。他的《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是文字符号中运用行为重复的经典案例,在五年的时间里,他将《兰亭序》在同一张宣纸上反复书写了一千遍,并用相机记录前五十遍的书写过程,直到最后宣纸完全被墨水所浸染。在具体的创作阶段中,每一个阶段具有不同的含义。第一遍的书写过程是可读的书法,对经典作品文字性的复刻,而越往后这种可读性和文字性逐渐被破坏,直至消失。文字符号文本性的概念被抽出,还原成抽象的视觉符号。作者在书写过程中则更像是在描绘事物,在书法写作中会更关注于字体一笔一画的构成本身,而非文本内容。

他本人对于《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的评议是关于一个形象在其背景中逐渐失去边界的过程。在循环往复的动作中,时间的把握和笔墨色彩越来越浓烈,不仅是对重复文字本身的记录,而是描述一个事物在背景的消失,在环境中的消隐。他运用书法文字符号记录时间的维度,用“愚公移山”这种不懈的行为形式拉近古今时间的距离,暗示了对传统经典作品的重复并不能成为经典,反而会破坏经典的内涵。以抽象的形式在黑底上的反复书写,产生一种禅意的修行感,此时的《兰亭序》不仅是重复书写,书写已经变成一种行进的状态,更是生活的一种修行方法。

(二)抽象解构

汉字本身由象形文字变化而来,是人类最初对自然事物特征的形象描绘,在书法结构中有着多样的体现形式,如楷书、隶书、篆书、行书、草书等。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邱志杰、谷文达等在尊重传承文字文化的同时尝试对文字进行抽象解构,将文字背后的人文底蕴展现出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2022年8月,浦东美术馆—— 《徐冰的语言展览》,在门厅处最明显的位置便是徐冰的代表作品《析世鉴-天书》,在空旷的方盒空间里,悬挂于天花板的三个长卷一路延伸下来。长卷上印满了类似于汉字的伪汉字,下方堆砌着出版成册的翻开书本。这是作者从1987年开始历经四年完成的作品,在汉字为模板的基础上结合艺术家的想象力再创了约四千多个伪汉字,并用古代活字印刷的方式复刻线卷书和轴承长卷装置。

“天书”的英文释义是“A book from sky”,意为一本来自天空的书,但这似乎没有确切定义天书的含义。按照中文语义的惯有理解,天书一词多指具有宗教教育性质的书籍,类似于西方的《圣经》,也可指代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文字。这也是《天书》这个作品最适配的名字,即这些文字的无意义性。徐冰创作这四千多个伪汉字背后的含义是触碰文化本身,带着些许“破界”的方式和对宋体文字的敬畏,利用版画的形式重新架构艺术家与观者之间的联系。

徐冰对于文字的解构重组,有着极其严格的书法结构,从字的外表特征来看,天书就是“汉字”,它是提取汉字的偏旁部首进行再创。但从语义层面上来看,天书又不是“汉字”,将传统的书法汉字抽象化,完成从音义符号到视觉符号的转变。即使语义中断,文字也具有内在的视觉特征[4]。在此定义下,徐冰的“天书”更像是一种视觉文化符号,但并不妨碍从一个个伪汉字中联想到现实的汉字含义。汉字本身具有强烈的文化属性,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底蕴逐步演变为现代文字符号。天书打破了其释义性,但运用熟知的偏旁部首重新构建新的符号体系,更像是个人对于汉字的理解推敲,形成属于徐冰的个人标签。

(三)文字项目

文字项目,顾名思义是指以文字符号为核心媒介构成的项目作品。从艺术创作者特定的视角出发,以某种元素为视觉或文字符号的载体,结合项目实体和技术手段制作视觉形象的展示形式。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艺术创意与文化内容的结合成为众多建筑规划设计的中心思路,将艺术文化作为城市软实力融入公共项目。

2010年,谷文达为上海浦江华侨城设计了一份名为《中园》的公共艺术方案。该项目是一项具有实用功能的大地艺术,覆盖约4平方公里的区域。这份创意呈现主要以“谷氏简词”为主要元素,将书法变成森林,做成河道,将中国汉字的形象融入园林设计中,呈现出一幅存在于大地上的书法艺术,创作出属于中国的绿色生态图景。

二、汉文字符号在当代艺术作品的应用路径

汉字符号作为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烙印,在当代艺术领域往往代表了一种以“符号叙事”为主导的新的创作方法[5],将汉字融入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不仅能使作品本身得到升华,更能体现出鲜明的民族风格。一部分当代艺术家从不同视角出发,遵循文字的特征和对于文化底蕴的敬畏之心。不同的文字艺术作品体现作者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理解,利用文字作为媒介打造中国当代艺术的文化身份,唤起大众对于文字符号化的关注。他们有的利用文字符号自行设置造字方法,对解构后的文字进行二次创作;有的挑选现有文字并重新组合给予新的含义,引导大众回到文字结构本身,进一步思考文字、形式、内涵之间的关系;也有的运用水墨绘画呈现不一样的文字作品。综合来看,汉字符号在当代艺术作品的应用路径分为传承延续、变形发展和融合贯通三种方式。

(一)传承延续

汉字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来说是一个独立且有鲜明特征的符号,无论是民族文化传承还是不同时代的演变,代表着多样的意义。汉字的指示性,基于它的語言要素身份。这是其他文字所不能比拟的,而汉字符号正是民族气质的直接体现。当代艺术作为传递当代艺术家思想文化和传承民族精神的载体,是发展民族文化的一种探索途径。将汉字解构的形式和表现手法多元化运用到当代艺术的装置中,运用汉字符号为介质创新当代艺术的表达方式,是当代艺术家追寻的方向,通过沿用与联想对汉字符号进行整合,推演中国独有的当代艺术。如上文提到邱志杰的《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除重复书写外,还有以历史文化背景探索汉字符号传承延续的作品《革命话语纪念碑》。作者将不同时代的革命话语拓印在石碑上,复刻当时所使用的文字和书写形态,本身就是对历史文化变革的研究,所选择的口号也充斥着当年的情景再现,不仅是时代的更迭,也能看到价值观的变化。此作品的核心部分是放置在地上的16层混凝土块,每一块都拓印一句标明时代特征的口号,随着混凝土块层层叠加,口号也在句句堆叠覆盖。历史的车轮就是这样前进的,而汉字作为符号的传递也承载了历史的变迁和时间的延续。

(二)变形发展

汉字符号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过程中,艺术创作者在对文字符号观察理解的基础上对媒介进行重新解构,人为地将时代特征或相关性的元素融合联系,通过变形发展改变文字原有内涵,授予新的文化含义。这是设计初期考量的阶段,把握符号与变形之间的相似性和关联性,通过变形创造,融合元素与媒介之间建立的联系,使创作内容在构成形象上更符合预期。

此类作品以徐冰的《天书》为代表,创作者有针对性选择宋体书法为素材,通过文字的组成方式,联想文字笔画进行作品新形象的重组创造,这一过程借助了宋体文字符号构成要素的置换、解构、组合、联系得以完成。在设计之初徐冰对于这本看不懂的书籍就有着明确的想法,首先它并不具有书的性质,像书但不是书,是一种形式的相似,内容的抽空,但在细节表现上是一丝不苟的,严格按照宋体文字的比例和构成方式,最后在过程体验上是一本真正的“书”的完成过程。如何让这些字更像它们自己是艺术家所要思考的问题,追溯汉字元素的起始根源就是来自象形文字的演变,所以“形似”是把握再创字的关键一步。例如将一个形似“水”的符号和形似“土”的符号拼接在一起,给人的心理暗示是这个字跟自然有关。如果将“手”和其他元素进行融合,给人的感知是与动作有关的。造字的艺术在于让人从心理上相信并接受有这个字的存在,就像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具,仔细观察却不知道代称,让这些明明不存在的无意义的再创字形同真字,在“没有内容”的文本上布满“内容密码”。在不懂汉字的人看来,徐冰的《天书》就是一本书,里面有方正的字体、端庄的笔画、精确的排版以及中国特有的汉字结构,与真正的汉字在形式上并无差别。对于传统文字符号的变形、突破、发展,使文化元素在当代艺术中完美运用,增强属于民族特色的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

历史创造出属于时代的文字符号,于今日而言,汉字符号在时代变化的影响下,由艺术家们不断挖掘、整理、提取、改造的过程中,转化为新的艺术符号。其重点是诠释民族文化,重新定义文字符号的表现形式,赋予其新的内涵和生命力。

(三)融合贯通

丰富多元的当代艺术语言与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汉字符号相融合,可以衍生出多种风格的创意体现。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路程中,有些艺术家在运用汉字符号作为元素进行创作时,还融合了其他媒介。根据不同的设计理念和切入角度使二者巧妙融合,视觉表现与审美情趣高度统一,具体化其中的精神追求、表达意向、文化价值和社会联系。在绘画中运用汉字书写的技法,以及在雕塑和装置艺术中使用汉字符号作为材料和元素等,这种多媒介的融合,让作品更具丰富性和表现力,同时也更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和思考。例如谷文达从1993年起创作的《联合国》系列,作者每到达一个国家就收集当地人种的头发,并结合当地的文化特色编制一面属于该国的国旗。其中运用了大量的伪篆字、伪英文等不同国家的文字元素[6]。这不仅是汉字与其他文字的结合,是突破自我身份认同的困境,更是中国与西方的文化交汇。

当代艺术作品中的汉字符号从错字到伪汉字再到与他国文化相融合,在保留汉字符号原有特征的同时融合不同的元素,结合时代需求创作独具中国特色和当代价值取向相匹配的作品,为世界文化的多元性提供了空间。

三、结语

汉字符号作为当代艺术的创作媒介承载了艺术创作者的所思所想,是艺术家的自我表达,通过视听说的方式将作品放置于大众的视野,引发观众思考和探讨,展现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汉字符号作为中国文化特有的文本系统,具有强烈的文化属性和历史厚重感。在邱志杰、徐冰、谷文达独特的文字艺术作品中,展现了汉字媒介在实际创作中分别有文字重复、文字解构、文字仿写三种形式,在不同的切入角度中探索字与图、字与景、字与城市规划之间的关系。中国汉字的源头与图像密不可分,另一层面上表现人们的精神语境。汉字符号作为链接进行“变装”,在当代艺术的信息流中展现绚烂的图景。邱志杰用重复性的汉字符号堆砌成画;徐冰创作的系列伪汉字装订成书;谷文达将汉字书法描绘大地艺术。他们将汉字语言的艺术变换为图文结合的展现方式,在此过程中汉字突破了认知内容的框架和理性语言的界限,暗示了汉字符号在当代艺术运用中的巨大潜能,梳理了汉字艺术的多重使用路径,为当代艺术文字类作品的创新实践提供了新启迪。

参考文献:

[1]李倍雷,赫云.中国当代艺术[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18:239.

[2]赵奎英.当代艺术发展引发的四大美学问题[J].文艺理论与批评,2022,216(04):4-21

[3]皮尔斯.皮尔斯:论符号[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317.

[4]黄宗贤,郭峙含.中国当代艺术中的文字模型及其认知机制[J].艺术百家,2020,36(03):163-171.

[5]罗凯.从符号现象释读中国当代艺术[J].美术观察,2014,(01):80-83.

[6]赵斌.字集热:中国当代艺术中的文字在场[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1,(05):64-71.

作者简介:

吴佳佳,女,汉族,安徽宣城人,安徽建筑大学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环境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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