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实

2024-01-15 07:32三木三奈
译林 2024年1期
关键词:清水口罩妹妹

〔日本〕三木三奈

刚过正午,胁实春扭过身子看着屁股下吱嘎作响的椅子,露出奇怪的表情。

坐在斜对面的清水说:“你这椅子快坏了吧。”

实春转回来,面向电脑屏幕说:“是的,您倒是给我买张新的啊。”

“不,你要是再瘦一些,椅子就不会响啦。”

实春从屏幕侧边探出脑袋,瞪着清水说:“问题不在这里吧。”

“我的就不会响。”

“那我们换。”

“都一样,只要你坐上去就会响。”清水说着,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

“什么意思?”实春话里带刺,“那主任您来坐一下试试,肯定也会响。”

實春站了起来,椅子随之发出“吱——”的一声,宛若老鼠临死前的惨叫。

清水立即回答:“我不坐。”

“为什么?”

“现在很忙,工作呢。”

清水马上专心致志地盯住电脑屏幕,一直在响的打印机仿佛接到信号,也安静了下来。实春回过头,径直走向打印机。“打印机又卡了。”这句话实春几分钟前刚说过一遍,只是这次她的语气更粗暴些。

“今天怎么了,一直卡,根本打不了。”

实春打开机顶盖,使劲把卡住的纸扯出来,然后将顶盖狠狠扣下。

“主任,您听到了吗?”实春把打印纸揉成团说。

“什么?你在跟我说话?”

“是的,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我还以为你在自言自语呢。”

实春看了一下窃笑的清水,回到工位坐下,椅子又“吱吱”响了几声。她叹了口气,把纸团扔进脚边的纸篓。这是房地产公司的一个小营业所,最近所长和营业员都在外跑业务,中午办公室里大多只有清水、住吉和实春三人。男同事清水三十多岁,女同事住吉比实春小一岁,半年前刚来,这会儿去吃午饭还没回来。

“知道啦,我叫江端过来。”清水说着,把电话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嗯,打印机又出问题了,老是卡纸,上次你没修好吧。什么,真的吗?哈哈哈……”

实春右手边的百叶窗,除了阳光猛烈的夏日,几乎一直开着。营业所在一片冷清的住宅区,旁边是一块小菜地,里面稀疏地种着些蔬菜。窗前并排长着两棵梅树,花已经落了,树叶混杂在菜地的黑土中。眼前的风景并不美丽,实春心里却痒痒的。因为听清水讲电话那口气,江端一会儿要来了。

“江端说他马上过来。”清水挂了电话说。

实春低下脑袋,特意将脸藏在头发后面,“是吗?”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冷淡,“马上是什么时候?吃过午饭吗?”

“那就不知道了。”

实春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突然开始担心起来。她胡思乱想时,住吉吃完饭回来了。

“我回来啦——”

实春瞟了一眼邻座懒散的住吉,心中有些生气。中午有一个小时的轮休,实春应该从十一点半开始休息,住吉的休息时间排在她后面。但今天十一点左右,住吉突然问今天能不能让她先休息。实春当时有些犹豫,却没理由拒绝,就同意了。可现在实春忍不住想,早知道江端要来,就该先去休息的。何况住吉在这半年里已经调换了无数次休息时间,而且每次都是快到点了才说。

“住吉,你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实春的话,住吉抬起了耷拉的脑袋,反问道:“什么什么事情?”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实春。她嘴唇微张,看上去既像是什么都没在想,又像是在想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你说今天想先休息,我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呢。”

“啊,没有。就是太累了,想早点吃午饭。”

“这样呀。”实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提议道,“你要是希望早点休息的话,往后我们俩换一下吧?你休息完我再休息。”

很久之前实春就觉得与其总这么换,不如直接调一下轮休顺序。

可住吉却说:“没关系,不用换。就像以前一样吧。”她摆了摆手,视线挪回电脑屏幕,困倦地阖上了眼皮。

实春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和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跟住吉在一起,总会让实春回想起跟弟弟妹妹一起生活的日子,但大多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弟弟是个淘气包,没人管得住,妹妹又是弟弟手下的小喽啰,他俩经常合伙欺负实春,让她难堪。比如实春十岁左右时,有一次被他俩关进了院子的储物间里,但他们转身就忘了这事,把实春关到了晚饭点。那件事给实春留下了心理阴影,后来她变得害怕进入狭小或黑暗的空间里。

对实春来说,母亲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可每次因为弟弟妹妹的欺负而哭泣时,母亲反而会严厉地斥责她。在母亲看来,实春好说话,逆来顺受,所以她才总是无意识地挑实春下手。然而实春大了之后,不仅没有对母亲感到不满,反而绞尽脑汁想让母亲继续站在自己这边。慢慢地,实春开始从母亲的角度来看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惹母亲生气,实春会在一旁数落他们;母亲被弟弟妹妹逗乐,实春也会在一旁跟着放声大笑。

现在弟弟妹妹都长大离家,不再欺负实春了。但偶尔见面时,弟弟妹妹总会以捉弄、指责和贬低的方式来和她打招呼。他们嘲笑实春工作的地方在神奈川,嘲笑她总是强调从最近的车站出发很快就能到涉谷和自由之丘,嘲笑她办公室的窗户外可以看见农田,嘲笑她的工作无趣,嘲笑她没有恋人没有朋友,放假只能待在家里陪母亲。他们嘲笑的都是事实,实春没法反驳,但她觉得很没面子,所以装出一副“我能反驳,但我忍了”的样子。等弟弟妹妹走后,实春就没完没了地跟母亲说他们的坏话,以此来平复心情。

实春的目光像看弟弟妹妹时一样冰冷,她想以此发泄对住吉的不满,但住吉却突然说:“你还不去吃饭吗?”

营业所在一座小平房里,办公室旁是弄堂一样狭窄的茶水间,茶水间旁有间休息室,里面摆着两张圆桌。

实春推开休息室的门,看见一个男人在靠近走廊的桌子前睡觉。他胳膊支在桌面上,宽大的后背几乎挺直,只有头深深垂到衬衫领子以下。所以从实春的位置看去,像个没头的人静静坐在那里。她心里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一只脚的脚跟从拖鞋里滑了出来。她打了个趔趄,手肘上柔软的部位狠狠地撞到了门把手。

“好痛……”

钝痛使实春面部扭曲,她瞪了一眼门把手,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男人依然在窗外射进来的微弱阳光中一动不动。春实现在能看见他的头了,是营业员栗田。栗田是去年夏天调到这里的,实春没问过他的年龄,看起来和清水差不多。她趁栗田还没醒,一边揉着撞痛的手肘,一边带着抱怨叹了口气。

实春刚打开便当盒,栗田就醒了。他抬起头,扭了扭脖子,对实春说:“辛苦啦。”

一旁的实春嘴里塞着炸鸡,腮帮子鼓鼓的,只好用手遮着嘴巴,一边咀嚼一边点点头当作回应。

“我睡着了。梦里闻见了香味,给我香醒了。”

实春遮着嘴巴,抬眼看他。他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嘴里的炸雞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实春立刻起身走近电视柜,打开了电视。电视上和往常一样播放着综艺节目,嘈杂的声音填满了房间,实春才松了口气。

实春刚回到位置坐下,栗田就问:“你经常自己带饭吗?”

“嗯。”

“自己做的吗?”

“嗯……”

“每天都做吗?”

实春摇摇头说:“不是,有空才做。”

“一个人住还习惯吧?”

“啊?”她转头看向栗田,“我好像没对你说过我一个人住吧?”

栗田笑着说:“上次聚餐时你不是说了吗,忘啦?”

听他这么一说,实春想起上个月开送迎会时,二场去了KTV。她依稀记得包房里一片昏暗,栗田也在。那时栗田的孩子刚出生,她记得自己让栗田给她看孩子的照片。

“对,我好像是说过。”实春含糊地说。

“是吧,你可能说了。”栗田面带笑容,略显同情地说,“那天你说,你住的房间小得跟储物间一样,晚上都睡不着。”

“我说了吗?”

“你果然是喝醉之后什么都不记得的类型。”

实春低头在记忆里搜寻,头顶盘旋着栗田的笑声。

“我只记得,当时我非让你给我看手机里宝宝的照片……”她紧皱眉头说。

“对啊,给你看了。你还说最好别给孩子生弟弟妹妹。”

“我说的?”

栗田点头道:“你还说,你一直想成为家里的独女,因为长女注定不幸。”

实春一听,发丝间露出的耳朵羞得通红。

“你说没有告诉弟弟妹妹你现在的住址,所以不用见他们,很开心。要是他们知道了你现在住在哪儿,肯定又会嘲笑一番。你还说,你讨厌狭窄的空间,因为小时候被人关进储物间过,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实春看着兴致勃勃说个不停的栗田,不再觉得丢人了,而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说过那些话。她一边思考,一边麻利地用筷子将米饭和炸鸡轮番送进口中。饥饿的肚子慢慢被填饱,而身边这个男人对她丑态的描述,让她的怒火随着饱腹感一同升起。

实春闷声不语,大口吃着便当,那股猛兽般的气势吓了栗田一跳。但他没察觉出实春是在生他的气,只把那股猛劲当作是饥饿作祟。之后,栗田老老实实地看起了电视。他下午只有一个客户要来,等待的时间让他感到难以打发。

实春舒了口气,将餐盒装进袋子里。栗田斜眼看着她,突然眼中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扫视了一圈。

“奇怪!”

“怎么了?”实春淡淡回了一句。

栗田挠着头看向实春坐的桌子,不解地说:“明明在这里的啊。”

“什么在这里?”

“我前段时间不是去了趟山形县嘛,买了些当地的特产,刚才明明拿来放在这边的……”

实春也扫了一眼桌面,但什么都没有。

“刚才住吉坐在这儿,我把特产给了她……应该是她拿到办公室去了吧。”栗田一边说,一边点头赞成自己的推测。

“可能已经帮你送到大家的办公桌上了吧。”实春也点点头说。

“嗯,应该是……已经春天了啊。”栗田望向窗外说。实春随着他向窗外看去,然而窗外没有明媚的春光,天空铺满了厚重的云,像煤烟一般。实春冷笑了一声:“是吗?昨天下班时还很冷呢。”

“嗯,昨天确实冷。”栗田点头道,“虽然现在阴着,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天很好,暖风吹过来,让人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现在还是冬天,可冷了。”实春冷冷地说。她起身把便当袋挂在小臂上,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走出了休息室。

*

那天傍晚,潮湿的风吹过,掀起路人外套的下摆。

新宿站的上方,傍晚的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煤烟,沉闷压抑,要下雨了。

津崎茜找了那个男人很久。说是很久,但至多也就半年,只是她感觉这场追逐漫长得如同过了好多年。终于,她在新宿站西检票口发现了他。

检票口的柱子前人潮汹涌,男人就站在那里低头玩手机。茜看到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隔着口罩叫了出来,但这叫声迅速淹没在人海的嘈杂之中。

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里,茜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宿命。这个她恨了半年、决心不会轻饶的男人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这一瞬间,她觉得一定是这半年来的坚持感动了上天,否则怎么可能在新宿站的检票口无意间一抬头,那个人的脸就突然闯入了视野呢?你看,人在做,天在看。

茜向他走去,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男人还在玩手机,茜盯着他的脸仔细看,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茜一想到她现在是素颜,极度后悔起来,觉得至少要打层粉底,涂上睫毛膏,再站在他面前才行。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男人的所作所为“判刑”。

茜一把捉住男人的胳膊喊道:“终于找到你了!”口罩下的声音有些模糊。

胁春比古认不出眼前这张瞪着自己的脸属于谁。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声音也听不清,只对这圆圆的额头有些印象。但记忆中那个姑娘妆很浓,他不确定这个眼神有些呆滞的姑娘是不是她。春比古看了又看,隐约看见她右眼和鼻梁间的那颗痣。他想起来了,瘦弱的后背一松,咧开嘴傻笑起来,让他的长脸显得更长了。他就是这性子,越束手无策时越没个正形儿,但见到茜这架势,还是有点后背发凉。他嬉皮笑脸地辩解,想转移茜的注意力,但茜根本听不进去。春比古不想跟对方正面交锋,只想拖延下去,于是他把手放在茜的肩上说“一起走走吧”,然后右转走出了车站。这样既能打破现在的局面,又能消磨一下茜的精力。

茜讨厌春比古把手压在自己肩上,挣脱开瞪着他说:“别碰我!”

在春比古看来,这就是女生耍小脾气的一种方式。所以他嬉皮笑脸地转到茜的背后,两手压在她肩上,仿佛想把茜小小的身体压得更矮。

“好啦好啦。”他的语气像个劝架的。

这一压勾起了茜的种种回忆。回忆里,不论在游乐园、电影院售票处、演唱会上,春比古只要站着无聊了,就会这样把手压在她的肩上。之前最后一次被春比古压肩是在高尾山的山顶,茜正一手拿着啤酒,被眼前的景色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春比古压得太突然了,她的眼泪缩了回去,啤酒洒了一地。东一段西一段的回忆放映完后,茜想到,交往时的所有费用都是她垫付的。

“够了!”茜的声音很奇怪,仿佛压在她肩膀上的是两只乌鸦。

她将春比古的手扒开,但春比古很快又压了回来。于是茜耸起肩,用自己的手护住两边肩膀,扭开了身子。这一系列动作过于迅速,让茜不小心扭到了脖子。她停下脚步,痛得浑身颤抖,背后传来春比古“嘿嘿”的笑声,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对打情骂俏的傻瓜情侣。

茜和春比古大概交往了三个月。茜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她想算账,就能报出具体的数目,但她来找春比古并不是为了让对方平摊交往期间的花费。因为她很清楚,交往时一起做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做的,春比古陪自己一起玩,作为答谢,给他买票、出车费倒也无妨。

只有一件事不能算了。那次,他们说好暑假去某个小镇参加野外音乐节,茜给了春比古四万七千八百日元,由春比古来预定一套包含入场券、高速巴士和酒店的早鸟票。但之后超强台风登陆,音乐节取消了。按理说,买票的钱应该还给茜,可春比古一直没还,然后他就失联了。

茜马上找到他们俩都认识的大学同学问了情况。一个女同学惊慌失措地告诉茜,她也突然联系不上春比古了。一个男同学既联系不上春比古,也不知道他的住址以及现在在做什么,只是叮嘱茜,春比古一定还活着,千万别报警。

茜一连失眠了好几天。失眠的夜里,她在网络上到处寻找春比古的踪迹,但一无所获。不过,不管怎么藏,暑假结束,春比古肯定会来学校的。茜掰着指头等待开学的日子,想着在学校遇见他该怎么教训他,想着想着又失眠了。然而,暑假结束了,依旧不见春比古的踪影。这下她急了,逮着研讨班的教授打听,教授说春比古要出国留学,办了一年的休学。

茜泄了气,一个人坐在学校中庭的长椅上。明明是傍晚,天却还很蓝,中午的余热在四周蒸腾,就算一动不动也让人大汗淋漓,而茜却冷着一张脸。她试着把此前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秋招就要来了,在学校从不学习的春比古打着留学的名义玩消失,成功地逃离了求职,也逃离了自己。明白过来的茜一下子不知如何发泄,神情变得如地藏菩萨的石像般冰冷。

放学了,学生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学楼,走过茜的跟前,茜觉得春比古仿佛混在他们之中。天边晕开一抹蓝紫,茜感觉到残留在身体里的热气和怒气混合起来,化成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她站起身,低头看向脚边的泥土,眼泪停不下来。

茜想一直走下去,直到把这些日子的辛酸一滴不漏地全倒给他。在春比古听来,茜的声音比起狗吠,更像牛叫。他讨厌狗,但不怕牛。为了让茜顺利把话说完,春比古一直和她并肩慢悠悠地走着。走到“新宿之眼”时,春比古的手机响了。

他们在“新宿之眼”前停下,春比古接通了电话。其间,茜一直拽着他的衣角,死死盯住他的侧脸。春比古挂了电话,一脸烦躁地看向她,说:“我在等人……”

“还我钱。”

“会还的,肯定会还的。”

“现在就还。”

“現在不是没钱嘛。”

“去银行取。”

“去银行?现在?”

“现在。”

“现在去不了,我马上有事儿,必须得去。”

“去哪儿?”

“去哪儿?很多地方,嘿嘿。”

“满嘴胡话……”

茜痛哭起来,戴着口罩有些呼吸困难,于是她一把将口罩扯了下来,露出了整张脸。春比古一看茜的脸,心中诧异,感觉茜以前好像不长这样。

一个男人过来了,像是春比古在等的人。男人不高,一头乱蓬蓬的鬈发,鼻梁上有副眼镜,也戴着口罩。春比古与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对茜说:“你先在这边等一下。我不是要逃跑,马上就回来。你看,我把他当人质放在你这儿。你们俩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打通电话就回来,很快,绝对不会逃跑的,我跟这家伙之后还有正事要办。”

说罢,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嘻嘻笑着,像纸片一般飘走了。

于是,茜就和“人质”一起等春比古回来。哭过之后,茜的心里恢复了几分平静。她重新戴好口罩,看向那个男人。男人身体前倾,晃着胳膊,看起来重心不是很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茜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他的眼镜上蒙着一层雾气,看不清表情,只看见一缕刘海随着他的呼吸飘动。

茜开始怀疑这个男人得了重病,已经神志不清,站都站不稳了。她本想问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但转念一想,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揣测,毕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如果真是病人,不可能独自穿过新宿的人山人海走到这里。茜还在纠结时,男人开口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没过变声期的少年。茜发现自己连人家的年龄都没看出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她很快冷静下来,点点头说:“我借了钱给他。”

“我也是。”他也点了点头,眼镜随之滑下,搭在了口罩边上。他扶了扶眼镜,动作像一只猫。

茜惊得哑口无言,无意间问了一句借了多少。

男人挠挠头说:“我也不太清楚……”

“我借给了他四万七千八百日元。”

“我比你多一些,大概有……三十多万。”

“这么多!”

“是的。”

“你不让他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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