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耕心

2024-03-09 15:27向思宇
贡嘎山 2024年1期
关键词:杜鹃鸟杜宇郫县

向思宇

这件存放在郫县文化馆刻有杜鹃鸟纹的铜矛,是距今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的兵器。兵器上的杜鹃鸟纹,是蜀族后裔按其祖先氏族的分支对某种图腾的崇拜。早在距今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长江下游的河姆渡文化就出现了鸟形与鸟纹的牙雕工艺品。郫县出土的这件有杜鹃鸟纹的铜矛,让人想起成都出土的那件饰有“蚕纹”的西周铜戈。“蚕纹”铜戈是古蜀国的标志,国王蚕丛治下的古蜀国,国人大都从事养蚕缫丝。诗人李白《蜀道难》曰:“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而战国兵器上刻杜鹃鸟纹则与带领蜀国百姓发展农业,让蜀国强盛的望帝杜宇有关。

杜宇死后化作催人播种的杜鹃鸟,郫城因此被称作鹃城。

从郫县汽车站北行半华里,便到了位于郫县北郊的蜀国第一都鹃城遗址。遗址上,一道南北走向的长长土岭扑面而来:土岭上杂树丛生,慈竹粗壮,农舍林立。土岭纵深处连接着古蜀国的都城鹃城,眼前这头是都城的今生——郫县。

站在郫县土地上,眼睛望向遥远的鹃城外……

公元前676年初春,四川岷山山谷里的寒冷开始消退,刚刚在山寨过完年的外乡人杜宇,顶着山里的寒气,率领族人从岷山河谷往山外迁徙。杂沓的脚步声划破了山谷的寂静,清冷的山谷有了短暂的喧闹;受此感染的鸟儿,在树丛深处发出三两声啼鸣。闻听着鸟儿叫声的山谷,逐漸敞亮开来。

杜宇率族人走在亮开来的山谷这一年,千里之外的中原,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正“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从岷山河谷迁来蜀国鹃城的杜宇,朱提人。朱提者,今云南昭通矣。昭通,边陲云南万山丛中的海迹平原,海拔二千米以上的一片可耕之地。距今一万年左右,居住在昭通北部的先民已经开始广泛使用磨制石器,并懂得了制陶、纺织、农业和放牧等技术,开始了邑居和定居生活。西周末至春秋初期,杜宇部落从昭通入蜀,将昭通的农耕技术带到了古蜀国都城郫城。人郫城前,杜宇先在茂(县)汶(川)从事农耕,有了大发展。站稳脚跟后,开始向外拓展。探寻后,发现通往外面的路有两条。一条渡岷江过绵魇,但苦于有峡江挡路;另一条循杂谷与黑水河谷前往,又遇高寒山地横亘于前。几经折腾依然出不去的族人头领仰望苍天,苍天阴沉着脸。脚下曲折逶迤,无奈,头领只好带着族人原路返回。

几次折腾后,终于发现,可以从汶川翻越海拔四千米的九顶山山脊进入海窝子,安乡山则是从汶川入彭县海窝子的唯一通道。

杜宇率族人走的这条道,也是此前鱼凫王发现的从岷山河谷通往成都平原的道,《华阳国志》载:“鱼凫田于湔山。”湔山,今茶坪山矣。

沿安乡山山脊下行不到二十里,进入湔水河谷后,河原沃土漫漶铺开。土地肥沃,且富含铜矿。再往下约十里,一派更为宽阔的河谷平原呈现在眼前,这片宽阔的河谷平原被后来从秦国派往蜀国治水的李冰称作“天彭阙”。山下的地名关口即是成都平原北界,亦称彭门(今彭州)。

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壤,即便种下一根木棍,也会长出枝杈。这是一个庞大且丰润的子宫,播下种子,就会受孕怀胎;然后,产出胎儿,长大成人……

率族人从岷山河谷进人海窝子的杜宇,被眼前宽阔且肥沃的河谷平原所吸引,遂决定驻扎下来。

杜宇之前,古蜀国王名鱼凫。商周更替之际的某年,杜宇同鱼凫王在今都江堰市与汶川县之间的茶坪山(史称湔山)发生了一场战斗,鱼凫王战败,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华阳国志》载:“鱼凫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立祠。”这儿的忽得仙道,实际上是战败后移交政权。

打败鱼凫王之前,收编了蜀国军队的杜宇,参加了武王伐纣的战役。《华阳国志》上说:“周武王伐纣时,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史记·周本纪》记述周武王牧野之誓时也提到,其麾下有庸、蜀、羌等各部劲旅。由于蜀师伐纣有功,西周建立之初,蜀即被周王室册封为诸侯,这个蜀侯就是“从天而降”的杜宇。周成王时,蜀侯派使参加成周大会,并献上“文翰”,即有文采的凫,那是鱼凫王朝的标志,说明杜宇彻底取代了鱼凫王朝。

取代了鱼凫的杜宇,不甘心只做蜀侯,便自立为蜀王,并在金沙城基础上建起了杜宇王朝的国都,然后把城区扩展到今成都市区十二桥一带。

在郫城建都后的杜宇,率领蜀族,填湖筑田,教民务农,并陆续推出一些促进农业发展的有力措施。杜宇治下的郫城国,“山林、泽渔、园囿、瓜果、四节成熟”,“桑、漆、麻、纶丰饶”。国力强盛起来的郫城国开始向外扩张:北边“以褒斜为前门”,即到今陕西汉中一带;南边以“熊耳、灵关为后户”,即到今天四川青神、芦山一带;西边以“玉垒、峨眉为城郭”,即依靠九顶山、峨眉山为金汤之固;东边以“江、潜、绵、洛为池泽”,即利用境内江河为池泽以供养殖,且表明东边已与巴国接壤;又“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即以茂汶草原为畜牧场所,南边的山林为射猎之区。有固定的国都,又有一定的疆界,国富兵强,根基稳固,为后来的“天府之国”奠定下了根基。

杜宇禅位给丞相开明,隐人西山。这一年春播时节,天还麻麻亮,鹃城乡下的一位农户便起了床,拿了农具和祭祀过的稻种,沿着湿漉漉的田埂去了田里。田头上的天,逐渐亮开来。值了夜班的星星,眨巴着疲惫的眼睛,拖着双腿回家。睡醒了的青蛙在草丛里发出咕嘎的叫声。一畦一畦的秧田,像一块块的草地,厚厚的,软软的。走在秧田中央的农户,一手端箩筐,一手去箩筐中抓了稻种,一把把地朝天空扬撒开去;在空中飞舞的稻种,如豆粒般坠落,纷纷扑向秧田——或许是俯冲得厉害了些,半个身子立马陷了进去。突兀而来的沦陷,让它们稍稍感觉有点不适,但很快便适应过来,且感觉到了舒服,一种落地生根后往上生长的舒服。

从杜宇手头学会农耕,过上丰衣足食日子的鹃城百姓,奉杜宇为农神,春播时节“祀杜主君”后,再将祭祀过的稻种播进秧田。

懂农事、教农稼穑的杜宇是黄帝的后裔。

《华阳国志》说:“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至皇帝,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喾);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武王伐纣,蜀与焉。”“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次王日柏灌,次王日鱼凫。”鱼凫以后的蜀王叫杜宇,杜宇禅位于善治水的开明,号丛帝。

黄帝之前的新石器时代,华夏民族就有了比较成熟的耕种技术,只是没有普及开来。黄帝在炎帝发明耒耜、种五谷的基础上播百谷草木,大力发展农耕,发明的田亩制(以步量丈亩数,避免了百姓的地块纷争)、机杼、车、船等对推广农业生产起到了关键作用。而望帝在炎帝发明的历法上创立了二十四节气,极大地提高了农业生产力,揭开了古蜀国农耕文明的新篇章。除此,起用善治水的鳖灵,治理了水患,蜀国从此“水旱从人”“时无荒年”。如果没有杜宇,就不会有古蜀国的农耕文明,也不会有鳖灵。没有鳖灵,不能说就没有都江堰水利工程,但至少修建都江堰的难度会增加很多,建成时间也会延后多年,答案毋庸置疑:李冰父子是在鳖灵修建的都江堰基础上建成的无与伦比的都江堰水利工程。

两千多年过去了。

古蜀国鹃城早已变了模样,林立的农舍换成了耸立的高楼,先前炊烟袅袅的乡村已少有农人。县城车水马龙,古街人流熙熙,唯一的记忆是立春后天刚亮窗外就响起的声声鸟鸣——“布谷、布谷”地在催促农人下田耕作。

听着杜鹃鸟叫的农人从床上爬起来,拿了农具去田间地头,开始了繁忙的春播。春播間隙,农人停下手头的活路,聆听着树丛里杜鹃鸟的叫声,试图从中分辨出叫声最为洪亮、急切的鸟儿:那是禅位于开明隐人西山的杜主君的化身。

杜宇化成的杜鹃既清晰可辨,又遥远模糊。此刻,古蜀国鹃城在我眼里既是一座古城,更像是一个褐色的传说。《水经注·江水》引来敏《本蜀论》曰:“望帝者,杜宇也,从天下。”“从天下”,是说杜宇来自外乡云南昭通,昭通是一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农耕之地,相比海拔六百米左右的古蜀国,算是“天”了。后从一千三百多米的茂汶盆地,翻越海拔四千米的九顶山山脊,下到海拔近八百米的彭县海窝子农耕,可谓“从天下”。

再从海窝子迁徙到海拔六百米左右的郫城,建立杜宇王朝的国都。

“朱提男子”杜宇,入蜀后教蜀民耕作,并首创农业二十四节气,把当时沼泽密布、虫蛇出没的成都平原,改造成了沃野千里、物饶粮丰的国度。这是一个传说,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传说。

杜宇死后化作催农人耕作的杜鹃鸟,是又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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