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游轮》中的西西弗斯精神及其现代意义

2024-04-27 08:09杨清恩龚玲
今古文创 2024年13期

杨清恩 龚玲

【摘要】影片《恐怖游轮》中女主杰西单方面撕毁了与死神的约定,未履行承诺,被死神惩罚陷入想拯救儿子却无力回天的轮回中。她与西西弗斯一样,在无用且无望的辛劳中轮回。然而,这种看似无意义的劳动实则也揭示了另一个道理: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能够丰富一个人的心灵,人只要努力,就应该是幸福的。

【关键词】《恐怖游轮》;西西弗斯精神;西西弗斯现代意义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3-009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3.027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教改项目“‘学习强国平台在大学英语教学中的应用研究”(项目编号:HNJG-2022-0839)。

在古希腊神话故事中,西西弗斯是最足智多谋而机巧的人,由于得罪了众神之主宙斯,他被罚堕入地狱。西西弗斯却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挟持和欺骗了死神,并因此获得了永生不死。奥林匹斯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的所作所为,判逐他到地狱边缘。在那里,他每日要将一个沉重的大石头推动到相当陡峭的山顶,再眼看着这个大石头滚到山脚下方。西西弗斯要永遠地、而且没有任何希望地重复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动作。

《恐怖游轮》描述了单身母亲杰西和好友误打误撞登上一艘一九三零年就神秘失踪的无人游轮、在游轮上经历了一连串恐怖轮回的故事。杰西在登船前和死神签订了契约,但却又因为无法抛弃儿子,而背弃了诺言。她遭到了死神带给她的惩罚:不断遭遇轮回,坠入拯救孩子的循环。但她所有付出都是徒劳,她永受希望破碎之苦。

杰西和西西弗斯一样,都因欺骗死神,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他们陷入无止境的轮回,重复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的生命也将在这种无效和无望的辛劳中慢慢耗尽。

一、《恐怖游轮》:西西弗斯式现代悲剧

《恐怖游轮》是一部上映于2009年的悬疑电影,影片虽命名为《恐怖游轮》,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恐怖片。其英文名为Triangle,即封闭的三角闭环。三角的任何一个点既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影片中的女主杰西(Jess)就陷入这样一个三角闭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永远无法脱离这个循环,其所作所为皆为徒劳。就和西西弗斯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巨石滚下,再不厌其烦地推动巨石上山,永远无法逃脱推动巨石的命运。《恐怖游轮》本质上是一出西西弗斯式的悲剧。

(一)杰西:现代西西弗斯

在影片中,杰西是位单身母亲,居住在弗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在一家当地饭店工作。她在餐厅认识了格雷格(Greg),他拥有一艘属于自己名为“Triangle”的船艇。格雷格约她某天八点半出海。那天早上,杰西的儿子汤米弄坏玩具并打翻颜料,杰西十分火大并动手殴打了他。气头上,杰西带着儿子开车出门。由于车开得太快,路上发生了车祸。杰西和她儿子汤米双双殒命。在杰西死后,她的灵魂非常懊悔。死神化身为剧中的出租车司机要来把她带走,但杰西提了最后一个要求,请求他带自己去码头,去告知格雷格自己没法与他出海。死神问她:“Ill leave the meter running.You will come back,will you?(我把计价表一直开着。你会回来的,对吗?”杰西答道:“Yes,I promise.(是的,我会的。)”但当杰西看到格雷格时却,她反悔了。杰西不想死了,她想再试试能不能改变命运,拯救儿子,于是单方面撕毁了与死神的约定。从她登上格雷格的“Triangle”号开始,之后的连环凶杀轮回都是死神的安排,是为她不遵守承诺而定制的炼狱。

电影中的杰西即是现代版的西西弗斯,尽管她陷入的连环凶杀轮回比西西弗斯的推石行为更具多样性和变化性,他们行为的本质是一样的。两者都因欺骗死神,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被迫陷入无止境的轮回,重复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二)Triangle:西西弗斯式情节

电影名为“Triangle”,字面意思为三角形,从三角形的任意一个顶点出发,折返两次后都会回到原点。这个暗喻暗示在接下来的剧情中,杰西就会像西西弗斯一样陷入无止境的轮回。

杰西下车想和格雷格做最后的告别。但在与他交谈相拥并感受到人的体温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履行与死神的约定,想改变其命运,并拯救儿子。之后,她登上了格雷格的“Triangle”号。船开不久,他便在海上遇到了一次巨大的风暴。游艇翻船,众人落海,几经挣扎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游艇残骸上。正值他们无计可施之时,一个巨大的游轮朝人们缓缓驶来。人们欣喜过望,未加思索便搭乘了这艘叫做“艾俄罗斯(Aeolus)”的游轮。结果发现,这竟是一个于一九三零年便宣告失踪的神秘之船,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在希腊神话中,艾俄罗斯是西西弗斯的父亲,且艾俄罗斯是一个被三个神共用的名字,而且三个艾俄罗斯都有血缘联系。女主杰西在每一个新的轮回中都会产生新的自己,但意识形态各不相同。电影中每一幕中都有三个杰西,导演努力让观众觉得只有两个,然后又放出一些暗示证明第三个杰西的存在,艾俄罗斯正好对应了三个不同进度的女主角。

女主一行人登上“艾俄罗斯”号后,在走廊上发现这艘游轮的照片,从而知晓船的名字是“艾俄罗斯”。照片下附有这样一段文字介绍:“‘艾俄罗斯是希腊风神,也是西西弗斯的父亲,西西弗斯被众神责罚,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再亲眼看它滚下。”一行人中的萨莉解释了为何西西弗斯要受如此惨的惩罚:“他欺骗了死神。不对,他向死神许诺,但没有遵守。”萨莉的话表明了电影的主题与西西弗斯的遭遇相似,而后续杰西几经轮回接近崩溃的情节,也证明了该片影射了西西弗斯被罚去无休止地推动巨石这一神话故事。

在影片接近尾声之时,女主杰西在经过一系列轮回之后,回到了带儿子汤米去赴约的那天早上。杰西的灵魂为了改变命运,没有履行承诺,欺骗了死神。这一情节正对应西西弗斯为了回到人间、挟持并欺骗了死神的举动;杰西被罚陷入无限的凶杀轮回也对应了西西弗斯被众神责罚、无休止地推动巨石的行为。

(三)西西弗斯精神

剧中的女主杰西和西西弗斯一样都欺骗了死神,招致死神的惩罚。杰西则陷入无限的轮回中,想要拯救儿子的决心如同西西弗斯奋力推动的巨石,每一步都竭尽全力,而在快要成功之时,满怀希望的心只会像滚落山脚的巨石一样,跌落谷底。杰西要永远地、而且没有任何希望地反复着这种轮回,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对西西弗斯是持赞许态度的,他认为在西西弗斯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活着,并带着时间交给我们的裂痕去生存。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伤,固执地走向幸福。人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谬最有力的反抗。加缪的一席话阐述了西西弗斯精神,即面对厄运,不是逆来顺受,而是积极地去拼搏,哪怕最后的结局是虚无。纵使希望渺茫,现实荒诞,付出的努力皆化为泡影,也应竭尽全力,不懈拼搏。

正如加缪所言:“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可以丰富一个人心。应当想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怀着西西弗斯精神的杰西也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为自己儿子的生命奋力打拼,直到永远。

二、西西弗斯精神的现代意义

西西弗斯是一个荒谬的英雄,从他的激情以及蒙受的苦难来看。他对神的蔑视、对死亡的痛恨和对生命的热爱,不可避免地使他遭受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非人的折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无效的事业中。透过光,我们仿佛看到西西弗斯在太阳炙烤下,艰难重复着一个已经重复成千上万次的动作;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张痛苦扭曲的脸,一张紧贴着巨石的脸颊和一个满是泥巴,颤抖着的肩膀。大千世界中的普罗大众何尝不是一个个西西弗斯呢,也许只是每个人手中捏紧的石头不一样,但我们每天都在重复。重复着一日三餐、上学放学、上班下班以及生老病死。在这看似无休止的重复中,如果我们能像西西弗斯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事业,活在当下,积极拼搏并乐在其中,我们便是快乐的,我们也就不会把三百六十五天都活成一天,而是每天都鲜艳多彩,期盼明天的到来。

(一)向“荒诞人”致敬

电影中杰西为了拯救儿子,也拯救自己的命运,一遍遍地陷入杀死船上所有人的循环,就在杰西以为自己快要打破循环时,她离开船,来到自己出发时的那天早上,看到“自己”还在因为儿子打翻了颜料,大发雷霆,她毫不犹豫地举起铁锤杀死“自己”。在外人看来,我杀死了“我”这无疑是一种荒诞的行为,杰西也变成了加缪口中的“荒诞人”。

在哲学随笔《西西弗斯神话》中,加缪对“荒诞人”的概念做出了明确的阐述:“荒诞人”就是与世界、与时间形影不离的人。也可以说“荒诞人”就是既不为永恒做什么事,也不否定永恒的人。同时加缪也肯定了“荒诞人”的积极面:“‘荒诞人直面人生,不逃避现实,摒弃绝对虚无主义,怀着反抗荒诞人世的激情,坚持不懈,或能创造一点人生价值。”他们敢于接纳并应对荒诞的事实,具有强烈生命的热情,不坚信未来与永远,不寄希望于上天,拒绝逃避与抛弃今生,立足当下。杰西正是怀着这样的激情,果断锤向那个喜欢家暴,对孩子恶言相向的“自己”。因为她痛恨“自己”先前对儿子所做的一切,同时她也知道杀死过去的“自己”,她就可以弥补之前打骂儿子的过错,弥补没能好好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光的缺憾,跳出循环,免遭骨肉分离之苦。杰西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不轻言放弃,怀着强烈生的激情,在为儿子的生命奋力打拼,直到永远。像杰西这样的“荒诞人”值得我们的尊敬。

阿尔贝·加缪在他的《局外人》《鼠疫》中,也设置了“荒诞人”的意象。《局外人》的主人公默尔索就像书名一样是个“局外人”,他不遵守“局内人”所谓的社会规范和习俗文化,对人对事总是无动于衷,置身事外,看起来很冷漠。普通人所珍重的东西,他都漠不关心。面对爱情,他以近乎执拗简单的脑回路回答恋人玛丽的问题。面对亲情,默尔索也表现的一场冷漠。在他母亲葬礼的当天,默尔索一滴眼泪也未掉过,神态平静异常。“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清楚。”那些“局内人”纷纷拿此来指责他的荒诞。

《鼠疫》的故事背景设定在阿赫兰,一座平常的城市。面对鼠疫,里厄医生虽然认识到可以采取适当的措施制止疫病蔓延,但他也知道对于鼠疫这样的大灾、大疫,仅凭自己的努力是永远不会成功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停止斗争的理由”。他明知自己一人的努力是徒劳,但仍为抵抗鼠疫竭尽全力,自始至终参加了这场反抗鼠疫的斗争,以一己之力,对抗荒诞的现实。

其实加缪自身又何尝不是一个“荒诞人”呢,他经历了丧父、战争、混乱、暴力和虚无,就算是在二战这种艰苦痛苦的年代,也没有抛弃过学业、事业与生命。加缪并没有陷于真正的绝望,相反始终保持着对光明对向往,对爱的信仰。面对希望渺茫的世界,不逃避,不寄希望于虚无,怀揣对希望和光明的向往,振奋昂扬,坚持不懈,是加缪留给世人的最宝贵的精神遗产。

(二)凡事皆有代价

杰西下车之前与死神订立了契约,死神提醒她计价表会一直开着,你的所作所为,最终都是要偿还的。然而她最终还是无法放下儿子,单方面撕碎了与死神的承诺。因此她上船之后不断经历轮回,坠入拯救儿子的循环,但一切付出皆为徒劳,她永受希望破碎之苦。“这是热恋此岸乡土必須付出的代价。”

奥运会点燃的圣火是为了纪念为人类盗取圣火的火神普罗米修斯。传说地球上本没有火种,人类生活得非常艰苦。他们吃生的东西,喝生的水,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由于众神之主宙斯拒绝把火给人类使用,普罗米修斯为了造福人类,不惜从太阳神阿波罗那里盗取了一个火种。当主神宙斯发现人间竟然有袅袅炊烟,便非常愤怒。大怒的宙斯命令火神把普罗米修斯锁在高加索山上,让他永远不能入睡,忍饥挨饿,忍受风吹和日晒。觉得不解恨的宙斯又派了一只秃鹫每天去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脏,直到大力士赫拉克勒斯为了寻找赫斯珀里德斯看守的金苹果树来到这里,赶走了秃鹫,砸断了铁链,普罗米修斯才终于获得自由。

杰西的行为就如同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一样,明知道这个事是受到限制,是有阻碍的,但是面对困境,以不屈不挠的精神挑战极限,突破束缚,即便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也义无反顾。

(三)不求永生,竭尽人事

在杰西赴约出海的那天早上,儿子汤米不小心打翻了颜料。本就有点匆忙的杰西,还要花时间清理儿子的烂摊子,心焦的杰西带着这样的心情开车前往。路上杰西依然对汤米喋喋不休,分了神的她,与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相撞,母子二人横尸当场。事后,死神前来索取杰西的灵魂,而杰西的灵魂怔怔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心中懊悔不已。她本可以就这样跟死神回到地狱,余生都活在懊悔中。但就是因为这份懊悔和心中对儿子的亏欠,让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欺骗死神,陷入循环。一次次的循环表面上是杰西咎由自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杰西的母爱,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无限的爱。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儿子还很小,应该享受大把的时光和青春。他不应该因为杰西的错误而被剥夺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杰西的内心是不允许更不能同意。

加缪用品达的两句诗为他的作品《西西弗斯神话》题词:“吾魂兮无求乎永生,竭尽兮人事之所能。”这句话表明,不以追求永生为目的,只求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地奋斗和探索。杰西不去追求虚渺的永恒,直面人生,不逃避陷入轮回的现实,怀着强烈的试图活下去的愿望,竭尽所能地试图打破轮回,打破黑暗且荒诞的现实,用自身努力换回乖巧可爱的儿子的生命。这两句诗既是加缪毕生的座右铭和行为准则,也是他的生存哲理的高度概括,更是电影试图表现的主题:不求永生,竭尽人事。不去追求虚妄的永生,而是竭尽全力地去做好一件事。

三、结论

不管是杰西也好,还是西西弗斯、默尔索甚至是里厄医生也好,他们都以其不同的特点在反抗着荒诞的现实。杰西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在自己的过错下,亲眼葬送了自己的儿子,但她不惜坠入无限的凶杀循环,只为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儿子能够重回人世,重回生活的怀抱;西西弗在不断滚巨石上山的无效战斗中反抗了荒诞的命运,并蔑视了众神的权威,主宰着自己的命运;默尔索以“局外人”的眼光审视“局内人”所谓的社会规范和习俗文化,不顾他们世俗的眼光,以简单且近乎执拗的思维逻辑,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里厄作为一个医者,当鼠疫肆虐时期,深感医疗能力的局限,却竭尽所能,在精神上影响周围的人,让大家团结一致,齐心合力对抗疫情。很多时候,人们遇到的一些困难就像西西弗斯面对的眼前的巨石一样,不妨向他学习,重复做着看似愚蠢的事情,在认清现实之后,直面现实,怀着反抗荒诞人世的激情,坚持不懈,竭尽全力地去做好一件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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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阿尔贝·加缪.局外人[M].秦三澍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0:17.

[6]楊芬.一个存在主义的英雄——评《鼠疫》中里厄医生形象[J].法国研究,1999,(01):109-120.

作者简介:

杨清恩,男,汉族,安徽蚌埠人,湖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本科生。

龚玲,女,汉族,湖南汨罗人,湖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