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本书的两种看法

1991-07-15 05:29
读书 1991年11期
关键词:乐府东坡扬州

东坡词的全注本并不多见。最近出版的《东坡乐府编年笺注》,是苏词研究的最新成果之一。

对苏词的编年是从朱祖谋校编的《东坡乐府》开始的,龙榆生的《东坡乐府笺》一仍其旧,未作深究,因此留下了许多缺憾。对此,《笺注》努力进行了弥补。《笺注》对苏词的编年分三种情况作出了可贵的努力。一是对龙本没有编年的词重新编年;二是纠正龙本中编年不确的部分;三是补充龙本某些编年的证据。

如《临江仙·夜到扬州席上作》,龙本没有编年,《笺注》根据词的内容和苏轼的经历将它定为元丰八年乙丑(一○八五年)八月二十七日作。首先,《笺注》详细列举了苏轼一生中多次到扬州的具体情况,认为前三次要么心情很坏,要么家境困苦,与此词意境不符。第四、第五次到扬州都在元丰八年,一为五月一日,一为八月二十七日。至此,《笺注》又据清·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八月……二十七日过扬州访杨景略”;《苏轼文集》中《与杨康功(即杨景略)书》(三)中所记苏、杨二人诗友相交的事实,再检验此词所流露“一时惊笑衰荣”,“夜阑对酒处,依旧梦魂中”的慨叹,于是便断言此词作于元丰八年乙丑八月二十七日。此外,《笺注》并列举三年多后苏轼又几次过扬州的具体情形,但都不如元丰八年八月二十七日的那次符合写作此词的实际。这样,《临江仙·夜到扬州席上作》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就得到了有力的论证。

再如《南乡子》(“晚景落琼杯”),这首词龙本按朱本定为熙宁七年作,而朱本的依据只是宋·傅藻《东坡纪年录》中“熙宁七年《南乡子》”一句话。苏轼一生作过十多首《南乡子》,此词未必就是熙宁七年的那一首。因此,《笺注》便回到傅本词题“黄州临皋亭作”上,并联系此词景物描写,再参以王文诰《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和《东坡志林》有关记载,以确凿的事实证明了此词的写作年代为元丰三年庚申。

此外,如《踏莎行》(“山秀芙蓉”),这首词龙本不录,《全宋词》也只列举苏轼和贺铸二人均可能为作者,并未下定论。《笺注》根据词的内容,与苏轼的经历一一加以印证,从而不仅证明此词确为苏轼所作,而且考出写作年代为元丰八年乙丑。此外,在《笺注》上,本书不仅保留了详细注明词语出处的旧注的优点,而且对于重点、难点还能着眼于整句乃至全篇的意思进行讲解,这样就使《笺注》既能满足专家学者的研究之需,又适合广大文学爱好者阅读。

如关于词语的出处,《笺注》不仅有大量可靠的征引,而且还弥补了龙本不注明出处的漏洞,一一校对原文并注明书名、篇名和作者,并纠正了龙本中的许多错注。对帮助读者正确理解作品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如《南歌子·八月十八日观潮》首二句:“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龙本注释时仅引《博物志》、《真诰》及李商隐诗,一般读者读至此会依然不知所云。《笺注》在此不仅补注了有关作者和诗题名,纠正了龙本所引多处原文的错误,而且还在注明出处之后直接点明“这里用萼绿华降人间的故事喻潮头不知来自何处”。又如《江城子·密州出猎》首句“老夫聊发少年狂”,龙本未作注,一般注本也只说此时苏轼年四十岁,但到底为什么苏轼自称“老夫”,不甚了了。《笺注》在此注释道:“‘老夫,苏轼自称。这年苏轼才四十岁,够不上老,奔驰打猎,是少年人的游戏;和‘少年相对,所以自称老夫。”这些都是值得称道的。(周禾、佘斯大)

《东坡乐府编年笺注》一书,尚有不足之处,仅略举几端:

一、关于“校”。本书前言云,除编年、笺注外,尚作了校的工作。但通观全书,其实不副所云。苏词传世的几种重要刊本,本书即未入校。如元延云间刊本,当年朱孝臧、龙榆生皆无缘得见,仅于王鹏运四印斋翻印本中略窥面目。一九五七年古典文学出版社依原本缩印,一九五九年中华书局上编所有原大影印本刊行,本书却未能以此本通校全书,而仅自龙榆生校笺本中转录龙氏校语。但龙氏当年并未细校各本,故异文漏失尚多。如开卷第一首《华清引》,《笺注》校语云“元本调作《华胥引》”,即系录自龙本,其实元刊调下有注“一作华清引”,本书失载。再如本书460页《浣溪沙》(风压轻云贴水飞)一首,龙氏原校云“元本毛本俱无此词,世共传为南唐中主词,或为傅氏误收,录以备考。”本书转录,且有误字,此外别无一语。而王仲闻《南唐二主词校订》(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五七年版)52页已纠正龙校之失:“元延本东坡乐府载有此词。毛晋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本东坡词虽无此词,但浣溪沙调名下注云:‘风压轻云贴水飞乃李后主作,删去。龙氏未深考也。”此外,傅干注坡词抄本仅存,龙氏虽曾据以校文作笺,但其中尚有胜处为龙氏所遗,近年有程毅中、刘尚荣撰文介绍此本(见《东坡词论丛》),本书未能利用,而且龙氏所记傅本异处本书亦加删略。

二、关于“待考”之人。仅举一例:第133页《笺注》“郑彦能”下云“待考”。按此为郑仅,字彦能,彭城人,庆历七年(一○四七)生,进士及第,《全宋词》第444页有小传,其作《调笑转踏》载《乐府雅词》卷上(宋词人中有“转踏”之作留传下来者屈指可数,《乐府雅词》亦熟书,似不应失记)。

三、关于“东坡词评论”。此为本书附录,原为方便读者而辑,但所引各家评论不署版本,且出处时有差误,实难取信于人。如第544页“宋·晁补之评本朝乐章”下注“《复斋漫录》引”,《复斋漫录》本书作者何处得见?(实出《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转引)又,第545页有“李清照《词话》”,显亦为误。又同页引《吕氏童蒙训》所评“东坡长句”,“长句”,非词,何以收在“东坡词评论”之下?又,第546页“宋·胡寅《题酒边词序》”,“题”、“序”,岂可并列?又同页“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十六《东坡事类》”,《老学庵笔记》仅十卷,迄未闻有十六卷本,亦不见中有《东坡事类》(《东坡事类》乃清梁廷撰,收入《藤花亭十七种》)。此处所辑之文,分别见于《老学庵笔记》卷五(前半)及《渭南文集》卷二十九(后半),系《历代诗余·词话》杂糅两文而成,罗烈《词学杂俎》云其“有失陆游原意之处”。又,第551页“楼敬思《词林纪事·卷五·宋二》引”,参以其他诸条之例,此处亦当意为楼敬思所撰《词林纪事》,则又大谬。

四、关于错字。错字已为近年出版物之通病,本不足为怪。但此书却又错得奇。如目录中,一律将元延刊本错为元刊本,查正文,亦然。又如第133页第三行,年代之误;第193页倒第六行,书名之误,等等,等等,不必一一列举。(袁照)

编者附记:此文系由来稿中的两种不同意见综合而成。

(《东坡乐府编年笺注》,石声淮、唐玲玲笺注,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年七月版,13.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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