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的“诡道”

1992-07-15 05:29张梦扬
读书 1992年2期
关键词:走狗主子资本家

张梦扬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曹孟道注:“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兵不厌诈,两军对垒、生死决战之刻能讲什么忠厚?除非是标榜“仁义之师”、其实迂腐蠢笨的宋襄公。

杂文家与军事家第一个相通处,就是都要行“诡道”。然而,我们的许多杂文作者却过于忠厚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论甲不敢环顾而言乙,说乙无胆出岔而议甲。看题即知结论,一览而无剩余,真个是人前尽抛一片心,为文全无智与谋,多的是直道,缺的是诡道。

鲁迅绝不是这样的。一次在鲁迅博物馆重睹先生应内山完造之邀摄于上海新月亭的照片,望着他斜睨的目光,我突然产生一个感觉:“这老头子好诡谲!”

看来是对先生的大不敬!然而,余崇拜鲁迅、苦读鲁迅凡二十年,方感到此时的感觉似乎接近先生的真性格。

有事实为证——

二十年代末冯乃超与梁实秋发生过一场笔战。冯称梁为“资本家的走狗”,梁则辩解道:“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于是,鲁迅立即写了一篇《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指出:“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恰恰是走狗的“活写真”。他不知道主子是谁,“为确当计,还得添个字,称为‘丧家的‘资本家的走狗。”而且从他想借主子的“恩惠”助一臂之力,以济“文艺批评”之穷来看,“还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一个形容字:‘乏。”鲁迅写完这篇文章,自己高兴得笑起来说:“乃超这人真是忠厚,比起他来,我真要‘刻薄得多了。可是,对付梁实秋这类人,就得这样。我帮乃超一手,以助他之不足。”后来,冯乃超回忆起这篇杂文,甚为叹服,称之为“奇文”。

尽管当时的是是非非,各家可有各家的看法,梁实秋自有他的文化地位,然而这事例充分说明鲁迅先生是不赞成所谓“忠厚”的。对待人民和同志,特别是青年,鲁迅是极其忠实的,几乎有些“呆气”,用许广平的话说是“其愚不可及”。然而在斗争中,在为文时,忠厚是无用的别名,鲁迅反其道而行之,是极有本领的智者与斗士。他的真性格中多的是一种高超的“刻薄”、“尖刻”、“狡猾”,也就是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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