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让耶？禹襄乎？

王孝明

河南汜水人苌乃周，独创苌氏武技，著武技书多种。30多年前我在家乡河南周口时，听老师说过有人还在练他创编的"24字拳"。1932年徐哲东在重编《苌氏武技论·序》中说：苌氏"乾隆举明经尝撰周易讲义一书"云云，说明苌氏乃乾隆年间人。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编纂的《中国武术史》第323页说苌氏生于1724年卒于1783年，年代与徐氏序言相合。

徐氏序言说："或曰苌氏初学于禹让后遇闰圣道技益精"，是说苌氏初始是向禹让学拳；《中国武术史》说：苌氏"初学于禹襄，曾随虎牢张八习枪法和拳术"，是说苌氏初始是向禹襄学拳。《苌氏武技论·24拳谱序》作者自己简述师承关系时说："余成童苦嗜武，读书之暇，他务不遑，专以舞蹈为乐。虽先兄屡训，私爱终难自割。徒以传授无门，东支西吾，劳而罔功，深愧无成。后十年，遇河南府洛阳县阎圣道，指点一二，颇觉进益。又十年，得字拳四十法"云云，苌氏清楚地说明自己是初学无师，后遇洛阳阎圣道指点一二，并未说是初学于禹让或禹襄，不知徐哲东何来禹让?亦不知《中国武术史》何来禹襄?

苌氏武技论以太极、阴阳、五行、中气论说拳，与太极拳如出一辙。苌氏武技精义与太极拳技击要求、论点非常相似。其《武技论》中有两处与太极拳家武禹襄的论著相似，甚至一模一样：(1)《武技论·讲出手》："内示精神，外示安逸。见之如处子，奋之如猛虎"。武禹襄的《太极拳论要解》："内固精神，外示安逸""蓄劲如张弓，发劲如放箭"。(2)《武技论·打法总诀》："彼不动兮我不动，彼欲动兮我先动"。武禹襄在《太极拳要解》中说："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先动"。二者相似之处读者自明。

河北永年人武禹襄，生于1812年卒于1880年，其出生时距苌氏去世近30年。而他为太极拳著论立说，当在1852年自河南温县赵堡陈清平处得传并自创武氏太极拳之后，距苌氏去世至少已70年以上。武氏太极拳论与苌氏武技论相似之处，应当是武氏采摭了苌氏，而绝非苌氏采摭于武氏。根据此二者相似之处，徐氏在《苌氏武技论·序》中说："此太极拳之要义而苌氏亦得之，足见其采摭之精也"，不知从何说起?难道是先生者反倒采摭了后辈的论述?

《苌氏武技论》卷一、二、三多以太极、阴阳、五行、中气论阐释拳理，太极拳家王宗岳以太极、阴阳、五行、八卦说拳，武禹襄以气论说拳，这仅仅是一种巧合吗?(1)苌氏武技论所谓"文炼之为内丹，武炼之为外丹"，类似太极拳"内气鼓荡，外形饱满"等内家拳论；(2)苌氏武技论所谓"阴来阳逆，阳来阴逆。不偏不倚，无过不及"，"曲者还之以伸，伸者还之以屈；高者还之以低，低者还之以高；侧者还之以正，正者还之于侧"，类似于王宗岳《太极拳论》中："阴不离阳，阳不离阴"，"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3)苌氏武技论中有许多论点也与陈长兴、李亦畲等后人的太极拳论有相象之处，譬如《苌氏武技论》说：∏嫒龇牛刚柔相济如轮转，恰似无意燃火星；势旋转而不停，气亦随而不息；接续连绵，并无休歇；善用刚柔者，如蜻蜓点水，一沾即起；过气如车轮，旋转滚走不停，必如是，则刚柔得宜；千言万语，总是哄他旧力过去，新力未发而乘之等等。

《中国武术史》说，苌氏"还曾到温县陈家沟等地访师求艺"，去陈家沟向谁学艺呢?14世陈长兴生于1771年，苌氏去世时长兴不过12岁，大概是向陈长兴之师父辈学拳。苌氏为河南汜水人，妻家为河阴世族。汜水即汜水县，河阴即广武县，1949年合为成皋县，并入荥阳县。苌氏家境优裕，武技声震中原，活跃于开封一带；陈家沟陈氏耕读传家，以武技扬名，走镖开封、山东等地。荥阳与温县一河之隔相距甚近，苌氏往来其间亦在情理之中。唐豪、顾留馨在《太极拳研究》中说，王宗岳乾隆年间"以教书为业，衣食奔走于洛阳、开封两地"。陈长兴其师父辈活跃于乾隆时期，就时间说，陈长兴师父、苌乃周、王宗岳均为乾隆时期人；就地点说，洛阳、开封、温县、汜水四地，地理相近；就文化说，苌氏系一"儒拳师"，王宗岳乃一教书先生，陈氏一耕读世家，修养亦相近。他们互相之间，是否曾发生过影响呢?

禹让者，不知何许人也，禹襄者，武禹襄乎?徐氏《序》说苌氏初学于禹让，前有"或曰"两字，口气显然不大肯定。我们假设：如果徐哲东仅仅是因为望文生义地揣测，无端地生出禹让，或因印刷之误错将禹襄弄成禹让，又颠倒了武氏拳论采摭苌氏拳论的时间顺序；如果《中国武术史》根据徐氏《序》言，未予考察苌氏、武氏的出生年代，仅是粗枝大叶的主观判断并纠正了印刷之误(按：所谓"信"史，作学问，特别是作"武术史"这样的学问，是不允许粗枝大叶的)，又是有根据地说苌氏曾去陈家沟学艺。那么，太极拳的发展史，大概受苌氏武技论影响或互为影响，是完全可能的。王宗岳《太极拳论》与《苌氏武技论》精义相通，太极拳界不能确定王氏生卒年月及活动范围，苌氏武技论大概能够反证王氏的上述情况。陈家沟拳谱早于苌氏者为9世陈王廷《拳经总歌》，笔者尚未看出与苌氏武技论之关系；陈长兴《太极拳十大要论》、《用武要言》等后于苌氏，与苌氏武技论精义也相通。笔者浅陋，资料匮乏，撰此文质疑，以求教于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