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是我的诺言”

2004-02-01 19:00
中国新闻周刊 2004年3期
关键词:乔纳森雅克海鸥

大海上怒涛汹涌。一只名叫乔纳森的年轻海鸥笨拙地在天空练习飞行。它一次又一次从狂风暴雨中跌落海面,心里满是对自己冒失与倔强的悔恨:“如果老天真要让我懂得飞行的奥秘,”它想,“那我就该像那些候鸟一样,有航海图一样的头脑和一双强壮的翅膀。也许我的确该回到鸥群里去,守着港口,本分地做一只可怜的、天赋有限的海鸥。” 一群雪白的天鹅飞过浓墨般阴沉的雨云。海鸥乔纳森羡慕地仰望这群天空的骑士……但是且慢,一架单薄的小飞机也踉跄地追随在天鹅群的左右,几个手持摄影机的人毫不在意狂风的呼啸,甚至跌下半空,又挣扎着爬升起来,仿佛是天鹅之中最笨拙的一只,却顽强地信守着自己飞行的诺言。“这些没有翅膀的人类,”海鸥乔纳森望着渐渐远去的天鹅与飞机,“也总在梦想着飞翔么?” …… ——摘自《海鸥乔纳森》 作者:理查德·贝奇,20世纪70年代美国畅销小说 文/朱靖江 本刊记者/冯亦斐 “人总是在改变,而鸟儿却从来都不改变。”2004年1月9日,雅克·贝汉轻松地坐在北京国际饭店的会客厅里,银发飘逸,仿佛是一位刚刚收拢了翅膀的天使。“它们对于飞翔是如此地执着,对于自由是如此地渴望,它们从来也不停止振翅的飞翔。”雅克陶醉地鼓动着双臂,仿佛重又回到了五千米的高空之上。 作为震撼了全世界电影观众的纪录片《迁徙的鸟》的导演,这位60岁才赢得“法国新锐导演恺撒奖”的老人如一位沟通人间与鸟界的通灵萨满,以他光影的诗篇为我们洞开心扉:“在人类的梦想里,总有一个自由的梦想——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梦想。”而我们这些早已在灵魂上折断了双翼的鸟儿,在某一个清晨或午夜,在登上飞机或走出地铁站的一瞬间,又或者,在雅克·贝汉精心营造的翩然梦境里,是否也会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冲动呢? 庄周梦蝶般的法国之梦 想飞。 1997年某一个秋日的黄昏,当了近40年电影演员与制片人的法国人雅克·贝汉,注视着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季候鸟倏然划过巴黎的上空,忽然想飞。他知道这思想无比美好,而美好的东西却往往转瞬即逝——这位曾经在《天堂电影院》里扮演过成年以后的男主角“托托”、曾经为那些缤纷的亲吻镜头泪流满面的老演员决定马上付诸行动。他起飞了,而这一飞就是整整四年。和迁徙的鸟儿们一起,雅克飞越广袤的非洲与美洲大地,横穿浩瀚的太平洋与大西洋,他偶尔停落在冰雪峥嵘的喜马拉雅山,有时也歇脚于撒哈拉沙漠弧线完美的沙丘之上,或许也曾在某个暴风雨的前夜,被一只名叫乔纳森的年轻海鸥深深震惊。 “如果你是鸟儿的话,当你飞累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个地方歇歇脚,但如果你在一个机械里,而它又情况不佳,你就哪儿也去不了。”雅克·贝汉微笑地向记者谈论起他惟一的飞行缺憾——人类难得有对其他生物自愧不如的时候,“我们曾有过七次坠机的事故,大都是有惊无险,但当你在几千米的高空和鸟儿一起飞翔的时候,你只会感觉到无比愉悦,而那时载着我们的机器会怎样?随它去吧!” “鸟儿从来不说什么,它们只是坚持去飞。”雅克·贝汉用他四年的坚持留给统计家们一长串耐人寻味的数字:600多人参与、400多人的拍摄队伍,4000多万美元的制作成本,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往来奔波以及460多公里的胶片长度。在《迁徙的鸟》这部作品当中,雅克也遵循了鸟儿寡言而绚烂的“鸟文主义”传统:所有的旁白和字幕加在一起,不超过40句。 这是一部“视觉系”的电影,一部“印象派”的电影,或者说,它带给人们的是一场宛如梦境的亲身经历。而按照诗人们的说法,“梦是可以不压韵的”。至少在银幕上,我们还从未如此安详地与鸟儿们亲密接触,和它们一起并肩飞翔在湛蓝的天宇,不是作为一粒子弹,不是这些美丽精灵噩梦中的加害者,而是它们当中的一员:另一只明月入怀、无心可猜的季候鸟。 这是一个“庄周梦蝶”般的法国之梦,或许真有过那么一个瞬间,飞行在云端的雅克·贝汉也曾如那位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哲人一样,弄不清究竟是自己化作了飞鸟,还是一只在迁徙途中打盹的鸟儿,梦见它变成了一位满头银发的法国人:雅克·贝汉。 “对我而言,美好的情感是惟一重要的东西” 对于一部手工打造的纪录片而言,《迁徙的鸟》几乎已达到神乎其技的终极境界,许多候鸟飞翔的特写镜头从没有在此前的任何一部写实电影中出现过。雅克·贝汉断然否认他的作品中有丝毫电脑特技的存在:“为什么非要用计算机这么糟糕的东西来编排我的东西呢?”他那法国式的骄傲难以容忍这样的猜度,“还是用我自己的镜头说话吧!要知道,很多美好的事物是无法用机器来表达的,比如阳光、比如鸟儿的羽翼、比如它们的美丽和飞翔的自由!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恰当的时候捕捉记录下来,这才是纪录片的乐趣所在。” 于是时光便在雅克·贝汉的手中纤巧地雕琢。“很庆幸我有四年的时间来拍摄这部影片,每一天你都会成熟,每一天都会有进步。这需要日复一日的琢磨。一天天过去了,你就找到了主意,找到了情感,找到了性灵。”似乎鸟儿也格外珍惜这份难得的演艺生涯,竞相将它们最动人的一颦一笑呈现在雅克的面前。 他如此深情而又自豪地让这些飞翔的伙伴们闪亮登场,无论是野鸭、塘鹅,抑或是一只小小的云雀,都展现出难以置信的优雅与尊严,更令人回想起他所出品的上一部纪录片《微观世界》里,甚至连蜗牛都拥有美丽的爱情。 也许雅克·贝汉的确是一位老派的温情主义者,在这个每时每刻都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人类社会,哪怕是鸟儿之间相互偎依、彼此取暖的镜头,也会让我们感到一点心灵的温度。“对我而言,美好的情感是惟一重要的东西。”雅克·贝汉坚定地说。 雅克·贝汉从不否认这部影片的环保宣教意义:“自然让人类给弄病了。”他将目光投向他身处的北京国际饭店窗外光秃秃的街道,“我们需要与自然界的和平相处,因为人类不可能孤单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 从这个意义上说,《迁徙的鸟》是地球其他生命向人类发出的又一篇檄文:它每一秒令世人惊叹的美丽都可能在下一秒钟从我们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2004年的新春,经过一番漫长的飞行,作为我国首次引进的数字纪录电影,《迁徙的鸟》终于在中国的银幕上舒展开它轻盈的翅膀。但也许在同一时间,又有数不清的鸟儿成为餐桌上的珍馐、牢笼里的囚徒。 一部情致动人的法国电影或许并不能为我们解决人与自然的共生之道,但至少我们可以期待一方有着自由翅膀掠过的天空,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一种更为洁净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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