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凝固的泪滴

2006-05-04 06:28马晓忠
六盘山 2006年2期
关键词:清水河泪滴河畔

马晓忠

我再一次站在这条河床上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能像以前那样攒足了劲,然后痛痛快快地喊上一嗓子了。我只能静静地这样站着,就像这河默默地迎接我一样。这种沉默让我难堪。我试图靠近,最大限度地靠近,我想象着它能用清澈、叮咚的声音迎接我,迎接我一路的风尘和满身的疲倦。它不再是我以前认识和熟悉的那条河了,它僵硬而呆板地躺在那里,像一条出土后被晒干的蚯蚓。我将目光锁定在散乱的晒得快要冒烟的石头上,这样的石头一直延伸铺盖了整个河床,散发着一路焦灼而腥臭的味道。那些被河水冲刷得缓急不一的河道,疲软地缠绕着群山,就像一条颜色老土的丝巾。河岸上的柳树低低地侧着腰身,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它们再也照不到自己娇美的身影了,那一缕缕倒垂的柔丝就这样在风中不停地摇摆。

我不停地追问:是它老了吗,真的老去了吗?为何这般沉寂,我只是短暂的离开并没有走远呵!我的笑声,我的童年的脚步,还有那些嬉戏的身影,似乎都不曾远去。而我的确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了。我想,它应该是年轻的,并且会一直年轻下去。记忆中的清水河是青春的、欢快的,也是清凉和滋润的,它蓄积了我童年时的绿色的梦,涤荡着我青春的热望和活力,我怎么能够就遗忘掉呢,我没有办法把它从我的心里割舍掉的。如今,它已面目全非,完全像一个老人,一个多病缠身的老人,他颤微微地坐在那里,眼里装着老泪,无声地流着。他似乎也在回首自己的过去,过去那些清凉岁月,充满激情碰撞的时刻,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又怎么能忘了呢?

我是喝着这河水长大的,也是在这河里泡大的。这里的每一粒沙,每一个石子都是我熟识的。清水河是清澈甘甜的,过路人,熟悉的或是陌生人都会停下来捧一掬放在嘴里,或者坐在河畔小憩片刻。老人们坐在一块相互谈论着庄稼的长势,吆喝着牛的庄稼汉把耕牛停了,隔着河高声地谈着话,卷一根又粗又硬的旱烟卷,在烟雾的吞吐中解除了一个晌午的疲乏。河在脚下静静地流淌,草在河岸茂密地生长,牛儿甩着长尾侧着头,是分辨主人的谈话还是聆听河水叮咚的脆响。年轻的村姑,结成一伙排成长队,一路响铃般地向河的这边走来,她们提着换洗的衣物,准备在这河岸上洗个痛快洗个够。水是温热的,风是轻柔的,彩虹似的衣服在风中轻轻地摆动,姑娘们的笑声在河谷漫延,沿着河道远去。一只水鸟停在了河畔的一根芦苇上,静静地望着水面,突然轻轻一点,芦苇轻摇,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又一圈扩展的纹波。

夕阳西下,河面被一层淡淡的光晕所笼罩,河水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束。一群被追赶着的牛,甩着很响的铃铛,一团雾似地向河畔笼罩了过来。水草在河岸两畔闪着细碎的银光,蛙声也响成一片,是到了鸟儿归巢的时候了。那个甩着响鞭,后脑勺留一小撮头发的男孩大抵是这个队伍的小首领。他三五下除掉裤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在四五米远的地方他才把自己的小脑袋露出河面。其他的孩子像一群鸭子,嘎嘎地叫着,溅着水花争先恐后地冲向河心。牛群各自散了,吃饱喝足的它们也开始了相互的打斗。这时,孩子们会齐声喊起来:美,美,美,羝羊打头牛喝水……

找不回了。是的,这些仿佛从记忆的底片冲洗出来的彩色画面,我是真的再也找不回了。我艰难地从记忆中抽身出来,做着将要离去的准备。“清水河”,人们依然对你这般称呼,而我除了你的名字,再也找不到与之相同的点滴了。也许,你早已离开了,那些浓烟包裹着的“雷声”,那些乌黑得掺了墨的废水,已使你无法安静而舒心地存活下去。你走了,远远地离开了这里,你就像一片云,那么安静那么不留声迹地离去,你把一切都带走了吗?我分明看到那些凌乱堆积在河床上的石头,可曾是你哭泣后凝固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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