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哪一种生活？

席　红　李　涛

《项链》以其精巧别致的构思、丰富而深刻的内涵，让人惊叹不已。但是，在新课程理念下对小说主题的解读总是让人颇感尴尬。大致说来，语文界对小说主题的解读不低于十种，可以分成这样五类：一是从阶级角度对玛蒂尔德进行批判，二是从人性的角度对玛蒂尔德夫妇进行赞扬，三是从人的命运角度考虑强调命运的不可预料，四是从警示和勉励角度对爱美女士进行劝谏，五是从批判和肯定两个方面对玛蒂尔德进行评论。但我们发现，这些说法要么陷入阶级的怪圈，要么死盯住玛蒂尔德本人不放，要么局限于莫泊桑在文中议论性的句子，都没有从整体上思考。那么《项链》的主题到底该如何定位呢？

逻辑语义学指出，语言有“所指”与“能指”双重意义，联系《项链》一文，如果说“所指”是莫泊桑的初衷，我们自然无从探究，然而作品的“能指”却是可以依据作品情节本身和莫泊桑的感情倾向做出判断的。笔者认为，小说的主题应定位为：超越现实的虚幻追求必将使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而依靠劳动踏实地生活才能换来人生的自尊与坦然。为了深刻地表现这一主题，作者在文中采用逐层递进的方法，设置了玛蒂尔德所经历的一系列痛苦。

小说开篇介绍了玛蒂尔德现实生活的无奈：小职员的家庭出身注定了美貌的玛蒂尔德只能与教育部小职员结婚的命运。可是，她偏偏不满足于现状，总想过上层人的生活，想体验作为一个美丽女人被人追求、被人艳羡的感觉。莫泊桑连用七个“梦想”进行渲染，突出了她内心的“痛苦”、“伤心”、“悔恨”和“失望”。这是超越现实的虚幻追求给她造成的第一层痛苦。

当丈夫拿来了教育部舞会的请柬，她先是“懊恼”、“悲痛”、“郁闷”、“忧愁”，然后是想尽办法打扮自己，以求在舞会上出尽风头。当然，她也知道一次舞会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使自己跻身上流社会成为贵夫人。所以，舞会过后，“在她，一件大事算是完了”。由此看来，玛蒂尔德之所以参加舞会，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而已，并非想借此机会爬上资产阶级的上流社会。在这一点上，玛蒂尔德的头脑要比我们的许多文学评论家清醒得多。的确，这种如空中楼阁一般的虚幻追求给她带来了短暂的快乐和满足。但是，捧得越高，摔得也就越重，舞会的成功成为她坠入痛苦深渊的关键一步。果然，自卑的玛蒂尔德在紧张和慌乱中丢失了项链。玛蒂尔德夫妇惊慌失措，到处寻找，愁苦不堪，以至于快要病倒了。至此，玛蒂尔德陷入了第二层痛苦。

冒着后半生破产和贫困的危险，顶着精神的折磨，玛蒂尔德夫妇虽然靠借贷还上了项链，但那些利滚利的贷款终究是要归还的。这就必然把玛蒂尔德夫妇推向第三层痛苦——十年的艰辛劳作。玛蒂尔德辞退了女佣，迁移了住所，租赁了阁楼，过上了穷苦人家艰难的生活，而且一过就是十年。玛蒂尔德由最初的美丽动人的姑娘变成了穷苦人家的粗壮耐劳的妇女。这第三层痛苦展开的同时，也是玛蒂尔德由超越现实的虚幻追求转向由依靠劳动踏实地生活的开始。正如莫泊桑所说：“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项链》的结尾假项链的情节暴露了主人公第四层即致命层次的痛苦。但正是这一情节的出现，才深层面地凸现了“超越现实的虚幻追求”所具有的更大讽刺意义和对人物打击的白热化。玛蒂尔德是痛苦的，但我们同样也可以说玛蒂尔德是幸福的，因为那挂价值三万六千法郎的钻石项链是对玛蒂尔德回归本位后的最大奖赏。

小说中仅写到女主人公的两次笑，一次是在舞会上，玛蒂尔德是满脸笑容、兴高采烈、狂热兴奋、沉迷陶醉，但这次的笑是在“幸福的云雾里”，虚无飘渺，像肥皂泡一样随着项链的丢失而破灭。第二次是当她还清了债务之后，面对佛来思节夫人，她“带着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这次的笑是多么的坦然与真实。如果没有丢失项链这件事“败坏”她，我们可以设想，玛蒂尔德会一直生活在追求梦想的虚幻里，生活在对上流社会的向往里，生活在由于伤心、悔恨、失望、困苦而整天整天的哭泣里，自然也不会在历练层层痛苦之后破茧成蝶，领悟生活的真谛。

莫泊桑冷静地将自己隐藏在作品的背后，引导读者对主人公的命运进行探询。其实，很多教师在讲授这一课时也都会给学生留下一个“续写玛蒂尔德知道是假项链后的反应与生活”的问题。是的，这的确很值得读者思考，但更需要思考的是小说的主角玛蒂尔德本人。这促使她认识到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超越现实的虚幻追求必将使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依靠劳动踏实地生活才能换来人生的自尊与坦然。所以，我们也可以把这个结尾理解为莫泊桑留给玛蒂尔德和读者的一个选择题：看了《项链》，你会选择哪一种生活呢？

（作者单位：江苏新海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