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况味

2009-02-18 09:11王本道
鸭绿江 2009年1期
关键词:爱乐合唱团老张

王本道,1947年生于哈尔滨市,1966年高中毕业,1968年大连长青岛插队“知青”。1972年返城,先在营口师专任教几年,后调入党政机关工作。曾任营口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盘锦市政府秘书长,盘锦市委常委秘书长,正市级调研员。长期从事散文写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散文选刊》《随笔》《美文》等期刊。获全国冰心散文奖,辽宁文学奖。出版散文专著《芳草青青》《心灵的憩园》《感悟苍茫》《云水情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盘锦市作家协会主席,国家一级作家。

我供职的市作家协会机关,坐落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庭院里,庭院周围参差错落的几栋楼房里面,清一色是吃文化艺术饭的人,坊间称它作“文艺大院”也是名副其实的。院子中间,是一处植满树木、花草的小花园。与庭院毗邻的是一条叫做“螃蟹沟”的小河,河的两旁满是茂密的芦苇。自从来到这院子工作,我时常在公务与写作的间隙,独自在那小花园里散步,恬静淡雅的氛围,让我在一年四季的时光流转中,总会有新的感悟。

几天前那个深秋的下午,我照例在庭院里徘徊。小花园已显现出枯燥的景象了,几株曾经枝繁叶茂的梧桐,叶子已经凋零了不少,依旧留在枝上的也已风干得黄爽爽的,还有些绿意的,叶面上也滋蔓着青灰色,操尽了心似的憔悴。花草们也逐渐萎谢干瘪,在日渐凄冷的北风之中,偎着九月的萧瑟。眼前的景象清冷得如同一幅年月久远的古画,让人不禁陷入沉静凝重的思索。这样徜徉了许久,伴随着一阵微风,耳畔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并有此起彼伏的低吟浅唱。循声望去,那歌声和乐曲声出自庭院西北隅市歌舞团的排练大厅。这倒让我蓦地想起了,此间正是市“爱乐”合唱团排练的时候。

这“爱乐”合唱团是由市文化部门出面组织起来的一个民间文艺团体,大部分由全市各行业退休人员自愿组成,但加入合唱团必得经过严格的把关。条件是:有基本乐理常识;有过专业或业余舞台演出经历;身心健康;自娱自乐,报酬无取。就这样,在自愿报名的数百人之中,精心挑选出一百人组成了“爱乐”合唱团,于去年夏天揭牌。团长是我三十多年前的老朋友了,他早年毕业于沈阳音乐学院,后来阴差阳错地做起了市间某个局的副局长,虽已年近“耳顺”,但“乐心”不死,又被聘来重操旧业。“爱乐”合唱团借用市歌舞团的排练厅,只是每周六、周日下午例行排练两次。许多写作者都有择日写作的习惯,我是习惯于双休日或节假日来办公室写作的,但整整大半年,却并未听到“爱乐”合唱团的声息。只是有朋友介绍说,合唱团的成员虽多属退休人员,但在工作岗位上时都是有些“身手”的。其中有高级工程师、记者、教师、机关干部等。虽退出了原岗位,但还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如担负着某项科研课题,参与某个工程项目的筹建等,还有几位竟是我们作协的会员呢。

去年岁尾,忽然接到请帖,诚邀我参加2008年新年音乐会,节目单上的压轴戏竟是“爱乐”合唱团的无伴奏合唱。

我是带着全家参加新年音乐会的。先前的节目已经记不清了,照例是火爆、喜庆、热烈。临到“爱乐”合唱团演出,我屏息凝神。大幕之下,整整齐齐一百人的长方队形,个个粉妆登场,神采奕奕。随着我那位朋友——合唱指挥那纤细的指挥棒,行云流水般的歌声汩汩流淌。先是一曲红色经典《十送红军》,悠扬、哀婉、悲壮,唱出了当年革命老区在花落野岭,草木衰落之际,人民群众与红军的骨肉深情。虽然是无伴奏合唱,但每一位演员情真意切的表情,字正腔圆的演唱,直把台下观众听得情切切而泪淋淋了。接着是一曲《茉莉花》,抑扬顿挫,情意绵绵,妙趣横生。最后一曲《难忘今宵》,台下观众主动用掌声为台上演员伴奏,台上台下融为一体。谢幕之时,相邻座位上几位以往的同事簇拥着我到台上与演员们合影,在与他们逐一握手时,竟认出了合唱团演员之中,有许多我在工作岗位上时熟悉的面孔。

循着花园中的小径,我边走边谛听着耳畔的乐曲和歌声。这一刻周遭的一切竟那么地温暖而明丽,毗邻庭院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岸不远处广阔的收获田野,都透出一种苍劲的秋光。随着乐曲和歌唱的戛然而止,结束排练的合唱团成员们三三两两走出歌舞团的大楼。从经济主管部门退休的老张是我多年的朋友,见我在园子里散步,老远地跑过来与我搭话。几个月前,他患胃癌做了切除手术,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矍铄。问起他的病情,他乐呵呵地说:“算是判了个‘死缓,但也想开了,这世上哪有‘无期的人啊!”说着又伏在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有件事还想求你老兄帮忙通融一下呢。这次手术回来,团长找我谈话,为了照顾我的身体,打算把我从高音部调到低音部,我有想法,能不能不调了?”我开玩笑回答说:“做了那么大的手术,不让你下野出局就不错了。”他听了立刻急着说:“我真的能唱高音,不信唱一嗓子给你听!”看着老张那一脸的痴情,我想这个忙真的是要帮了。顺便我也向他提了一个积蓄心中已久的问题:“合唱团的每一个曲目要分很多声部,许多人在整个曲目中只唱那几个固定的音符,不枯燥吗?”听罢,老张立刻眉飞色舞地说:“怎么会枯燥呀?虽说自己只唱几个音符,但每个音符都是和弦中必不可少的,大家合起来,不就是完美的曲目吗?其实这世间,每个人所做的事情都是整个社会链条中的一个环节,环环紧扣,整个社会的链条就坚不可摧了,这也是和谐啊!”老张的话深深打动了我。

飒飒秋风之中,老张迈着沉稳的脚步与我挥手道别。老张身前身后,“爱乐”合唱团的人们谈笑风生地渐次走出“文艺大院”。这些年逾“耳顺”的人都曾在不同的岗位上奋斗过几十年,各自都有着坚定的信念和良好的习性。如今虽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但却退而不休,及时行乐,心地宽阔而仁爱,见利不惑而独善其身。这种逍遥自适,飘逸豁达的精神,实在是人之真性的一种睿智和温良。仅就年龄而言,说他们“老气横秋”抑或是“徐娘半老”都不为过,但是换一个角度诠释他们的“老”,又何尝不是一种风韵和底蕴的标志呢?内在教养的优雅,使得这些“耳顺”之年的男女们神态饱含着端庄的恬静与幽然,让他们的生命天然地充满着澎湃的活力,相对于那些本来日子过得已经很富足,却终日焦灼、紧张,为高档轿车、高档时装、高档装修而奔忙的人来说,这些人所具有的才是一种真正的高贵之气。

秋风渐紧了,萧瑟的秋风之中,我听到有丝丝哨音在鸣响。啊!是河边那片灰黄的芦花在与秋风共舞。我曾赞美过芦花的潇洒,它有配合风声的勇气及在风中不屈的舞姿。南方的竹,北方的苇,自然界中再也没有像它们那样最能代表各年龄段女性风采的植物了。身旁的几株梧桐似乎在风中沉默着,它的每一片绿也完整,黄也完整的叶子,毫无愧色地完整地飘落下来,铺满了石阶砖径,任风去横扫,任人去践踏,依然是苍绿,依然是焦黄。“天下皆忧得不忧,梧桐暗认一痕秋。”芦花之舞,梧桐叶落,不正如这些走进秋天的男女们此时的况味:渗透着一种尊重自然,洞悉自然的人生大度!

淹没生命的只有自然,而强有力的生命以及生命所焕发出的悠闲之气却能创造出多彩而又从容的人生季节。

责任编辑 高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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