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参妙谛 动人心弦

2009-03-31 07:23赵京战
中华诗词 2009年2期
关键词:刘老玉龙雪山定风波

赵京战

读刘征老的诗,时能读到一种对心路的参悟。这种参悟,即得妙谛,却无止境;层层深入,如探骊宫。每一首诗,都是一个新的层面,一个新的境界。读其《定风波-玉龙雪山望云》,这种感触更加深刻。词的全文如下:

乍雨还睛煞费猜,玉龙一半着云埋。也解云流无定住,飘去,却疑山动欲飞来。雨散天青山自碧,满地,金黄靛紫野花开。自笑捕诗如捕蝶,奇绝,不知是叟是童孩。

这是一首写玉龙雪山的词。玉龙雪山在云南丽江,是全国著名旅游胜地,游客多矣。写玉龙雪山的诗,汗牛充栋。写山,写雪,状其高峻,赞其雄伟,赏其冰清玉洁,仰其孤标傲世。可谓“前人之述备矣”。诗人却效范文公“然则”之笔,另辟蹊径,别开洞天,只写它的云,只写它云遮云开的刹那间。于是乎云雨、云遮、云移、云散,天青、山碧、野花、彩蝶,次第登场,真可谓移句换景,令人目不暇接。这云,是玉龙雪山特有的云。只有玉龙雪山的云,才具有这种云雨捉摸不定、阴晴瞬间变幻的景象。诗人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体验,捕捉住了这种特有的景象,是因为诗人对人生的细致入微的参悟和体验。两种体验互相渗透,互为表里,随着“移句换景”同时展开,如影随形,同步并行。

“乍雨还晴煞费猜”,使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千古名句。人生的“气候”,不更是“乍雨还晴煞费猜”么?半个多世纪的人生体验,不知不觉中一语道出,浑若无心,实为与眼前之景结合得太巧妙之故。

“玉龙一半着云埋”,山被云埋,人呢?人生的苦难、挫折、失败,不都是埋山的云么?更何况经历过天灾人祸,各种磨难,等等,那就更会被“埋”得结结实实了。

“也解云流无定住,飘去,却疑山动欲飞来”,使人想起敦煌曲子词《浣溪沙》:“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云迅速移开,山迅速显露出来,越来越清楚,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一刹那,云散无踪,擎天雪山矗立在眼前。这个过程如果缓慢发生,人们对云与山的关系还不致产生错觉。如果发生在扭头转瞬之间,那感觉真的就像雪山突破云封雾罩,径直飞到了人的面前,令人突然仰视这擎天巨峰而瞠目结舌。细思量。这不止是写山,这分明是在写人,是在写久经狂风骤雨、历尽尘世沧桑的人生!

“雨散天青山自碧,满地,金黄靛紫野花开”。上面写雨散云开的过程,下面便是写雨散云开后的景象。这正是人生经历过风雨洗礼后,所参悟到的新境界,一片春光明媚、山花烂漫的新天地。

“自笑捕诗如捕蝶”,参悟并无止境,境界还要继续升华。“捕诗”是怎么样“如捕蝶”的呢?如其自在悠闲?如其快乐有趣?如其放浪形骸?如其像小猫捕蝶一样“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还是兼而有之?噢,对了,应该是童心,是纯真的童心!老子说,“返朴归真,复归于婴儿”,这大概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了吧?

“奇绝,不知是叟是童孩”。是蝴蝶化作了庄周,还是庄周化作了蝴蝶?是捕诗的老叟,还是捕蝶的孩童?天人合一,物我合一,这才是人生最后的归宿、真正的妙谛。我们终于见到了这只“其翼如垂天之云”的大蝴蝶——诗的灵魂,也即是诗人选择“云”这个物象的真正的动机。前面说的“两个体验”,双行双止,水乳交融,“一双两好缠绵久,百转千回缱绻多”(聂绀驽),融合胶结得是如此之巧妙,如此之浑然天成,宛如羚羊挂角,飞鸿踏雪。诗人的参悟,已臻化境。

读诗至此才恍然大悟,词牌名《定风波》,人生的风波,尘世的风波,因“老叟捕诗,孩童捕蝶”而尘埃落定。充满心境的,是云雨、云遮、云移、云散,天青、山碧、野花、彩蝶的心灵的大千世界。得睹“大蝴蝶”的风采。便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跟着诗人“捕蝶”去了。

至此,另一位哲人不邀而至闯入我的思路,那就是苏轼。他向我们展示他的一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高韵既出,谁人续其弦响?刘老的这首词显然是受到苏词的影响,但风行水面,了然无痕,而且能出已意。看作与苏轼千古对谈,得其妙要,也无不可。

刘老的诗,无绮词,无壮语,素面如月,娓娓道来。但每读一遍,总觉得心神为之震荡。读得遍数多了,慢慢悟到了其中些许,那便是诗人把自己对人生的细致入微的参悟和体验,融于自己对自然景物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体验之中。这两种体验一融合,便形成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诗境。这既是诗力,又是学力,又是诗人独到的人格修为。它于潜移默化之中,不动声色地使人受到感染。每与刘老晤谈,如坐春风,如沐霁月。斯人也,乃有斯诗也。(本文只谈诗的意境,对诗中用韵等技术现象,不拟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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