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缘

2009-06-26 05:16
广东教育·职教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白云山新居桃花

倪 熙

说起来,我和山是有缘分的。

小时候寄养在亲戚家里。那是湘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山、蓊蓊郁郁的树、曲曲折折的山路。湘西的山势,从湘西北到湘西南,并无二致,也秀,也奇,也险。只不过,湘西南没有孕育出沈从文、黄永玉这样的大师,注定了它的山水只能湮没无闻。当地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山泉甘甜。在群山环抱中长大,每日无非攀岩爬树、抓鱼摸螺,除了对父母的思念经常带给我小小的烦恼之外,日子其实是简单而快乐的。

七岁那年,终于回广州与父母团聚了,我们住的地方,就在白云山脚下。当时广州城市规模不大,白云山偏安于城市边缘,周围仍是一派田园风光,是孩子们游戏的绝好去处。自古岭南多佳果,什么杨桃、番石榴、木瓜、芒果,随意地生长在山间、垄畔,很多可吃之物似乎都没有主人,一任小淘气们随手摘了就吃。山上还多奇花异果,比如一种大朵的红花,于欲开未开时摘下,用力吮吸花萼,会有甘甜的汁液涌出,其味尤胜蜂蜜;还有盐酸杈,小孩子叫它“咸盐”的,是一串串绿豆大的暗色小果子,表皮结了层薄薄的盐霜,吃起来酸酸咸咸,很是过瘾,用来代替榨菜,摆在早餐桌上也不觉寒酸。就连楼前屋后的白玉兰树,除了贡献它独有的幽香,还另有用途:把吹落的花瓣收集起来,可以卖给市里的香水厂。这是孩子们偶尔帮补家用的好来源。山的馈赠,让我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度过了一个丰足的童年。

后来,又随父母迁回了湖南。住的地方还是郊区,老虎山下,一个叫做桃花坳的地方。老虎山上没有老虎,桃花坳却名副其实地种满了桃树。每到春天,桃花坳便美得不似人间,满山遍野的桃花若云霞般灿烂。那个地方到现在都没有通公共汽车,而花期一到,市里的人们便扶老携幼,或骑车、或步行,到桃花坳赏花、采花。那时我们的日子仍是清贫,但每年一次的花期却让我成长的岁月如歌。慢慢地,房子多了,桃树少了,后来干脆绝迹了,而在我考上大学以后,我们一家也搬离那个地方了。

于是跌落尘埃,一去经年。

刚结婚时,我们住在越秀山上。房子很旧,屋后是一面山坡,长满了不知名的繁茂花木。有朋友探望,见了这面山坡,皱眉道:“就怕滑坡。”可是我们刚刚结束了落魄的单身汉生活,再旧的屋子也是天堂。内心宁静的日子,重品山居滋味,自与童年少年时代不同,只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风和日丽的日子,山坡上花枝摇曳、草木葱茏。风雨至,则风声、雨声如战鼓,山影、树影交相辉映,竟有豪迈气象。闲来无事,常到山上四处游逛,走遍越秀山各处名胜。山色最美还是在春天。远望已是珠围翠绕、云蒸霞蔚,高的是木棉、紫荆,低的是杜鹃、芍药、大丽,各色应节花木赶不及地怒放,一座山像是要燃烧起来。近观则雾锁山岚,浓香扑鼻,经久不散。

我一直认为,我个性中一切与善、与美有关的特质,都缘于山的启迪和赐予。我深信,山的秀美与沉静能够抚慰人的心灵,使人懂得珍惜平实的生活,且在平实中仍存有理想,又使理想渐渐沉淀为脚踏实地的追求。我成年后的诸如生子、深造、转业等等关于人生的重大决定,都在那间小小的山居里作出,并且至今不悔。

几年前我们又迁了新居。新居在白云山畔,距离我儿时住过的地方只有两公里。虽然新居宽敞舒适,出入也以车代步,而几年来,儿子上学、我们上班,每天都早出晚归。又在新单位里打拼,身心疲累。童年时眷恋的山近在咫尺,却鲜少依偎。于是心灵开始蒙尘,神情渐渐忧郁,追逐失去方向。

某日要到广外办事,路程很近,索性沿着山边小径,经云溪公园,过鸣泉居、白云山西门,一路迤迤逦逦走了过去。在我的身边,一侧是喧嚣的公路,车流滚滚,红尘万丈;另一侧是山,林海层层,沉默而宽厚,荡涤一路尘埃。山势迂回平缓,如流淌的音符,慢慢地沁润我的心田。松涛阵阵,那是山的絮语,直抵我的灵魂深处,与我温柔对话。那一刻我明白,与山的缘分将萦绕贯穿我的生命,山始终在我的身边,不离左右。山以这样悠远、绵长的方式呼唤我,平复我的创伤,使我的内心回复柔软,步履回复从容。

(作者单位:广东省教育厅干部处)

责任编辑陈昭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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