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视角下的学生观系谱研究

2009-07-31 01:01蔡宗模
教学与管理(理论版) 2009年6期
关键词:人性中心儿童

蔡宗模

研究表明,涉及既往学生观的文献虽然不少,却存在以下不足:①缺乏对分类标准的审视。要么零散不系统,要么跟哲学思想搅和在一起;②很多分析放弃历史考察和整体观照。既不客观公允,也无助于吸收和建构。

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尝试着提出以下两个层次的认识标准,力图解决以往在学生观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第一层次,人性假设。管理学理论告诉我们,对人性的不同假设会导致不同的管理理念和管理实践。同样,对学生天性的不同预设,就会导致不同的学生观取向。但这是不够的,它只提供了一个起点,在具体的教育实践中还存在进一步的差异。这种差异首先来自不同的教育目的或者培养目标。

第二层次,教育目的(或培养目标)。教育目的总是在社会(包括宗教理想)和个人这两极之间摇摆,因此可以分出三大类:个人本位(以卢梭的“自然人”论为代表)、社会本位(以中世纪的“原罪论”为极端)和中间路线(以杜威的“儿童中心”论为典范)。

人性假设可以有不同的维度(比如善恶、工具、经济、关系等),考虑到通用性并兼顾课题特点,本文选取“善恶”维度,将历史上的学生观归并为五大类:性恶观、性善观、性兼善恶观、性非善恶观、性超善恶观。

一、性恶观

持这种学生观的人认为,人生来就是坏的甚至是有罪的,所以教育应该去恶长善,才能培养符合某种价值标准的人才。其代表有以下三种。

1“原罪”论

中世纪的教会教育提出的“原罪”论,是从圣经中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中演绎出来的。它认为儿童生来就是有罪的,所以应该“赎罪”、“禁欲”。他们把儿童看作是“上帝的羔羊”,教师可以上帝的名义随意处置,儿童却没有权力反抗。

“原罪”论建立在一个虚妄的假设之上,把儿童当作被动的物体,完全蔑视儿童自身的存在价值。难怪夸美纽斯要把这种教育称作是“儿童的屠宰场”。

2“烈性”论

德国教育家赫尔巴特认为,儿童生来就有一种“盲目冲动的种子”,处处驱使他“不驯服的烈性”以及“率直的欲望”,以致经常扰乱成人的计划,也把儿童的未来人格置于许多危险之中。因此必须严格管理,必要时可运用威胁、监督、命令、禁止和体罚在内的惩罚措施。

赫尔巴特虽然也注意到了儿童是“特殊的个人”,并在其完整的教育学体系中给予了应有的考虑,但其“烈性”论在强调教师的权威的同时,却相对忽视了学生的地位和作用。难怪后人把他视为“教师中心”论的典型代表,遭到杜威等人的猛烈抨击。

3“善伪”论

苟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人为)也(《荀子·性恶论》)。因为人生而俱有“好利”、“嫉妒”、“好声色”等不好的情欲,所以必须通过教育,才可以使人“改恶从善”,形成优良的品德,成为有修养的君子。除此以外,他还注意到环境的影响作用,重视“注错”(措置),重视“居必择乡”等。

“善伪”论非常注重环境和教育的作用,按黑格尔的说法,这种认识显然比性善论者深刻,因此更有利于社会人的培育。但是它在强调后天塑造作用的时候,容易把学生当成接受知识和思想的容器,造成对学生天性的压抑,不利于培养个性,发挥学生的创造力。这种观点在我国流传甚广,影响深远,成了老师打压学生的口实。

二、性善观

持这种学生观的人认为,人的本性是很好的,而使它变坏的原因是由于后天的环境阻止了它或者扭曲了它,因此教育的作用就是小心培植早已存在于儿童心灵中的这份善性,让它发挥出来就可以了。由于教育目的不同,其主张又不尽一致。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三种。

1“自然人”论

代表人物是法国启蒙主义者卢梭。他认为:“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在人的心灵中根本没有什么生来就有的邪恶”,是腐败的社会使人堕落,对儿童产生恶劣的影响。在卢梭看来,儿童就是儿童,儿童最重要的自然权利是自由。教育应顺从儿童的天性,进行自然的、自由的教育,使他们的身心得到自由发展,从而把他们培养成“自然人”。

卢梭站在“自然人”的立场,崇尚自然。反对封建教育,这对于解放儿童,解除传统宗教教育对人身心发展束缚,是有积极意义的。然而,“自然人”论难免有“遗传决定论”的嫌疑,也有把教育生物学化的倾向。

2“儿童中心”论

代表人物是美国实用主义教育家杜威。他认为,儿童在教育过程中处于中心地位,教育的措施应围绕他们来组织,教师在这一过程中处于次要地位,是以咨询者和辅导者的身份出现的。同卢梭一样,杜威主张从儿童的天性出发,实施自然的、自由的教育;不注重系统知识的传授,反对严酷的纪律和惩罚;主张儿童从生活中、从活动中学习,让他们去适应生活而不是为生活做准备。

“儿童中心”论是与以赫尔巴特为代表的“教师中心”论的对立面出现的,它重视儿童的个性特点和经验价值,重视儿童在学习中积极性和创造性,注重在实际生活中发展学生的能力,增长知识才干,反对被动接受书本知识,反对传统的教师中心,这些主张都是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可是“儿童中心”论也未免矫枉过正,不注重系统的文化科学知识的学习,轻视教师的作用,削弱了教育的社会功能。

3“放心”论

孟子认为,人生来就有四种“善端”,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和是非之心”(《告子上》).皆非由“外铄”,乃“我固有之”(《告子上》)。而教育就是发展人的这四种“善端”。他还认为,人生来就有不思而知的“良知”,不学而能的“良能”(《尽心上》)。因此,教育(主要是德育)只不过是“求其放心”、“存其心”、“养其性”而已(《尽心上》)。

这种学生观看到了儿童先天就有的巨大潜力,但在实际的教育过程中,儿童不可能不受后天各种社会环境的影响,教育也不可能制造一个纯粹的象牙塔把儿童与社会隔离开来。

三、性兼善恶观

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人性既非纯粹的善,也非纯粹的恶,而是善恶兼有。教育目的就是扬善抑恶,造就符合社会规范的人才。其代表有董仲舒的“性情”论和康德的“理性”论。

1“性情”论

汉朝的董仲舒不仅把人性分为上、中、下三品(“性三品说”),而且还把与生俱有的素质分作性和情。人性兼有善恶两个要素。所以,他十分重视教育,把受教育者之性看做是泥土,看做是金属,把教育者之教看做是陶匠之塑和冶匠之铸。

“性情”论看到了学生天性的发展潜力,并把这种潜力的实现看做是后天的事,这无疑是很有见地的。但是它把这种天性判成善恶两端,从而达到抑制恶性、发展善性的目的,就过于主观了。

2“理性”论

康德的“理性”论认为,儿童的本性中,除了有善的倾向之外,还有一种动物性冲动。这种动物性的冲动任其发展下去,就会成为一个无理性的人,这是不符合人的本质的。他说:“所谓教育指保育(儿童之养

育)、管束、训导和道德之陶冶而言。”

“理性”论强调人的理性的重要性和规则的权威性,强调管制学生的合法性,强调普遍存在着一个永恒的人性和人的最好价值理性即“善良意志”,这会导致教师的权威、教师的中心地位。按现代人性论的理解,人性不是单一的理性,而是多元的理性和非理性的复合体。教育不仅要发展人的理性,而且要发展人之非理性。教师不仅要认识到教育对象是理性的人,更要认识到教育对象是非理性的人,学会尊重学生多元的思想、情感和认识。

四、性非善恶观

这种学生观不从善恶的角度考虑问题,他们要么把儿童的心灵视为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要么把儿童的心智当作机器,彼此的区别只是多出或缺少了某些因素(或元件),因此教育不过是往上面添加一些内容罢了。著名的代表是“白板说”和“时钟”论。

1“白板说”

“白板说”是英国的经验论者、教育家约翰·洛克提出来的。“白板说”把人出生时的心灵比作一页“没有一切特性,没有任何观念”的白纸,观念和知识都是来自后天。由此出发,洛克认为,人人天生都是自由、平等和独立的,赋有同样的能力,因而人人都有平等享受教育、平等成长的权利,任何人在教育上都不应有特权。

洛克的“白板说”是对笛卡儿天赋观念论和中世纪“原罪说”的直接否定,有研究认为,它也是卢梭所以能够成为儿童的发现者的教育史前提,可见其在教育史上的进步意义。然而,“白板说”在否定天赋观念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将孩子从生活中得到的经验、已有的认知选择能力以及个性倾向性给忽视了。现代心理学和生理学的发展尤其是生物基因学的发展证明.人天生并不是“一张白纸”,“白板说”把学生看成是消极的、被动的,贬低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因而过分夸大了教育的作用。

2“时钟”论

持这种观点的代表是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他认为世界及人都是按机械的原则安排的,就像一座时钟。“心脏是发条,神经是游丝,关节是齿轮,这些零件一个推动一个,造成人的生命运动。”由此出发,他把儿童从伶俐到心智低弱分为六类,并认为,儿童“性格的差别只是由于自然的和谐里面多出了或缺少了某些因素所致”。

这种观点的突出特点,强调整体性、稳定性和有序性。就教育而言,其培养目标就是把学生培养成适合社会规则、适合世界运转的一个齿轮或者一个部件。这样,它必然无视学生无限多样的个性,轻视他们的能动性和创造精神,教育也变成了一架机器,只有规则和物.不见生命和人。

五、性超善恶观

这应该是教育在反思传统、适应现代社会的背景上,超越人性的善恶假设而达到的一种崭新境界。这种学生观认为,先天的人性不存在善恶问题,而是如何创设条件发展和完善的问题,根据教育目的的不同,大致可以把它们归并成三大类:唯智论、主体论和个性论。

1唯智论

唯智论是建立在近代科学理性主义基础之上的。它强调知识(主要是科学知识)和智力的重要性,重视书本知识的传授和智力的开发。在国内,过去的应试教育被人们斥为“知识本位”、“智力本位”,就是这方面的代表。在国外,布卢姆的差异教学理论因关注智力上的个别差异,影响较大。他所谓的个别差异仅仅是学习上的个别差异而不是学生的个性差异,是一种可以观察、预测、解释和改变的现象。因此,他要求学生达到的是智力上的统一结果而不是学生个性的自由发展。

唯智论过于注重知识的传授和智力的发展,在科学至上的年代曾盛极一时。但它是建立在学生片面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忽视了先天提供的多种可能,认为那是很难捉摸的;贬低了学生生活经验的价值,因为那不符合知识的标准。

2主体论

当代教育中流行的主体论,主要思想来源是现代的人本主义。它把学生看成是学习活动的主人,教师退到“助手”或“仆人”的位置。这有点像杜威的“儿童中心”论,两者的区别是:“儿童中心”论强调活动。看重经验,主体论更关注学习,侧重知识;“儿童中心”论学生是学习活动的中心人物,而主体论学生几乎成了世界的中心和主人;“儿童中心”论是对教师中心、书本中心的颠覆,而主体论是对唯智论片面发展观的超越。

主体论看到了学生在整个教育过程中的能动作用,高扬了学生作为完整的人的价值,从而把学生的地位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但是,主体论往往过了头.导致主、客二元对立和主体对客体的僭越。

3个性论

这一学生观起源于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存在主义人学理论。该理论认为,存在先于本质,人作为可以自明的存在者与整个世界息息相关。他没有什么统一的和固定的本质,人是他的生活世界的造物,每个人都是独特的、行动着的自我创造者,要了解人,必须了解他的整个生活。因此,个性论立足于“个人本位”,重视学生个体生命的整体性和能动性,把他们看成是不断发展变化中的特殊个人,尊重学生的选择和需要。

个性论不但考虑到了学生作为人的完整价值,而且把人放在不断变化的生活世界中,因而看到了人的生成性、变化性和创造性,从一个新的视角还原了主体人的存在意义,解决了人与物、人与人的对立问题,有利于师生关系、生生关系的和谐,也有利于社会与自然的和谐。但是,由于他只关注到了整体当中个体的特殊性,而不能很好地理解和把握这种特殊性,教育工作者对学生除了尊重可能就是放纵,对个性毫无办法,教育被堵在个陛的门外。按福柯的说法,因为教师只看到了学生的“半张脸”.他的另一面还埋在“个性”的黑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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