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修理谁

2009-08-17 09:53
飞天 2009年13期
关键词:堂叔胖子老李

尔 雅

尔雅,本名张哲,生于甘肃通渭鸡川。17岁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迄今在各类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约300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蝶乱》《非色》,散文集《一个人的城市》,学术随笔集《诗学与艺术问题》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高研班学员,甘肃省文学院荣誉作家。先后获得甘肃省最高专业文学奖“黄河文学奖”长篇小说一等奖、短篇小说二等奖,敦煌文艺奖,及甘肃省重点文艺作品项目资助等。现供职于兰州交通大学。

1

那辆摩托车停在饭馆门口。徐跛子往饭馆里走的时候,摩托把手戳了一下他的屁股。一般人的屁股左右对称,被车把戳一下没什么关系;可是徐跛子的屁股有一边翘得特别的高,车把正好戳在他的这一边,就等于是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往空中托了一下。徐跛子差一点栽倒在地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赶紧扶了他一把。那两个人,一个瘦一点,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像一个小学里教算术的老师,另一个是个胖子,胸前打着领带。他们打算在饭馆里请徐跛子吃鸡。徐跛子当时偏着头在跟他们说话,所以没有看见摩托车。

徐跛子站得稳定以后,伸出一只脚去踢摩托车。他说:“狗日的。”他那条好腿十分有力气,一脚过后,摩托车轰的一声,倒在地上了。

饭馆旁边的商店里立刻有个年轻人跑出来。是镇上中学的刘老师。他把摩托车拉起来,摆好。

“你把我的摩托踢倒干啥?”刘老师说,“它惹你了?”

“这狗日的戳了我的屁股,”徐跛子说,“它挡了我的道。”

“这么宽的街道怎么会挡你的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

“我就这么说话,”徐跛子说,“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接着徐跛子伸出他那条好腿,又把摩托车蹬到地上。摩托车差点砸到刘老师的脚。刘老师第二次把摩托车拉起来,摆好。刘老师的脸红了。“你是想故意找茬子对吧?你再蹬一脚试一试,你再蹬一脚?”

“你以为我不敢蹬?”

“你蹬。”

徐跛子伸出腿,又把摩托车蹬到地上。刘老师这会顾不得他的摩托车了,冲上去就和徐跛子动起手来。徐跛子虽然只有一条腿,但是非常灵活,跳来跳去就像是一只青蛙。眼镜和胖子也立刻加入了厮打。很快,刘老师就被他们打倒在地上,鼻子和嘴巴变得血肉模糊。徐跛子这时候还觉得不过瘾,他一跳一跳地用那条好腿踢刘老师,“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还要打我?呃?你个狗日的。”

街上聚集了几个人看他们打架。他们很有耐心地站在那里,就像是看一场武打电影那样。

有个老汉说:“他们为啥打架?劝一劝么,打出人命就不好了。”

忽然,三元从商店里跑出来,几步就奔到徐跛子跟前。徐跛子还没有看清楚是谁,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个拳头。胖子这时冲上来和三元纠缠在一起。刘老师趁机爬起来和眼镜对决。徐跛子抽空在地上转圈,他是要找武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块石头。他要是拿起这块石头,三元和刘老师就要吃大亏了。

老三这时候出现了,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还站着干啥?上去帮忙呀,妈的个逼。”说完老三就冲上去了。接着他身后有七八个年轻人都冲了上去。那些人里面,有些是刚才站在街上看热闹的,有些和老三一样,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剩下的一群人围成半个包围圈,看他们打架。场面热闹得跟过年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徐跛子和那两个同伙还有什么好打的,简直就像是三只鸡。刘老师趁机朝着徐跛子挥了一记重拳,徐跛子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一颗摔破的西瓜。他一面撤退一面威胁刘老师说:“狗日的你等着。”许多人看着徐跛子往前一窜一窜的样子,发出十分开心的笑声。

三元把刘老师带到钱多多的诊所里包扎。

钱多多说:“三元叔,你跟刘老师是亲戚?”

“要不是亲戚,我打徐跛子干啥?”三元说,“刘老师管我堂叔叫岳父,你说我们是不是亲戚?”

2

晚上,徐跛子走到镇上派出所里。他的鼻子上面粘着一块创可贴。眼镜和胖子跟着他。派出所的老李正躺在床铺上看电视剧。徐跛子掏出两包烟放到床跟前的桌子上。徐跛子说:“狗日的今天把我打啦。”

“我知道,”老李说,“打了就打了。”

“我他妈的也算是国家干部,说打了就打了?”

“你先踢人家的摩托车了,你还踢了三次,事不过三么,人家肯定生气。”

“老李,你怎么向着他们说话?”徐跛子有点生气,“好歹咱们是老交情么,你就一点都不管,就让他白打了?”

“不是我不管,”老李说,“是我管不了。”

老李从床上起来,给徐跛子倒了一杯水;又给另外两个倒了水。老李问,“这两个是谁?”

“我的手下,”徐跛子说,“很快就是我的手下,大学刚毕业,分配到我办公室的。——你说,你咋就管不了?”

“要光是中学的那个老师,”老李说,“那就简单多了,我把他叫来,给你赔不是,给你赔钱都行,可是镇上的三元、老三那帮都出来了,那我就管不了了,那就说明,人家老师是镇上的亲戚。”

“狗日的,”徐跛子说,“镇上的人就有那么牛逼?我还不信这个邪。”

“反正我管不了,你们私下商量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管了?”

“不管,我管不了。”

“那好,老李,”徐跛子站起来说,“我自己去解决。我要干出啥你不要问。”

“你爱干啥就干,”老李说,“只要你不出人命,我肯定不管。我就装作是聋子和瞎子,我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徐跛子说。接着他对两个年轻人挥了挥手,神情就像是电影里的黑道老大,“狗日的,咱们走。”

3

徐跛子他们走到中学里。校园里有一些学生在读书,几个老师站在一棵核桃树下面聊天。徐跛子他们走进一棵苹果树的阴影里。徐跛子观察了一会形势。对面是一排老师的宿舍。有几间宿舍里还有人进出。刘老师的那间宿舍亮着灯,窗帘拉起来,上面画了一块绿色的草地,草地中央是一条河,有几个孩子在奔跑,还有一群鸟在飞。

“狗日的,还得等一等,”徐跛子说,“咱们得秘密行动。”

徐跛子掏出烟,给每人发了一颗。三个人蹲下来抽烟,就跟在一起拉屎那样。

徐跛子这时说:“东西拿好没?别叫狗日的看见。”

胖子说:“你说的是菜刀吧?”

“还能有啥东西?你咋跟一头驴一样?”

“在,你放心。”胖子摸一摸肚子说,“它安稳得很。”

校园里安静下来了。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徐跛子对眼镜说:“你去敲敲门,看刘老师那狗日的在不在房间里。若是没有人,你就回来,若是开了门,你就先进去,我们随后就到。”

“淹死。”眼镜说。他说的是外国语,意思是好、同意、没问题。

眼镜摇摇摆摆地走过去了。他的一只手塞在裤兜里,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徐跛子看见他走到刘老师的门口敲门。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搂。没人,”眼镜说,“搂。我敲了十一下,房子里一颗屁也没放。”

“呃,那就再等。”徐跛子说,“我不信他狗日的不回来。”

他们又蹲了一阵。胖子看见树上的青果,就站起来抓树枝,终于摘到一颗,刚咬了一口,有个手电筒的亮光照过来。有个人说:“妈的个逼,谁在偷苹果?”

那人一边骂,一边走过来。徐跛子一看,原来是校长。校长也认得徐跛子,他说:“老徐,你蹲在这里干啥?拉屎?”

“没有,没有,”徐跛子说,“随便来看看。”

校长说:“你这话哄一条狗还差不多。”

“找个人,”徐跛子说,“校长就是比一条狗聪明。”

“我劝你回去睡觉。”

“为啥?”

“不为啥,”校长说,“刘老师不在,去亲戚家了。”

“不着急,”徐跛子说,“我们等他回来。”

“不回来啦,”校长说,“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我要锁大门了。”

“刘老师的亲戚家是谁?”徐跛子说,“我到他亲戚家去找。”

“不晓得是谁,”校长说,“你爱找就去找。”

徐跛子挥了挥手,三个人就走了。刚走了十五步的样子,徐跛子听见校长在喊他。

“校长还有事?”

“没事,”校长说,他举着手电筒对着他们三个晃来晃去,“我是忘了告诉你,刘老师亲戚家养了一条大狼狗,最喜欢吃生肉。”

4

晚上十点钟左右,他们来到二蛋的商店里。二蛋正打算关门。

“徐主任,”二蛋说,“是不是要喝啤酒?”

“喝,狗日的,”徐跛子说,“你先不要关门。”

“要是喝得少,你就买上回去喝,”二蛋说,“要是喝得多,就在我铺子里喝,我就算是瞌睡得像一泡屎,我也陪着你喝。”

“狗日的,我喝啤酒的钱多得是,”徐跛子说,“就在你这里喝,我也请你喝,你想喝几瓶就几瓶。”

二蛋叮叮当当地开了好多瓶酒,又打开两包好烟。他们四个人喝酒,抽烟。过了一会,徐跛子说:“二蛋,知道刘老师的亲戚家是谁不?”

“那有啥不知道的。”

“是谁家?”

“算起来也是我堂叔,”二蛋说,“我堂叔家。”

“狗日的,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堂叔家。”

“那不一样,”二蛋说,“比方说,三元叫堂叔,我也叫堂叔,但是我和三元就不一样。三元和你们打架,我不打。我站在对的一边,管他是不是我堂叔。”

“嗯,狗日的二蛋还像个好人。”

“我本来就是好人,”二蛋说,“我是许镇上数一数二的好人,不信你可以去打听。”

“二蛋,”徐跛子说,“凭你这话,我以后天天在你铺子里喝酒,别的铺子我不去。”

“喝嘛,”二蛋说,“你就是喝一汽车的酒我也有。”

“二蛋,”徐跛子说,“你得帮我做个事。”

“你说嘛。”

“你去你堂叔家里,把刘老师叫到这里来。”

“我不去,”二蛋说,“你不看看几点了都。”

“你去一趟,我不会让你白辛苦。”徐跛子说。他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摞钱,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的。他把钱扔到柜台上。“这是给你的。”

二蛋看起来考虑了一下。他拿起那张钱,在验钞机上面检验了两次。“行,我去一趟。”二蛋说,“但是咱要说好:我不一定能叫刘老师来,我要是叫不来,这钱你不能要回去,因为我也算跑了一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是讲道理的人。”

“狗日的,”徐跛子说,“你只要不跟我耍滑头就行。”

二蛋出了铺子,走了。徐跛子他们接着喝啤酒,喝了大概有四瓶之后,二蛋回来了。

“刘老师不来,”二蛋说,“我说破天他也不来。”

“这狗日的。”

“我堂叔还把我骂了一顿。我估计有人看见你们了。”

徐跛子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让这狗日的白打了?”徐跛子说,“这岂不是太丢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眼镜忽然插话说,“搂,搂,搂。”

“你说的啥意思?”二蛋说,“一句都搞不懂。”

“不能让他白打,”胖子说,“就是不能白打。”

“我有个建议,”二蛋说,“反正你们要在镇上打人,总是不方便。镇上人多,你根本就打不赢。”

徐跛子说;“你有屁就放。”

“刘老师的家就在刘家庄,”二蛋说,“你们都知道刘家庄在哪?镇子东面翻过山就是。明天是星期六。刘老师每到星期六就回他家里去。”

“好,”徐跛子说,“我晓得怎么弄了。”

“千万不要给别人说是我说的,”二蛋说,“我是看在你给的五十元的份上才告诉你的。”

5

第二天下午,徐跛子他们守在镇子东面上山的路口。刘老师要是回家,就必须要经过这里。这地方很偏僻,干啥都没人看见。除了徐跛子和跟着他的那两个,还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镇子北面李家庄的李伟大,另一个留了一头长发,看着像个没有屁股的女人。这人是李伟大县里来的朋友。李伟大个头很高,脸上有一道刀疤。前几年他带着一帮人,经常来镇上打架。有一次他砍断一个人的手指头,就到监狱里住了两年。后来他回到李家庄。跟着徐跛子的胖子原先就认识李伟大。早上胖子打电话给李伟大,说是有事情要他帮忙。李伟大到了之后,徐跛子请他喝了一斤酒,吃了一只鸡,李伟大又打电话到县里,过了一阵,他长头发的朋友也到了。这样他们算起来是五个人。

他们在路口等了三个小时,一直到中学放学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路口走过去七八个人,但是没有看见骑摩托的刘老师。后来有个人告诉他们说,刘老师中午就回家了,因为刘老师家里的一只猪生病了。

“咱们到刘家庄去,”徐跛子说,“到这狗日的家里去修理他。”

“我靠他奶奶的,”李伟大说,“你应该早打听清楚,这半天时间,都够刘家庄两个来回。”

他们沿着山梁往上走。徐跛子一跳一跳的,像是在跳舞一样。后来他找到一根木棒当拐杖。

“你还没告诉我,”李伟大说,“怎么个修理法?就你说的那个刘老师。”

徐跛子喘着气说:“呃,你随便修理,只要不死人就行。”

“行,”李伟大说,“就照你说的弄。可是你怎么感谢我们呢?”

徐跛子说:“我都请你喝了酒,吃了鸡了。”

“我靠你妈的,”李伟大说,“喝酒吃鸡算个球。你也太小看我们兄弟两个了。”

徐跛子看见李伟大有点生气,就说:“好说,好说,我当然不会亏待你的。”

“那你就先说好。”

“你说个数。”

“我靠,我怎么说?你他妈难道不知道行情?城里头一个指头、一条胳膊都是明码标价的。”

“咱们这是乡里,”徐跛子说,“乡里就没法和城里比了。”

“乡里更麻烦,”李伟大说,“我替你修理了刘老师,镇上的那帮狗日的,还有派出所要是找我,我跑都没地方跑。”

“派出所不管,”徐跛子说,“我跟老李说好了,那狗日的说是不管。”

“我替你修理,”李伟大说。他接着伸出手掌,朝徐跛子一晃,又把手掌翻过去,“你得给我们这个数。”

“一千?太多了,”徐跛子摇头说,“太多了。”

“最少就是这个数,”李伟大说,“不然我他妈就不干。”

徐跛子停下来看着李伟大。他喘着气,考虑了一会。“行,就给你们一千元,”他说,“不过得等事情办完了才能给。”

“你先给五百。”

“为啥?事情办完了给,我说话算数。”

“你先给五百,”李伟大说,“这是订金。剩下的五百事办完了给。”

“我身上的钱不够,”徐跛子说,“等下了山我一准给你。”

“你把钱包打开就知道够不够,”李伟大身后的长发这时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女人,“我日你妈的。我看见你的钱包里有。”

徐跛子说:“狗日的眼睛好亮。你啥时候看见我钱包里的钱了?”

“你要是能弄清楚,”长发说,“那你就不是跛子了。”

徐跛子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数了五张一百元的票子出来。李伟大把钱装到口袋里。他们继续沿着山梁往上走。

胖子这时小声说:“要不咱们不去了?”

徐跛子说:“为啥?”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胖子喘着气说,“我后悔叫李伟大来了。他这人办事不可靠。”

眼镜说:“淹死。我也这么认为。”

“狗日的,”徐跛子说,“都爬到山顶了,就这么回去?有啥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狗日的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

接着他们到了山顶。刘家庄就在山腰里。从山顶走到刘家庄,不会超过五分钟。很多树木把房子和院落包围起来。村庄里看起来很安静。只有一些鸟在村庄上空飞行。太阳快落到西边的山背后了。

6

他们在山梁上的一块低洼地里抽了一会烟。他们蹲在那里,就像是在一起拉屎。天气很好,还相当暖和,上山出来的汗很快就被微风吹干,他们都看上去很舒坦的样子。舒坦得都不想干啥。徐跛子就提醒他们说:“咱们可不是来这里睡觉的,对不对?”

“我靠。”李伟大说,“我他妈再抽一支烟。”

徐跛子给李伟大点上烟卷,然后很有耐性地看着他抽完一支烟。李伟大慢腾腾地站起来,拍干净屁股上的尘土。“走吧,”李伟大说,“该办事了。”

他们顺着山梁上的小道往下走。村子暖融融的,看起来就像是裹了一层纱布。

再有一百多步的距离他们就可以走到村口了。村口有一棵高大的柳树。一群鸟在树上鸣叫。这个时候,李伟大的手机响了起来。李伟大接上之后,大声问对方是谁,但是村庄里的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李伟大就爬到旁边的一块田垄上面。这会声音很清楚。他们能听见电话里有个人在骂李伟大。李伟大没有挂电话,也没有骂人,他相当有耐心地听对方讲话,一直到电话被挂断。李伟大没有说话,脸上是沉思的表情。

“狗日的谁这么大胆子,敢骂你?”徐跛子说,“是谁?”

李伟大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他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徐跛子。徐跛子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啥事?”徐跛子说,“李伟大,你别这么看人,挺■人的。”

“我靠,”李伟大说,“弄了半天,你他妈就没说清楚么。”

“啥没说清楚?”

“刘老师是三元的亲戚,”李伟大说,“你他妈应该早告诉我。害得我爬这么高的山。”

“管他是不是呢,”徐跛子说,“咱们办咱们的事情。”

“你是在放屁,”李伟大说,“你知道三元是干啥的不?你头上白顶了一颗脑袋,你比猪还笨。”

“你个狗日的,好好说话。”

“我就这么说,我靠。”

“三元是干啥的?”徐跛子说,“难道他比镇长还牛逼?”

“你们镇长算个球,”李伟大说,“三元是镇上最有钱的,有钱了干啥都成。我他妈可不想再和那狗日的有麻烦,我上回打架,就是他把我弄到监狱里的。我他妈不想进第二回。”

“这会他不敢,”徐跛子说,“我给派出所老李说好了。”

“派出所也算个球,”李伟大说,“派出所也是许镇的派出所,也得按镇上的规矩办事情。你以为是你们家的?”

“我县里还有人,”徐跛子说,“镇上管不了我找县里。”

“我靠,”李伟大笑起来了,“我就说你的脑袋还不如一头猪。刘老师岳父家是干啥的你晓得不?”

“干啥的?难道是县长?”

“我靠,”李伟大说,“他家的儿子在省里。人家都和省长吃过饭。回老家都是小汽车送来,又接回去。你算个球。你顶多就是个蚂蚁。”

徐跛子这会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原地转来转去。“那你的意思是不弄了?”徐跛子不甘心地说,“我们都到这狗日的家门口了。”

“不弄了,”李伟大肯定地说,“我他妈弄不了。我可不想为了你的一千元,再把我弄到牢里去。”

李伟大转身就走,长发跟着他也走了。

徐跛子说:“不行,李伟大,你不能说走就走。”

李伟大转过身说:“你还想干啥?”

“我不想干啥,”徐跛子说,“我是说你事情没办成。”

“我他妈办不了。”

“那就算办不了,”徐跛子说,“那你得把钱还给我。”

“啥钱?”李伟大说。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晓得钱的事。

“我给你给了五百元,”徐跛子说,“咱们在山下的时候我就给你了。”

李伟大做出回忆的样子,后来他总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李伟大说,“可那钱是你给的订金,你请我出来就得先给这么多。我都跟着你爬了半天的山,我应该跟你要辛苦费才对。”

“狗日的你讲不讲道理?”徐跛子生气地说,“你这不是讹我么。”

“我靠,”李伟大说,“我最讲道理,谁都知道我最讲道理。”

徐跛子那时候冲上去,准备要给李伟大一拳头。可是还没等他伸出手来,长发就一脚把他蹬到地上了。徐跛子顺着小路滚下去,跌倒在一块洼地里。他被淹没在飞扬的尘土里面,脸都没有了。另外两个本来想帮徐跛子的忙,但是李伟大就跟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那样站在那里。他们就只好站着没动。

再后来,月亮升起来了。他们五个人沿着山梁往回走。徐跛子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就像是幕布上演出的皮影。走了一阵之后,徐跛子发现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肯定是李伟大蹬了他一脚后掉到土里了。他就停下来,要求另外几个陪他回去找手机。李伟大和长发当然不会去,不过李伟大同意原地坐下来休息,等徐跛子把手机找回来。出乎徐跛子的意料,胖子和眼镜也不愿意跟着他回去。他们两个就跟事先商量过一样说:“我们实在是走不动啦,要去你自己去。”

“狗日的,”徐跛子说,“不去了就算球,我明天再买一个。”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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