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欣笔下的“雅女”和“俗女”

2010-08-15 00:42程传荣贵州安顺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名作欣赏 2010年18期
关键词:张欣小说文化

□程传荣(贵州安顺学院, 贵州 安顺561000)

论张欣笔下的“雅女”和“俗女”

□程传荣(贵州安顺学院, 贵州 安顺56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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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女”“俗女”是在张欣小说中出现的较为频繁的审美意象。张欣企图通过这两类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来探究她的关于良知与物欲,关于坚守与退让,关于精神与物质、婚姻与爱情之间的种种追问。

在谈及张欣的作家的身份时,许多人将其定位为通俗作家,对这种说法评论作家本人并不认同,而是将自己的作品归为“严肃的纯文学创作”①。由于张欣是20世纪90年代走上文坛的。她所观察的社会(尤其是处于改革开放前沿的广州)变化让她有了太多太多的困惑和思考。这其中,雅文化地位的下降和俗文化的异军突起所引起的都市人的困惑或转变是张欣身同感受的,她企图通过所塑造的一组组二元对立的人物形象来完成她的文化思考。这其中,“雅女”“俗女”是在张欣小说中出现的较为频繁的审美意象。

一、雅女类型及特征

“中国古代,‘雅’都是士大夫阶层所特有的,雅文化是士大夫文化、贵族文化;‘俗’则属于平民百姓的,下层人民的,俗文化就是下层人民的至俗文化。”②从孔子的尚雅鄙俗开始,“雅”往往与绅士风度、琴棋书画、学养深厚、气度温文尔雅等等联系在一起。而“俗”则是粗浅的、大众化的、出身低微的表征。在张欣的小说中的雅女和俗女形象,正是以传统文化中的雅俗标准为参照塑造的。

在张欣的小说中,雅女形象有这么一些类型:

1.在“出世”与“入世”间困惑的“知识女”

张欣笔下的雅女,父亲大多是部队的高干,本人又大多毕业于大学。她们在功勋卓著的父辈们优越的环境——部队大院——中长大,具有一种地位上和身份上——与众不同和根正苗红——的优越感。父辈们为她们在工作上及人事上建构的稳定的网,使她们“不需要用暴富换取虚荣、名誉乃至辉煌的”(《你没有理由不疯》)。除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外,父辈们在理想主义高扬的年代形成的“主义至上”的观念及上世纪革命的知识分子所尊崇的传统文化的一些精髓,如舍生取义,鄙名轻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也在深深地影响着她们。在计划经济时代到来时,面对这个物欲的、利己的、身体消费至上的社会,她们曾信仰的一切和大众正在追逐的是那么格格不入,她们痛苦、她们无奈乃至困惑。

在小说中,张欣不止一次地让这些“知识女”,在突发的事件中为钱而困,而不得不向世俗低头。如《爱又如何》的可馨因为不屑于钻营和倾轧,在单位遭到排挤,被迫辞职。当孩子生病,公公脑溢血,急需用钱时“这样清高的一个人,居然每天晚上梦到钱,很多很多的钱”。最后,为了解决困境,她放弃了对纯文学的热爱,成为一个地下掮客,为书贩子和末流作家牵线搭桥。

在小说中,这些女性们的从俗是有底线的,《首席》中的飘雪,对来自贫穷山区的玩具厂厂长罗小虫总是鼎力相助而不要回报。《你没有理由不疯》中当谷兰知道自己推销的药的提成一瓶高达八十时,说:“我不愿意赚昧心的钱”,建议将钱交给希望工程。当发现某公司隐瞒了生产的儿童生长素被污染的事实时,她宁愿牺牲丈夫的升迁的机会,也要将此事披露出去。《掘金时代》中的穗珠,在生意受骗公司面临崩溃的边缘时,她也考虑过把受骗购进的假药和真药混在一起卖给客户,但总是举步维艰。这就是雅女们的显著特点,当她们在要满足现实的追求就不得不违背自己曾接受的道德观念时,与生俱来的物欲和接受过教育所形成的价值观之间的冲突总是萦绕在她们的心头。

2.在坚守还是从俗间苦苦挣扎的“艺术女”

张欣笔下的雅女们,不论是老一辈的还是年轻的一代,大多接受过较高的教育,如《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的夏母,《如戏》中的弱萍。而毕业于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的她们的女儿或侄女们,除了接受了现代大学的熏陶外,长辈们的耳濡目染,使她们有着更加不俗的艺术品位和生活情调。她们从事的职业也与艺术有很密切的关系。可是,虽然有着不俗的品味,身处转型时期的广州的她们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尴尬,《冬至》中的三个文工团的女演员,在文工团解散后,两个被迫改行,一个到民族乐团当了乐手。《舞》舞编甘婷,只有到健美中心去教健美操。《亲情六处》维沉、俐清在话剧团连工资都紧巴巴的情况下,一个去傍大款,一个给暴发户们做陪衬。

尽管如此,雅女们还是选择了坚守,《如戏》中的希佳,在事业面临挫折时“还是再守一守吧,这年头,四面出击不容易,困守就更难。都市人一个个潇洒地飘起来,沉下心做一点事的,凤毛麟角。既然不愿意归类于普及型,也只好傻下去,不被人理解了。”《冬至》中的小米,哪怕到了民族乐团,也坚持天天练琴。《舞》舞编甘婷,当听到《自梳女》的节目将可以参加国际大赛后,立刻辞掉兼职,全身心地投入。《亲情六处》里的维沉,听说话剧团将排新戏,便立刻打道回府。相比于同时代的很多追求“情感零度”的作家,张欣总是将她的赞美与同情毫不吝惜地投注在这一个个艺术女身上。在张欣看来,她们对纯粹艺术的坚守本来就是对“雅”的捍卫,而“雅,无论是儒家文化塑造出的古雅、典雅、文雅,还是道家文化浸润出的清通绝逸、独韵高标的高雅,都凝聚着浓厚的文化积淀,标识着人类文明能达的境界,往往成为一个民族文化形式的经典。雅的展开可以作为人的文化素质的提高以及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尺。”③

3.以传统道德为参照的“贤淑女”

在张欣的小说中,我们还可看到另一类雅女形象,那就是以传统道德为参照的“贤淑女”们。她们无一不是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化身。她们容貌端庄,举止优雅、从容淡定、恪守传统、忠于爱情。如《仅有爱是不能结婚的》中的夏遵义,《致命的邂逅》中的寒池。张欣竭力突出了她们的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在张欣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地写到了“贤淑女”们在遭到背叛后的隐忍,她们都没有采取“一哭二饿三上吊”的行为,连激烈的指责都没有,而是默默承受,甚至在情敌面前,也表现得相当的理智和克制。

张欣尤其欣赏那种宠辱不惊、淡定自如的女性,如《岁月无敌》中的方佩,《婚姻相对论》里的寒棣。这种人物特征与道家追求的自然无为,摒弃世俗之累,以虚静之心淡然处之的雅士态度是一致的。这些按传统(或者是男权的)美德规范塑造的这类女性人物,得到了来自大众(这其中当然包括被男权文化所同化的女性读者)的欣赏。从女性主义者们的角度看,这种美德是值得质疑的。从小说中这些贤淑女暗淡的结局来看,张欣还是如实地反映了这种传统美德今天面临的尴尬处境。正所谓“古曲虽自爱,今人已不弹”(《仅有爱是不能结婚的》)。在不断地徘徊于传统与现实之间的同时,张欣塑造了另一类女性形象,来回答着她对现实的种种困惑。这就是作为“雅女”的对比映衬的“世俗女”形象。

二、俗女类型及特征

张欣小说中的俗女们,有这样两类:

1.看破红尘的“金钱女”

这类女性如《亲情六处》中的简俐清,《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中的商小燕,《冬至》中的叶冰琦。她们或由于生活中受到打击,或事业上遭受挫折,从而看破红尘;或者成长于商业社会,被流行的大众文化所同化。从此拜物、拜金,享乐是她们人生的最大目标。她们是商业社会里最坚定的消费大军,传统的道德观念对她们已失去了约束。商业社会制造了她们的消费方式,她们的消费又推动着商业社会的发展。在这个身体消费的时代,她们似乎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身体的种种消费欲望,而为了满足自己的这种欲望,她们又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别人的消费对象。她们是自我的、自私的。

简俐清在话剧团不景气的时候就迅速把自己包给一个老总一年,用掘到的第一桶金自己开了一家时装店,很快买了跑车。《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中的商小燕,则是一个现代版的“红颜祸水”,她在被售楼公司的总经理甩了之后,和有妇之夫智雄同居,因为她不善体贴,智雄最后事业跌入低谷。而商小燕在总经理回来向她求婚时,投入了他的怀抱。《冬至》中的叶冰琦嫁给一个香港老头做小老婆。对于这类女性,张欣的态度是复杂的,同时,她又对她们的自私、自我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有着清醒的认识,更对为了金钱出卖身体的女性命运持怀疑的态度。这些“金钱女”完全放逐了自己的精神追求,而只听从于感官召唤的人生无疑是苍白的。

2.出身低微或孤苦的市民女

她笔下的这一类形象往往来自农村或城市里较为贫寒的家庭。这些女孩子,由于较少接触精英文化,不像雅女们有那么多精神上的困惑,所以,滚滚的商海大潮不仅没有淹没她们,反而让她们如鱼得水。《爱又如何》中保姆出身的菊花,由于很快摸准了畅销书的行情,后来成了书商。几乎是孤女出身的爱宛,在计划经济崩溃的第一时间内承包了商场,“很快成为一颗商界瞩目的新星”。《如戏》中的海之从一个打杂的,因为公关中能拼酒,又善于利用四通八达的关系,最终调到电视台文艺部而长袖扇舞。

张欣在叙述着这样一个个市民女的成功故事时,态度是暧昧的,一方面,对提供了市民女们成功机会的这样一个社会背景,她是有疑义的,但对于这些市民女的成功手段,她是宽容的。她赋予了她们很多传统的美德,如知恩图报,侠肝义胆。对雅女们,她们是曾经或还在崇拜的。从“雅女”和“俗女”的友谊中,我们却看到了一种文化现象,“任何社会文化的雅与俗往往有一种向对方靠拢的本然倾向。社会上层(执政者和知识阶层)往往向社会底层强加自己的文化(雅文化),包括将自己的文化通俗化以扩大对全社会的影响;同时,出于猎奇或调节的目的而从俗文化中汲取营养。社会底层呢,往往出于仰慕而仿效雅文化,即所谓上行则下效;同时,俗文化又以其质朴清新吸引社会上层,俗文化的有部分逐渐被雅化。”④

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可看出,张欣的创作是企图完成“文以载道”这一严肃文学的任务的,但当她为了作品的“好读、好看,道出真情”⑤而不加鉴别地把一些大众的审美标准作为塑造人物的参照时,她的一些小说就不可避免的显示了流俗性。通过这一个个在世纪末的都市“雅女”“俗女”挣扎、浮沉的故事,我们看到了社会转型时期文化的冲突中都市女性对道德、事业、家庭、爱情和婚姻的重新思考与选择,这也是张欣的通俗作品的价值之所在。

① 《华夏时报》,《张欣:我不是“大陆琼瑶”》,2005年11月30日。

② 高春民:《介于雅俗之间的审美趣味》,《哈尔滨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

③ 邢建昌:《雅与俗:传统与现代的变奏》,《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98年第1期。

④ 许嘉璐:《论民族文化的雅与俗》,《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⑤张欣:《张欣文集·序》,群众出版社,1997年版。

(责任编辑:吕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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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传荣,贵州省安顺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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