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叛逆者的不归路
——萧红作品中的自叙性分析

2010-08-15 00:42张文莉燕山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名作欣赏 2010年18期
关键词:呼兰河情结萧红

□张文莉(燕山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河北 秦皇岛066004)

一个叛逆者的不归路
——萧红作品中的自叙性分析

□张文莉(燕山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河北 秦皇岛066004)

自叙传 无家 无爱 孤独 寂寞

萧红的作品不仅有浓郁的抒情色彩,而且其中人物的遭遇与性格,都闪动着萧红本人的身影。以其“无家—漂泊”“乏爱—叛逆”“孤独—寂寞”等萦绕其一生的感情纽带构建了其作品中挥之不去的“萧红情结”。

如果说风格即人,那是因为作家艺术风格的形成,是和作家的生活道路、个性气质以及他的思想艺术主张紧密相连的。萧红就是对生活有着深重依赖的自传型的作家。读萧红的作品,我们时刻感到她忠实于生活的观察与感受,感到她创作与其身世及思想情怀的水乳交融。萧红的作品不仅有浓郁的抒情色彩,而且其中人物的遭遇与性格,都闪动着萧红本人的身影,萧红以充分感性化和个性化的艺术方式回味拥抱拒绝着她一生的苦难与飘零,以其“无家—漂泊”“乏爱—叛逆”“孤独—寂寞”等萦绕其一生的感情纽带构建了其作品中挥之不去的“萧红情结”,由此使其作品带有了浓郁的自叙传色彩。

一、“无家—漂泊”

萧红的童年是寂寞而又孤独的,对于幼小而天真的萧红来说,家庭的一切她是既无法选择又无从改变的,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应有的精神家园在怒骂声中消逝。“……九岁时,母亲死去。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后来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刺一样,他斜视着你,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眼角,而后往下流着。”祖父是她在家庭中唯一的依存对象。但祖父的去世却把萧红在人间的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也割断了她和这个封建家庭的最后一道情感联系,萧红的物质家园从此彻底失去了。

无家的思绪时时困扰着萧红,使她长久地陷入深深的寂寞中,而且无家的阴影郁积在萧红心头,在她内心形成了难以解脱的“无家情结”,这一情结一直左右着萧红的思想和情绪,甚至影响了她整个的创作历程。

无家的痛苦使萧红期望从别处获得家的代偿,因而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有个家的愿望。在这种“无家情结”的挤压下,孤独的萧红敲开了她的逃婚对象王恩甲的大门,对于萧红来说,王恩甲是个油头粉面、纨绔气十足的公子哥,是一个令她十分讨厌的人,但这时的萧红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受惊的小鹿,她渴求得到家的保护,哪怕是和自己最讨厌的人建立的家。于是,她和王恩甲在东兴旅馆一住七个月,最后带着几个月的身孕和600多块钱的债务被抛弃在这里。这个所谓的家悲剧性而又带有必然性地失去了。

后来侠肝义胆的萧军拯救了落难于旅馆中的萧红,两个不甘做奴隶的灵魂因相爱而结合。他们像春天的燕子一般,一嘴泥,一嘴草,在商市街筑起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这个家慰藉了萧红那漂泊的灵魂,让她度过了好几年安稳的时光。但萧军的粗鲁暴躁的性格和大男子主义的作风以及他先后与陈娟、许粤华之间发生的两次没有结果的恋爱,又一次使萧红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中,她三次逃离这个家,东渡日本,又三次回到萧军身边,除了因为她对萧军那难以割舍的爱之外,还有她对于“家的感受”的那种贪婪的渴望。

“无家—漂泊”情结萦绕萧红一生,无家的痛苦使萧红有着强烈的对家的渴望,而家带给她的却总是伤害。这就是萧红的不幸。但萧红的一系列创作却都与家有着剪不断的联系。《蹲在洋车上》、《镀金的传说》、《祖父死了的时候》三篇忆家之作写于萧红被迫离开哈尔滨到青岛前的三个月内,即将远走他乡时,萧红突然想起了疼爱她的祖父,想起了她童年所崇拜的二伯父,想起了呼兰河老家一些有趣的往事……心中不免生出伤感。

萧红和端木蕻良客居香港之后,个人的孤苦,离乡的哀愁,亡国的痛楚,使苦痛了太久的萧红借《呼兰河传》、《后花园》、《小城三月》等忆家之作表达了“回到家里去”的冲动和渴望。

“无家—漂泊”成为这些作品的主题,不能不说其中注入了太多太多的萧红情结。萧红的“无家情结”反而引导了她对家的苦苦依恋,在遭受委屈和痛苦的时候,“家”始终是她内心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尽管几许伤害,几许无奈。

二、“乏爱—叛逆”

“萧红自童年起就缺乏爱,当她长大成人后,如果有人给她一点爱,她就会全身心地去爱,同时渴望对方也全身心地爱她,但实际上是做不到的,所以她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痛苦,一次次地孤独。”“由爱的缺失、追求、获得爱中的挣扎直至爱的葬礼,从女性视角看正是贯穿萧红短暂而不幸的生命的最为凄美的乐章。”作为一个漂泊的无家的女人,萧红性格中有了软弱的一面,她渴望依赖别人,渴望得到别人的保护,但童年不幸的生活经历和来自家庭的压迫又使她从小就形成了性格中极度自尊、富于叛逆性的一面。

她缺乏爱,渴望爱,但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又表现出意识上的叛逆。因为中国浓厚的男权意识,她无力把握外界;因为“男性”太强大了,她对自己也怀疑和否定起来。她深深感受到女性的依附,而陷于苦闷和悲哀。但这些深切到肌肤发梢的感受却使她在“以一个女性记录者的身份、眼光观察体味身边身外的人事”时,“天然地将视线放在了更多一层生命苦难的农妇身上”,《王阿嫂的死》、《生死场》、《牛车上》、《三个无聊人》、《呼兰河传》、《小城三月》等作品中都融注了她对女性命运的关注。

《小城三月》的春象征着一股催人觉醒的力量:春来了,人人都久久等待着一个大暴动,今天夜里就要举行,人人带着犯罪的心情,想参加到解放的尝试……春吹到每个人的心坎,带着呼唤,带着蛊惑……因而作者轻叹:“假若春天悄悄在什么地方留恋了一下,就会误了不少生命。春天为什么它不早点来,来到我们城里多住一些日子,但那是不能的了,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

三、“孤独—寂寞”

作为一个“内观和自传体型的作家”,萧红“最成功和最感人的作品,大多是经由她个人主观和想象,将过去的事,详尽、真实地在创造”。1940年,在萧红怀着孤寂的心情来到她人生旅途的终点站——香港,并过上更为孤寂的生活的时候,萧红的内心完全被更加深度的孤寂所充盈,“痛定思痛”,她的孤寂情结不可抑制地在她的作品中频频露面。

《呼兰河传》创作于萧红人生中最孤独、寂寞的阶段。在《呼兰河传》中,萧红儿时的不幸几次露面。“……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有一天祖母看我来了,她拿了一个大针就到窗子外边去等我去了。刚一伸出手去,手指就痛得厉害。我就叫起来了。那就是祖母用针刺了我。”……萧红自己也坦白:家里人越多,我就越寂寞,就如茅盾在《〈呼兰河传〉序》中所言:“《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可以说,呼兰河一直是萧红孤独和寂寞的源头,是它孕育了萧红,也孕育了萧红情结,孕育了萧红带有自传色彩的文学生命。

作为自传型作家,萧红的作品一方面逼真细腻生动自如地展示了她曲折传奇纷繁复杂的人生,一方面笔端不可抑制地流淌着那些外人很难有的切肤体验和内心冲动,传达了她梦幻般多变而微妙的内心生活。作为女人,萧红是一个叛逆者,她执著地与命运抗争,在一个强大的男权中心社会中,坚守着自己的独立与人格。作为作家,萧红是一个叛逆者,在那个一切以政治为中心的时代,坚守自己的自由主义的政治立场,用自己的心去写作,用自己十足女性化的文笔去书写自己的情感历程。

但是萧红走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路,她心存大志,却无力回天,她不停抗争,却孤苦一生。萧红是一本百读不厌的书,她的身世、她的苦难、她的爱情、她的寂寞,无一不扣动着我们的心弦。萧红漂泊流离反抗斗争的一生,无奈地结束在战争的硝烟之中。未竟的事业,卓越的才华,三十一岁的青春,都随风飘逝了。只有她的灵魂和不朽的作品,还保留在后人的记忆中,而且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愈益显示出其永恒的魅力。

本论文系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20世纪中国女性自传史论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HB2009G15

① 朱旭晨.刘庆邦中长篇小说中的自叙性分析[J].文艺争鸣,2005:(2).

② 肖凤.我为什么要写《萧红传》[A].见肖凤.悲情女作家萧红[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215.

③ 铁峰.萧红文学之路[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1991,89-90.

④ 汪凌,萧红:寂寞而飘零四方[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170.

(责任编辑:吕晓东)

张文莉,河北燕山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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