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理论内涵及其经济伦理意义

2010-08-15 00:47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 2010年2期
关键词:拜金主义金钱市场经济

吴 兵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 四川成都 610072)

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理论内涵及其经济伦理意义

吴 兵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 四川成都 610072)

马克思;拜物教;经济伦理

马克思拜物教理论不仅从现象上揭批了拜物教的种种危害,科学划分和区别了拜物教的三大类型,更重要的是他深刻揭示了拜物教产生的经济根源、阶级实质,提出了扬弃的根本路径。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运用科学批判的话语从历史主体发展的视角与观念的层面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与反人道性。它对于我们应对当代中国经济伦理建设面临的挑战与困惑,走出拜金主义的意识形态迷雾,重建科学的财富伦理观意义重大。

自从我们选择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路就伴随着经济与伦理的冲突,我们看到一方面是整个宏观经济的突飞猛进,另一方面是社会道德状况的纷繁复杂。站在不同的价值立场上,人们对当下的社会道德状况作出爬坡论或滑坡论的评价,彼此争论不休,莫衷一是。有人干脆提出“划界论”,经济与伦理各行其事,各得其所,“经济学不讲道德”的论调大行其道。无论今天人们对道德状况的评价如何,利益驱动好像无需争论,因为金钱标准越来越成为一种普遍的世俗价值取向。马克思恩格斯曾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而今天面对势如破竹的拜金潮,道德也作为一种资本唐而皇之地被摆上了“交易成本”的记价器上,温家宝总理在 2009年两会强调:“中国的现代化绝不仅仅指经济的发达,它还应该包括社会的公平、正义和道德的力量。”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拜物教的科学批判为我们走出金钱的迷雾,探索经济发展的人文精神提供了理论指南。

一、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理论内涵

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所作的深刻批判中,一个重要方面是物役性现象,即人被物的力量所奴役和支配的主客体关系颠倒现象。这种物役性现象在意识层面上的反映就是资产阶级的拜物教观念。马克思不仅从现象上揭批拜物教的种种危害,科学地划分和区别了拜物教的三大类型,更重要的是他深刻揭示了拜物教产生的经济根源、阶级实质,提出了扬弃的根本路径。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运用科学批判的话语从历史主体发展的视角与观念的层面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与反人道性。因此,它成为我们走出拜金主义怪圈的有力思想武器。

1.商品拜物教:商品世界经济关系的“宗教式反映”

马克思说,初看起来商品好像是一种很简单很平凡的东西,就它的使用价值和它是人的劳动产物角度考察,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例如,用木头做桌子,木头的形状就改变了,可桌子还是木头,一个普通的可以感觉的物。然而,当它一旦作为商品出现,它就变成既可感觉又不可感觉的一种十分复杂的东西,“它不仅用它的脚站在地上,而且在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用头倒立着,从它的木脑袋里生出比它自动跳舞还奇怪得多的狂想。”[2]“充满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3]劳动产品一采取商品的形式就具有了迷一般的性质。马克思发现,商品拜物教的形成是由于生产商品的私人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质,即私人劳动的社会等同性,采取价值、价值量、货币等特殊形式引起的。具体地说,在商品经济中,出于交换的原因,人们不得不通过市场让渡其劳动产品,由于各个生产主体利益的个别性,个别劳动时间又千差万别,个别劳动必须采取社会劳动的等同性即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这一价值形式来统一量度,亦即按价值规律办事,并由货币作为交换的媒介,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内在而直接的交换劳动的生产关系便只能颠倒地表现为商品与商品的物与物的外在而间接的关系,从而使这些商品具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性质。马克思分析说:“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劳动产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商品形式和它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是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物的关系完全无关的。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虚幻形式。因此,要找一个比喻,我们就得逃到宗教世界的幻境中去。在那里,人脑的产物表现为赋有生命的、彼此发生关系并同人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产物也是这样。我把它叫做拜物教。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就带上拜物教性质,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产分不开的。”[4]这就是一种极大的神秘倒错,由于无法透视颠倒了的物化社会关系,遂将这一关系产生的非实体性社会存在错认成物品本身的属性,这就是商品拜物教的真实发生。资本主义是典型的商品经济,“资本主义生产的当事人是生活在一个由魔法控制的世界里”。[5]而我们只要逃到别的生产形态中,(比如封建社会里,无论我们怎样判断人们互相对待的装扮,人与人在劳动上缔结的社会关系,总是表现为他们自己的人的关系。)“商品世界的一切神秘,在商品生产基础上包围着劳动产品的一切魔法妖术,就都立刻消灭了”。[6]这就是说,商品拜物教是历史的而非永恒的现象。

2.货币拜物教:个体受到抽象统治的“谜一般的形式”

如果说,马克思对商品拜物教的分析是他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批判的第一个层面也是较为显见的层面,那么,他的货币拜教理论则是对其第二层级的揭露。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金钱世界,“一切东西,不论是不是商品,都可以变成货币。一切东西都成为可以买卖。流通成了巨大的社会蒸馏器。一切东西抛到里面去,再出来时都成为货币的结晶。连圣徒有遗骨也不能抗拒这种炼金术;更不用说那些人间交易范围之外的不那么粗陋的圣物了。”[7]货币是资本主义社会惟一的现实和价值,成为一般社会财富的代表。因此,拜金主义成为必然。在货币形态上,拜物教的性质更加深了,因为当商品的交换价值还是通过与另一种物品关系表现出来时,人们还有可能想到其中隐藏着某种社会关系,而在货币形式上,连社会关系的这点痕迹也消失了。面对这种更神秘的现象迷雾,马克思说:“我们要做资产阶级经济学从来没有打算做的事情:指明这种货币形式的起源,就是说,探讨商品价值关系中包含的价值表现,怎样从最简单的最不显眼的样子一直发展到炫目的货币形式。这样,货币的谜就会随着消失。”[8]马克思分析道:“当一般等价形式同一种特殊商品的自然形式结合在一起,即结晶为货币形式的时候,这种假象就完全形成了。一种商品成为货币,似乎不是因为其他商品都通过它来表现自己的价值,相反,似乎因为这种商品是货币,其他商品才都通过它来表现自己的价值。中介运动在它本身的结果中消失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商品没有出什么力就发现一个在它们之外、与它们并存的商品体是它们的现存的价值形态。这些物,即金和银,一从地底下出来,就是一切人类劳动的直接化身。货币的魔术就是由此而来的。”所以马克思说:“货币拜物教的谜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谜,只不过变得明显了,耀眼了。”[9]货币消灭了真实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差别,遮蔽了现象背后的一切,人与人之间交换劳动的社会关系的神秘性现在干脆成了无解之谜。

3.资本拜物教:个体经济的物化到总体社会的物役化

总体资本拜物教是最能迷惑人的,如果说前两种拜物教是一切商品经济社会共有的现象,那么,资本拜物教则是资本主义社会独有的谜。在资产阶级经济学中,讲得最多的“资本 ——利润 ”、“土地 ——地租 ”、“劳动 ——工资 ”三位一体的公式是被视为公理的,而马克思通过对剩余价值来源问题的科学揭示,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这个“表示价值和财富一般的各个成分和它的各个源泉的联系的经济三位一体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神秘化,社会关系的物化、物质生产关系和它的历史社会性质直接合而为一的现象是已经完成了。这是一个荒唐的、颠倒的、倒立的世界”。[10]总之,“收入的形式和收入的源泉以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表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11]马克思之能彻底揭去资本拜物教的迷雾,就在他区别了劳动和劳动力这两个不同的概念。马克思首先考察了经济生活中的两个不同的流通过程:一是为买而卖的商品——货币——商品 (W—G—W);另一个是为卖而买的货币——商品——货币。在前一个过程中,支出货币是为了获得另一使用价值,而后者则是为了交换价值,用马克思的话来说,人们让“货币走开,只是因为他怀着狡猾的意图,要把再取回。所以,货币只是被垫付”。[12]再取来的 G已经不是原来等量的 G,而是多了个△G的 G’,这个能生钱的钱已不再是一般货币,而是资本,故马克思把这个 G—W—G称之为“流通领域里出现的资本的总公式”,这一公式简化一下,就出现了“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即 G—G’,这也就是生息资本。在马克思看来,生息资本作为能生钱的钱是“自动的拜物教”、“纯粹的拜物教形式”,在这里,“物神达到了完善的程度”。

既然流通中遵循的是等价原则,资本流通中又何以会多出一个△G?一定是有一种特殊的商品,它的使用过程就是劳动过程,也就是价值创造过程,马克思在区分了劳动和劳动力的不同之后指出,资本家付给工人的工资只是劳动力的价格,而不是劳动的全部报酬。由于工人一无所有,他只能靠出卖自己唯一的资产——劳动力为生,在劳资在市场上平等地等价交换后,劳动力的使用权已让渡给资本家,剩余价值的秘密正在于劳动力这一特殊商品的使用过程。一旦离开了这个虚假的平等交换和流通过程,“原来的货币所有者成了资本家,昂首前行;劳动力所有者成了他的工人,尾随于后。一个笑容满面,雄心勃勃;一个战战兢兢,畏缩不前,像在市场上出卖了自己的皮一样,只有一个前途——让人家来鞣。”[12]在工厂里只有作为吸血鬼的资本家和等待被剥皮的工人。马克思在揭示资本的本质和资本家的贪婪时指出:“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获取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资本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活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13]马克思还批判道:“资本由于无限度地盲目追逐剩余劳动,像狼一般地贪求剩余劳动,不仅突破了工作日的道德极限,而且突破了工作日的纯粹身体的极限。”[14]它“零敲碎打地偷窃”工人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当人们为“体力和智力的衰退、夭折、过度劳动的折磨而愤愤不平,资本却回答说:既然这种痛苦会增加我们的快乐 (利润),我们又何必为此苦恼呢?”[15]总之,在资本主义工厂里的残酷连但丁所能想象的最残酷的地狱也赶不上。这就是交换和流通领域之外发生的一切,这也正是要被遮蔽起来的真相。这是平等假象背后的不平等,公正之后的不公正。资本主义世界是一个地地道道颠倒了的虚伪的世界,因为,明明是工人通过劳动养活了资本家,可现象却表现为资本家发给工人工资养活工人。明明是由劳动者创造的财富,却颠倒地表现为资本这种“能生出钱来的钱”的神力。资本以一种强权和欺骗成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人们跪倒在它的脚下,这就是资本拜物教的秘密。

马克思揭去了拜物教——尤其是资本拜物教的神秘面纱,其意义在于:它告诉人们,资本价值的增殖不是来自流通领域,也不是源于货币资本的自然属性,而是来自于工人的劳动,资本本质上是一种权力,正是资本的这种权力关系,使资本家能够在公平交易现象的掩盖下无偿占有剩余价值。因此,无产阶级受苦受难的根由在于资本主义不合理的私人占有关系。马克思分析道,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把人们的社会生产关系和受这些关系支配的物所获得的规定性看作是物的自然属性,这种粗俗的唯物主义,是一种同样粗俗的唯心主义,甚至是一种拜物教,它把社会关系作为物的内在规定性归之于物,从而使物神秘化”。[16]从现象形态上看,拜物教是物役性这一人对物的依赖性的事实的反映与辩护,而通过马克思上述的分析不难看出,由于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与人的关系颠倒地表现为物与物的关系,故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正是通过物对无产者的统治来实现的,因此,如果说,物役性体现了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权力统治,那么拜物教的根本目的则是为了掩盖有产者对无产者剥削的真相与实质,因此,它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马克思剩余价值论的创立,第一次彻底打破了资产阶级学者所制造的拜物教神话,彻底揭穿了拜物教的阶级实质,对无产阶级起到了重大的思想解放的作用。

4.马克思拜物教理论彰显了对金钱崇拜的批判价值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拜物教本质分析的直接后果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拜金主义危害的无情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把一切关系都外化为金钱关系,一切价值都简化为金钱价值,以个人主义为基础的拜金主义构成其整个社会生活(包括经济生活在内)的基本道德原则。在马克思的视野里,拜金主义的危害集中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人际关系的金钱化。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把所有各式各样的人类的相互关系都归结为唯一的功利关系,看起来是很愚蠢的。这种看起来是形而上学的抽象之所以能产生,是因为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一切关系实际上仅仅服从于一种抽象的金钱盘剥关系。”[17]人们之间的一切交往本质上成了一桩又一桩的金钱交易。对此《共产党宣言》有一段极为精彩地描述:“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首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的虔诚、骑士的热忱、小市民的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激发,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18]历史地看,人与人之间赤裸的金钱关系相对于过去那种建构在血缘基础上的盘剥关系毕竟是一个巨大进步,但却是以牺牲自然的人伦亲情为代价的。因为它不仅“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19]而且,它还“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20]人际关系的金钱化甚至使人们的交往语言也发生了变质,“我们不懂得人的语言了,而且它已经无效了;它被一方看成并理解为请求、哀诉,从而被看成屈辱,所以使用它时就带有羞耻和被唾弃的感情;它被另一方理解为不知羞耻或神经错乱,从而遭到驳斥。我们彼此同人的本质相异化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致这种本质的直接语言在我们看来成了对人类尊严的侮辱,相反,物的价值的异化语言倒成了完全符合于理所当然的、自信的和自我认可的人类尊严的东西。”[21]

第二,对人类共享道德价值的残暴践踏。道德在阶级社会里固然有其阶级性的一面,但道德无疑也具有全人类共享的一面,人类道德生活积淀了许多共同认可的道德经验和道德评价标准。然而,资本主义的拜金主义道德却无情地摧毁了这一切。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金钱成为“一切权力的权力”,“在他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钱蔑视人所祟拜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变成商品。钱是一切事物的普遍价值,是一种独立的东西。因此他剥夺了整个世界——人类世界和自然界——本身的价值。钱是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这个外在的本质却统治了人,人却向他膜拜。”[22]金钱标准代替了源于道德自身独具的评价标准,或者说,金钱成为凌驾于道德与法律之上的至上标准,彻底颠倒了是非善恶。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愤怒地指出:“金钱的力量有多大,我的力量就有多大。货币的特性就是我这个货币持有者的特性和本质力量。因此,我是什么和我能够做什么,这决不是由我的个性来决定的。我是丑的,但是我能为自己买到最美丽的女人。所以,我并不丑,因为丑的作用,它的见而生厌的力量,被货币化为乌有了。我——就我作为一个个人的性质而言——是个跛子,可是货币给我弄到二十四只脚;所以我不是跛子。我是一个邪恶的、不诚实的、没有良心的、没有头脑的人,可是货币是受人尊敬的,所以,它的持有者也受人尊敬。货币是最高的善,所以,它的持有者也是善的。此外,货币还使我不必为成为一个不诚实者伤脑筋,所以我事先就被认定是诚实的。我是没有头脑的,可是货币是万物的实际的头脑,它的持有者又怎么会没有头脑呢?而且,他还可以给自己买到头脑聪明的人,而有权支配头脑聪明的人的,岂不比他们更聪明吗?既然我能够凭借货币得到人的心灵所渴望的一切东西,我岂不具有人的一切能力吗?总之,我的货币岂不是把我的一切无能变成它的反面吗?”[23]拜金主义价值观使世界一切事物本有的性质混淆乃至颠倒了,“它把坚贞变成背叛,把爱变成恨,把恨变成爱,把德行变成邪恶变成,把邪恶变成德行,把奴隶变成主人,把主人变成奴隶,把愚蠢变成明智,把明智变成愚蠢。”[24]马克思认为疯狂的金钱崇拜能使人干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他说:“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 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 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 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 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25]

第三,拜金主义颠倒了物与人的主客体关系,人的异化是其必然结果。人与金钱之间的目的与手段的关系在拜金主义社会里发生了错位与颠倒,金钱成为人间的上帝,具有至尊的地位和最高的价值,拥有金钱能使人获得“对于整个享乐和劳动等等世界的普遍支配权”,因此,在金钱面前人自身也必然发生异化,“人的、社会的行动异化了并成为在人之外的物质东西的属性,成为货币的属性。……他在这里只能作为丧失了自身的人、失去人性的人而活动。”[26]马克思认为,人的需要的丰富性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证明和人的本质的新的充实。而在拜金主义社会里,人却成了金钱的奴隶,人对金钱贪得无厌的追求使人最终丧失了人作为人的本质,失去了人性的本真。人对金钱的需要成为唯一的需要,因此,马克思说,人作为人越来越贫穷,他的贫穷随着货币的力量的增长而日益增长。[27]尤其是资本家,他已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他已由人变成了吸血鬼,正如恩格斯借用卡莱尔的话所讽刺的那样:“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离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痛苦。”[28]拜金主义对工人阶级的摧残则表现为,劳动者变为有产者发财致富的机器,变得片面、畸形、痛苦和道德堕落,马克思在分析剩余价值规律时指出,“这一规律制约着同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的积累。因此,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9]在马克思那里,这种求金欲无疑是“万恶的求金欲”,这种货币制度无疑是“非人性的最高表现”。[30]

二、马克思拜物教理论的经济伦理意义

1、马克思拜物教理论为破解当代中国经济伦理基本冲突提供了价值导向

市场经济无疑是道德经济、法治经济,问题的关键是何种道德、何种法治。市场经济模式的多样性客观上揭示了市场伦理观选择空间的多样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面临的一大挑战就是经济伦理的普适性与中国特色的矛盾。比之于政治、法律伦理,由于经济伦理直接与人类经济行为相关联,利益驱动始终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强劲心理动力,因此经济伦理观具有突出的普适性特征,但另一方面,我国的市场经济是与社会主义价值观结合在一起的,它是以共同富裕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由此一来人们既容易凭借市场经济之共性而推倒社会主义,也容易凭借社会主义之特性拒斥市场经济。西方经济伦理的演进历史告诉我们,自斯密以经济人假说奠定了西方主流经济伦理思想以来,经过市场经济的洗礼,资本主义社会已形成了一套古典经济伦理观,进入现代社会,我们看到,资本主义经济伦理观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物本主义为核心的古典经济伦理观正不自觉地迈向以人本主义为特征的现代经济伦理观,生产、管理、营销等各个层面的变革彰显着当代市场经济人性化的趋势。因此我国的经济伦理建设必须首先划清古典市场伦理与当代市场经济伦理的界限。如果我们看不到西方经济伦理观的变化,仍然沿用古典经济伦理思想指导今天的市场经济实践,在早期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已表现得十分激烈的社会矛盾,将以更为激烈的方式爆发,届时就会丧失我们的后发优势,偏离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另一方面,虽然西方经济伦理观发生了巨大的变迁,但它始终没有脱离资本主义的制度体系,始终没有解决社会平等问题,始终没有摆脱因固守个人利益至上导致的人与社会的疏离。因此进一步划清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伦理与西方各类市场经济伦理的界限就显得尤其重要。从我国当前经济伦理现状来看,仍然视经济人的自利性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惟一动力,仍然以追逐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市场经济的不变信条,仍然以牺牲人的尊严换取物的增殖,这不仅是对西方经济伦理观业已发生的巨大变化熟视无睹,更是对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伦理与当代西方各类市场经济伦理的本质区别缺乏理性自觉的必然结果,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理论为我们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人性选择,走出经济人的狭隘个人视野,划清经济伦理的两种界限提供了正确的价值标尺。

其次,资本的文明化趋势与内在限制的矛盾。市场经济的主体似乎永远是人格化的资本,资本似乎是市场经济舞台永恒的“当代英雄”,社会是否和谐似乎是以资本是否和谐为先决条件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首先明确提出了“资本的文明化趋势”,资本的历史功绩自然不容抹杀,但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在生产之外,在流通领域,却遭遇了它无法克服的限制——生产与价值增殖的矛盾,这是资本自身无法克服的矛盾,它同时构成资本文明化趋势的内在限制。我们看到,资本在解放人的同时却也把人带向物化的深渊。资本以它自己的逻辑证明着它自己的伦理正当性。当代中国的市场经济面临着这样的挑战:是进一步解放资本的活力还是自觉地引导资本服务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价值目标?我们的任务是双重的:既要充分发挥资本的活力,激发各个阶层的创造性,又要防范资本求利本性的过度张扬。资本与市场经济一样,在现有制度约束下,只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能具有工具性价值而绝不能是目的性价值。我们尤其应防范那种资本与权力合流,等价交换原则无限泛化的市场经济模式的形成。因此,当下的经济伦理建设无法回避对资本作用的伦理追问,无法绕开资本逻辑对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挑战。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理论指出,资本与劳动的对立是财富崇拜的经济根源,劳动才是财富的真正源泉。因此在我国社会转型期,着重在生产领域努力捍卫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加大生产领域的收入分配力度,坚定不移地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在全社会营造劳动优先的氛围,对我们逐步消除一切形式的财富崇拜意义重大。

2、马克思拜物教理论为重建当代财富伦理观奠定了理论基石

马克思拜物教理论彰显了对金钱崇拜的批判价值,其现实意义就在于我们选择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路应该避免经济与人文严重冲突的传统现代化悖论,走出金钱崇拜的怪圈,重建当代财富伦理观的理论基石。不可否认的是马克思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道德的促进作用,正是这种求金的贪欲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心理驱动力,一切蓬勃发展的生产活动以及由此创造的巨大生产力的奇迹皆源于此,尽管其经济伦理是以拜金主义为主导,造成了一系列道德和经济上的严重问题,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只要存在市场经济和货币,拜物教尤其是拜金主义就难以避免。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一直致力于发展商品经济,历经坎坷终于选择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中国道路,这在理论上和实践上无疑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发展。然而在实践中,经济生活中出现的诸如假冒伪劣产品等严重败德现象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商品生产、货币既激发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也同时唤起了人们狂热的求金欲,拜金主义相当盛行。我们认为,经济领域、社会生活中出现的道德滑坡现象,与市场经济的本质有一定关联。只要有等价交换,只要有一般等价物——货币,那么货币的特性就依然存在,由于经济结构必然会影响人们的意识、道德观念,拜金主义就有其产生的可能。市场经济鼓励人们勤劳致富,也为有人以不正当手段致富提供了可能性。因此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必须大力发展商品生产,发挥货币的积极作用,同时通过完善和健全市场经济体制抑制道德沦丧的趋势。

我们承认市场经济存在着导致滑向拜金主义的客观可能,但同时也必须看到,市场经济作为资源的配置方式并不决定道德的性质,更不能够左右社会主导的伦理道德取向。马克思对拜金主义的批判,不是在否定人对财富的占有,马克思否定私有制,绝不是因为它使人富裕,而是它造成了两级分化,马克思批判金钱,绝不是因为它作为一般等价物的历史作用,而是它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神秘化以及异化的后果,马克思所反对的仅仅是把财产权变成对他人劳动的占有权。马克思主义当然也承认个人利益的历史地位,但并不把这种利益视为历史上惟一真实的利益,更不赋予人们的求金欲以某种道德理想的意义。

西方现代化历史进程的文化伦理演进一再表明:鄙视世俗利益、固守传统的信仰方式和价值取向没有出路;把财富作为终极尺度的非人化取向同样没有出路。享乐主义拜金主义大肆泛滥的残酷现实也表明:财富崇拜并不能真正成为现代社会的信仰追求,更不能成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的价值取向,必须有超越财富价值的理性精神。

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过程中,只有形成高于市场伦理的财富伦理观,才能真正克服市场经济的自发性,才能为防范资本与权力合谋,形成既得利益集团从而将财产的所有权演化为对他人劳动的占有提供价值取向上的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讲,以“共同富裕”为内核的财富伦理观为个体生命提供了超越一己私利的终极价值支撑,为市场经济极易遮蔽的共同利益奠定了坚实的价值基础,由此决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不仅是市场经济条件下超越财富价值的理性精神之要义,也是市场经济条件下激励人们改革创新的不竭动力源泉。总之,不断加强市场健全理性的自觉磨砺,破解拜金主义的意识形态魔咒,努力形成正确的财富金钱观,才能实现市场经济与人文精神的良性互动,实现经济发展与社会和谐的辩证统一。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版,第 2卷,人民出版社,第 13页

[2] [3][4][6][7][8][9][12][13][14][15]《资本论 》第 1卷 ,人民出版社。第 87、88、89、93、152、61、111、200、260、295、300页

[5] 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人民出版社 1975年版,第 571页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6卷第三册,人民出版社 1972年版 ,第 499页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13卷,第一版,第 22—23页。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卷,第一版,第 479页。

[18] [19][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卷,人民出版社,95版,第 253、254页

[21]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42卷,第一版,第 36、18页

[2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1卷,第一版,第 448页

[23] [24][2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 ,1979年版 ,第 105、108、85页

[25] [2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23卷,第一版,第 828、708页

[28] [3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卷,第一版,第 564、1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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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5955(2010)02-0010-05

2009-12-20

吴兵 (1969-),男,四川成都人,博士,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经济伦理学。

(责任编辑:周建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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