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教会女学的二重性分析

2010-08-15 00:49王红丽
关键词:女学传教士教会

王红丽

江苏教会女学的二重性分析

王红丽

19世纪中后期,西方传教士在江苏境内创办了多所教会女学,以中外两种圣经为主要教学内容,向学生传教布道,进行文化渗透。但在具体办学过程中,教会女学注重学生全面发展、力求教学方法合乎学习规律、侧重职业与生活技能培养、追求学生文化气质提升等教育理念,成为后来中国近代教育制度改革的先声,并延续于当今教育思想中。

江苏教会女学;传教;教学理念

自1844年英国女传教士爱尔德赛女士在宁波首创中国第一所教会女塾,教会女学随之在全国各地陆续创办,尤以江苏为多。教会女学在传教布道的同时,办理过程中体现出的部分教学理念也渗透于当今中国的教育思想体系中。

一、江苏教会女学的创办

江苏是全国唯一既靠大海又沿长江的省份,“襟江带海”的开放性地理环境,使其成为19世纪中后期吸引西方国家视线的重点。尤其是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后不久,便取代了广州中外贸易中心的经济地位,并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窗口。基于此,江苏教会女学较早出现于江南地区。

据统计:1860年之前,西方教会在中国共开办有11所女校,上海占了3所[1]231。其中,1850年4月,美国基督教传教士裨治文夫人格兰德在上海城南方斜路创办了江苏境内第一所女子教会学校——裨文女塾,这是继宁波女塾之后,在中国大陆出现的第二所女子学校。第二年,布道会琼斯女士在虹口开办了文纪女塾。1853年,天主教设立了明德女校(仿德女中前身)。之后,1861年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范约翰夫人创办上海清心女塾;1867年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在徐家汇创办经言学校。然而,教会女学带来的毕竟是与中国传统文化完全不同的西方异教文化,即使像上海这样社会风气开通较早的地区,由于种种偏见,国人视之为妖孽,学校生源困乏,只能招收到少数几个贫苦幼女就学,办学成效甚微。

进入19世纪80年代,西学东渐愈来愈烈,人们思想观念日趋开放,开始以分析的眼光看待外来文化,并对教会女子学校的存在渐趋认同,教会女学教育局面遂得以改观。这一时期,西方教会在江苏境内创办的女校较著名的有:1881年文纪与裨文一部合并而成的圣玛丽亚女校 (后改称圣玛利亚女书院);1883年美国长老会美籍传教士顾丽雅在苏州创办冠英女塾;1884年美国基督教美以美会在镇江宝盖山上设立镇江女塾;1887年美以美会女传教士沙德纳在南京估衣廊城中会堂创办畲清女校,后改为汇文女子中学附属畲清女学;1889年美国基督教监理公会中华女布道会美籍传教士金振声在苏州创办男女兼收的一所义务小学,是为省内较早实行男女兼收的小学;还有1890年上海的中西女塾,1897年晏摩氏女学,1904年上海启明女学等,都是当时驰名海内外的女子学校。民国四年(1915年)9月,由美国基督教会、长老会、英国伦敦会等7个教派创立的金陵女子大学,则标志着西方教会在江苏境内创办的女子学校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教育体系。对于层出不穷的教会女校,清政府虽表示极大不满,但迫于西方各国压力(在清政府与各国签订的条约中明确写有传教自由的条款),敢怒而不敢言。教会女学由此迅速发展起来。

二、传教布道的宗教精神

远涉重洋来到中国的传教士将其触角伸向教育领域的缘起,其实在于西方教会对教育传教重要性的认识。19世纪40年代,在宁波等地活动的北长老会传教士娄理华(W.M.Lowrie)曾将自己的布道活动譬为“对着风浪讲话,在沙滩上留名”[2]28。早年在街上和庙会上传播福音的司徒雷登也多有抱怨:“对那些懒散、好奇的人群大声布道”,“几乎白送一样的向人们推销宗教小册子”,仍“被百姓戏弄”[3]23。可见,传教士在中国最初的传教布道,效果甚是不如人愿。正是徒劳无功的感受,使西方教会产生了另辟蹊径的想法,并最终将目标转向开办学校,并视教育为征服中国的最有效手段。1866年美国长老会传教士倪维斯在《中国和中国人》一书中公开声称,教会学校是“最省钱、最有效的传教方式”[4]。而裨治文“走得更远,也更富侵略性”,他“把教育看作宗教的婢女”,认为“没有教育,目的将一无所成,其结果非常明显地体现在美国教育对中国的影响上。”[5]148

为加快传播福音的步伐,西方教会还进一步认为,创办教会女子学校可以为传道人培养受过良好教育的妻子,并通过她们教育教徒的子女,扩大教徒群体。于是,创办教会女学就成为后来西方国家在华教会活动的重要内容。倪维斯评价自己在山东登州创办的女学堂时说:“它们只花费差会的力量和传教士的劳力与时间约四分之一,却为该地教会提供了很大一部分教徒——我想超过半数。最近三四年教堂数目大增,多半要归功于本地的工作人员。这些中国人,多半曾在我们所办的学校里受过教育。”[6]1311877年,福州乌石山女学的创办支持人胡约翰于差会汇报成绩时也曾骄傲地说:“学校随时注意原来设校的目的,——为传道人预备受过良好教育的妻子,已经收到相当的效果。已有5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女子与5个青年传道人结婚,她们陪伴着他们到遥远的布道区去工作。她们——我们相信是他们的全数——工作得很好,教导那些可怜无知的中国妇女读神的话语(指《圣经》),从中获取藉以得救的幸福的讯息……几个在学在的女生已经和几个神学院的学生订婚。 ”[6]131

可以说,正是为了实现高效传教的目的,学校教育引起了传教士的重视,也正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女教徒及合格的教徒妻子,传教士走上了办女学之路。在这样的创办宗旨下,教会女学自然也就把宗教课程置于核心教学地位,其他一切学科都围绕这个中心展开。就江苏教会女学而言,宗教课程学习内容一般包含着中外两种圣经:基督教《圣经》和中国儒家经典。如镇江女塾12年一贯制的课程培养目标相当明确,《圣经》不但是12年自始至终的必修课,而且兼顾中学,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中国传统蒙学课本,到《四书》、《诗经》、《左传》等儒家经典,均在所教之列。除注重向学生灌输西方宗教思想,让学生感受上帝的力量,教会女学还特别强调外语学习,以辅助宗教对中国进行文化渗透,只是“英语不过是宗教药丸的糖衣而已。”[7]215

三、开创新风的教学理念

“教会原来的策略是要用教育医药服务作为传教工具,没想到工具造成了,用工具的教会倒被削弱了。”[8]15不可否认,与其它教会女学一样,江苏教会女学的创办初衷也是要给中国民众打通一条了解上帝的渠道,培养更多的布道者来传播福音,但其办理过程中体现出的部分教学理念对后来中国教育产生的客观影响却是始料未及的。

其一,教学目标注重学生全面发展。中国传统女子教育偏重于“德”。各类女教书,如班昭的《女诫》,唐代长孙皇后的 《女则》,明成祖的仁孝文皇后的 《内则》,陈邈妻郑氏的《女孝经》,宋若华姐妹的《女论语》等,上至人伦纲常,下及衣食住行,对女子德行规范均提出了许多具体要求。女子从小学会的也只是做女人的道理和规矩,嫁为人妇后,尽妻母之职就成了全部生活和人生的内容。而教会女学则注重德、智、体、美的全面发展。许多学校在进行宗教道德和科学文化教育的同时,还开设了体育课和美育课。如圣约翰学校很早便设有体育课,开展球类、田径等各项体育活动,并通过召开年度运动会来锻炼学生体魄,这无疑有助于培养中国女性的团体合作与竞争精神。而镇江女塾的每个年级的教学计划中都有诗歌、体操等文体课,以培养学生的才艺。这种提高学生综合素质的教育思想一直延续在现代教育的培养目标中。

其二,教学方法力求合乎学习规律。教会女学的教学内容安排讲究循序渐进,低年级的课程浅显、形象,通过做游戏、讲故事等形式实施教育,哲学等抽象思维的课程放在最后阶段。如上海圣玛利亚女校的课程设置主要有:初级课程(相当于小学程度)包括初等女国文、初等女修身、圣教、初等描红格、初等习字帖(印格)、启悟初津、笔算加减法;备级课程(相当于初中程度)包括高等中学历史、高等女国文、高等女修身、蒙学论说、基督本记、短信、短论、记事文、譬喻类纂、地理志略;正级课程(相当高中程度)包括女子伦理学、近时名家论说、读经、地理初桄、临帖(大字、小楷)、论说(作说理文)等。这种课程设置体现了由浅入深、由具体到抽象的特点,较中国传统私塾强调死记硬背、囫囵吞枣更为合理。另外,为充分发挥教学能动作用,教会女学的课堂教学还鼓励学生提问、讨论,实验由学生自己操作,班级管理让学生参与,学校事务欢迎学生过问等,这有益于提高学生的自主意识,培养女性的独立人格。

其三,教学内容侧重职业与生活技能培养。为培养具有西方科学知识的“贤妻良母”型人才,许多教会女学适应中国社会的需要,实施了大量与社会实际联系较为密切的教学内容。如镇江女塾从第一年到最后一年,算术(笔算、心算)、代数、几何(形学)、动物学、植物学、科学基础知识(格物入门)、人体解剖知识、生理卫生、地理学、世界通史、哲学等也一直是其重要的教学内容,几乎涵盖了现在中小学的所有课程,有利于中国女性接触西方社会,了解世界,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除常规课程外,有些教会女学还设有一些特殊课程,如上海的文纪女塾、经言学校、圣玛利亚女校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开设了纺织、缝纫、园艺、烹调、编织、刺绣、医科等家政训练课程[9]80,以培养学生的实际生活能力,从而为学生日后走向社会经营谋生、治家打下基础。

其四,教学效果追求学生文化气质提升。从整体来看,教会女学在开设诸多文化课程的同时,都开设有体操、舞蹈等选修课程,以培养学生的艺术修养,有些学校甚至把不缠足作为学生入学的条件。如镇江女塾12学年中均开设有体操课,而办学层次较高者当数上海中西女塾,该校根据“中西并重,不宜偏枯”的指导方针,开设了音乐、朗诵、舞蹈、体操、社交礼仪等选修课,并时常举办各类辩论会、交际会、音乐会和白话剧。这些课程内容显然已不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的要求,而是按照西方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标准设计的,对延续中国上千年的缠足陋习可谓一种挑战,对改善女子的身心发育、气质修养起了推动作用。

四、结语

姑且不论江苏教会女学的创办目的实现与否或实现程度深浅,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教会女学呈现出了当时中国传统教育所不具备的特点。通过它们培养出来的掌握有一定新文化知识的女性走入社会后,具有较强的社会适应能力,瓦解着中国传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风俗,为国人开办近代女学起到了领航开路的作用。而教会女学最早引进西方的教育制度、教育内容、教学组织形式和方法以及教育管理方式等,为中国女子学校的创办提供了借鉴的经验和模式。总之,以江苏为典型的教会女学的大批开办,尽管根本目的在于借助办学进行传教布道、实现文化渗透,但“在中国女子教育史上,实占重要一页,这则无论何人,都不能够否认的事实。”[9]

[1]李楚材.帝国主义侵华教育史:教会教育(卷三)[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7.

[2]高时良.中国教会学校史[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4.

[3]司徒雷登.在华50年[M]//司徒雷登回忆录.程宗家,等译.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

[4]史静寰.近代西方传教士在华教育活动的专业化[J].历史研究,1989(6).

[5]吴式颖.中国教育比较史纲:近代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

[6]黄新宪.中国近现代女子教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3.

[7]阎广芬.中国女子与女子教育[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1996.

[8]赵紫宸.今后四十年中国基督教教义神学可能的发展[M]//金陵神学志:第26卷(1、2合期).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50.

[9]陈学恂.中国近代教育史教学参考资料(下)[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

K253

A

1673-1999(2010)09-0152-03

王红丽(1978-),女,河南新蔡人,巢湖学院(安徽巢湖238000)历史旅游文化系讲师,研究方向为思想文化史、区域史。

2009-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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