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看私有财产与人的解放

2011-04-03 04:43宋晓敏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手稿自然界共产主义

宋晓敏,潘 多

(大连海洋大学 人文法律系,辽宁 大连 116023)

马克思早年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于人的存在、人的组织、人的社会形态、人的财产形式等做了质的规定性的探讨,其中提出的共产主义、人的自由与发展、私有财产与人的异化等命题形成了一个相互联系的理论链条,成为他后来思想的雏形,可以说,这是我们理解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理论以及共产主义与人性复归的理论钥匙。

一、私有财产中的人性

财产的占有和实现形式体现了真正的人性,人性的意义和价值与财产的占有相关联,全社会的私有财产更是体现了人性的回归。

(一)《手稿》中的私有财产

恩格斯曾经指出:“不言而喻,在事物及其互相关系不是被看做固定的东西,而是被看做可变的东西的时候,它们在思想上的反映,概念,会同样发生变化和变形;我们不能把它们限定在僵硬的定义中,而是要在它们的历史的或逻辑的形成过程中来加以阐明。”[1]17马克思对私有财产的阐述正体现了这一点。在《手稿》中财产的意义是可变的,不是固定的,私有财产不是僵化的定义,从而必须在“历史的或逻辑的形成过程中来加以阐明”[1]17。

马克思认为:“对私有财产的最初的积极的扬弃,即粗陋的共产主义,不过是想把自己设定为积极的共同体的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2]80-81马克思否定了私有财产,同时又肯定了积极扬弃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不过是下述情况的感性表现:人变成对自己来说是对象性的,同时,确切地说,变成异己的和非人的对象;他的生命表现就是他的生命的外化,他的现实化就是他的非现实化,就是异己的现实。同样,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就是说,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作品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2]84-85在共产主义这个大的共同体中,私有财产应该是具有普遍性的,是每个人的财产,而财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仅仅体现为资产阶级的占有,工人阶级一无所有。因此,资本主义社会的私有财产只被理解为片面的占有和拥有,不符合真正的人性。

(二)《手稿》中的人性的回归

人性的回归在《手稿》中体现为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马克思认为:“扬弃是把外化收回到自身的、对象性的运动。”[2]112而能够真正实现这种扬弃、体现人性回归的是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否定的否定的肯定”[2]93的共产主义社会,“正像无神论作为神的扬弃就是理论的人道主义的生成,而共产主义作为私有财产的扬弃就是要求归还真正人的生命即人的财产,就是实践的人道主义的生成一样;或者说,无神论是以扬弃宗教作为自己的中介的人道主义,共产主义则是以扬弃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的人道主义。只有通过扬弃这种中介——但这种中介是一个必要的前提——积极地从自身开始的即积极的人道主义才能产生”[2]112。这里马克思把共产主义作为私有财产的扬弃的社会形式,要求归还人的财产,并把这种归还的人的财产看作人的生命,体现出人性的最大关怀为财产的关怀。

因此,共产主义所体现的人性回归决不是人的私有财产的“消逝、舍弃和丧失”[7],而是人的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正如马克思所说:“然而,无神论、共产主义决不是人所创造的对象世界的消逝、舍弃和丧失,即决不是人的采取对象形式的本质力量的消逝、舍弃和丧失,决不是返回到非自然的、不发达的简单状态去的贫困。恰恰相反,它们倒是人的本质的或作为某种现实东西的人的本质的现实的生成,对人来说的真正的实现。”[2]112-113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正是对人来说的真正的实现,真正的人性的回归。

(三)私有财产与人性的回归

对于人性的回归,在《手稿》中,马克思把它与私有财产紧密相连。马克思认可的是私有财产的普遍性,即每个人都有私有财产,这也是共产主义的一个题中应有之义。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就是积极扬弃的普遍的私有财产;而现实的资本主义的财产关系体现为异化的关系,即不是每个人都有财产,这种资本主义财产关系的片面性不是真正的人与人、人与财产的自然的关系。因此要实现人性的自然的回归,必须通过财产特别是私有财产的自然运动,生成符合人性的真正的人。对此,马克思说:“通过私有财产及其富有和贫困——或物质的和精神的富有和贫困——的运动,正在生成的社会发现这种形成所需的全部材料;同样,已经生成的社会,创造着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创造着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作为这个社会的恒久的现实。”[2]88人性的真正回归、人的复活体现在私有财产的运动即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过程中,因此私有财产是人性的,简单否定私有财产并不符合人性的发展。这是马克思在《手稿》中对私有财产与人性的回归问题的具有历史意义的深刻理论认识。

在历史发展实践中,马克思进一步把这种通过社会和财产的运动生成真正的人的历史进程,看作超越历史的现实进步,在实践中把握了私有财产的现实扬弃和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如果我们把共产主义本身——因为它是否定的否定——称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而这种占有以否定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因而还不是真正的、从自身开始的肯定,而宁可说是从私有财产开始的肯定,可见,既然人的生命的现实的异化仍在发生,而且人们越意识到它是异化,它就越成为更大的异化;所以,它只有通过付诸实行的共产主义才能完成。要扬弃私有财产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产主义就完全够了。而要扬弃现实的私有财产,则必须有现实的共产主义行动。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而我们在思想中已经认识到的那正在进行自我扬弃的运动,在现实中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们必须把我们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历史运动的局限性和目的,把意识到超越历史运动看做是现实的进步”[2]128。

所以,私有财产的扬弃与人的回归的过程最终体现在共产主义的现实运动中,而作为动态的运动过程,所有命题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与此相联系的一切人的问题都是在克服异化的过程中获得的人的解放,最终达到私有财产的扬弃和人性的回归,这种扬弃和回归是社会把普遍的私有财产还给人,而不是人把财产还给社会,所以共产主义的实现、人性的回归和私有财产的扬弃走的是同一条路。

二、人的问题

马克思思想的母题是对现实世界的批判,其中心思想正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建立新世界。“因此,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3]2这打破了文艺复兴以来传统的对虚拟上帝的批判,从而把批判的矛头由批判彼岸世界的真理转向批判此岸世界的真理。由此可见,马克思一生致力于对现实资本主义的批判,而在实现这一批判中其思想的最大的旨趣即是对现实的人的关注。人的现实属性正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取向和价值诉求,在他早年的《手稿》中关于人的问题的阐述则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这种实践人本主义精神。

(一)人的异化

批判性一直是马克思主义主体思想的母题,在人的问题上,青年马克思借鉴了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思想中关于异化的概念,并从劳动异化入手对资本主义国民经济学展开批判性研究,并逐步达到了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深刻境界,这最早体现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认为:“异化既表现为我的生活资料属于别人,我所希望的东西是我不能得到的、别人的占有物;也表现为每个事物本身都是不同于它本身的另一个东西,我的活动是另一个东西,而最后,——这也适用于资本家,——则表现为一种非人的力量统治一切。”[2]130由此可见,马克思所说的异化的力量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在人与劳动的关系上,异化劳动使“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2]51。这种劳动的异己性同样使“工人的活动也不是他的自主活动。他的活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是他自身的丧失”[2]55。这是对资本主义世界的首要的异化批判,并由此产生其他一切的异化。

其次,关于人的异化。从劳动的异化出发,“同样,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2]58。因此由劳动的异化产生出人的本质的异化:“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变成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2]58相应的这种人的异化又导致人与他人的异化:“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2]59

最后,人与私有财产的关系。“私有财产的运动——生产和消费——是迄今为止全部生产的运动的感性展现,就是说,是人的实现或人的现实。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因此,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作为对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从而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2]82因此,马克思在《手稿》中所认可的是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即普遍的私有财产才能克服人的异化,是一切异化的最终归宿,是人的最终实现,是社会的最终复归,是一切异化与扬弃的最终解决之路。

(二)人与自然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马克思认为:“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2]89人作为整体的劳动的人,自然作为实现人的自由王国的自然界,体现了自然界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没有不留下人的文明痕迹的纯粹的自然界,同样从人类的发展过程看,人越来越按照自然规律生活,形成了人的自然化。因此“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因为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已经成为实际的、可以通过感觉直观的,所以关于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即包含着对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实际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2]92无论如何,人的历史与自然的历史相呼应,人与自然、人与人最自然的关系使人成为人,而不是像资本主义社会通过劳动的异化产生一系列异化,否定人的本质,使人成为机器,成为自然、资本、他人的奴隶。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自然界的人化与人的自然化这两个过程的完成则意味着真正自由王国的达到,历史之谜的真正解答。

在人的社会与自然界的关系上,马克思认为:“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来说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2]83这里人的社会与自然是统一的,社会是人道的自然,自然是人道的社会,人是社会与自然界的基础,社会是自然的人的形式。

以上,马克思把异化问题细化为人的本质的异化、人的劳动的异化、人与资本的异化以及人与自然的异化等。无论何种异化都是相互联系的,异化的扬弃就是实现人的解放,即人向自身、向社会的一种复归,这种复归保存了以往社会发展的全部财富,从而体现了人的异化的扬弃与人的解放以及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与共产主义的必然联系。

(三)人的解放

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谈及无产阶级的现实解放问题,对解放的理解是:“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回归于人自身。”[4]189因此,要真正实现人的解放,必须扬弃人的自我异化,而人的自我异化起因于劳动的异化,最终归结为私有财产的异化,解决之路必须从实现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入手。

因为“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2] 78。同样,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同私有财产走的也是一条路。克服自我异化和克服私有财产同样需要实现其积极扬弃,这种扬弃的实现正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的实现,“共产主义是扬弃了的私有财产的积极表现;起先它是作为普遍的私有财产出现的。共产主义是从私有财产的普遍性来看私有财产关系”[2]78,这种普遍性并不是财产的平均主义,马克思反对这种向往财产均分的粗陋的共产主义。他说:“这种共产主义——由于到处否定人的个性——只不过是私有财产的彻底表现,私有财产就是这种否定。普遍的和作为权力而形成的忌妒心,是贪财欲所采取的并且只是用另一种方式使自己得到满足的隐蔽形式。任何私有财产,就它本身而言,至少对较富裕的私有财产怀有忌妒心和平均主义欲望,这种忌妒心和平均主义欲望甚至构成竞争的本质。粗陋的共产主义不过是这种忌妒心和这种从想象的最低限度出发的平均主义的完成。它具有一个特定的、有限制的尺度。对整个文化和文明的世界的抽象否定,向贫穷的、需求不高的人——他不仅没有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甚至从来没有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的非自然的简单状态的倒退,恰恰证明私有财产的这种扬弃决不是真正的占有。”[2]79-80“因此,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2]85-86

虽然马克思在现实生活面前,主张用阶级斗争、暴力革命的现实手段来完成人的解放,但是正如马克思在《手稿》中所说:“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2]62只是对于这种解放的基础和内在条件,“不难看到,整个革命运动必然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既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2]82。表面的革命运动背后蕴藏了私有财产运动的规律,从私有财产的普遍性来扬弃私有财产。

综上所述,马克思反对的是私有制造成人的贫富分化、两极分化,反对这种个人的以至阶级的私有财产成为对他人的奴役,而并不是反对私有财产本身。马克思、恩格斯从一开始就申明: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普遍的私有财产和普遍的人的个性必须通过私有财产的否定之否定的普遍运动来达到财产的解放以及人的解放。

马克思还把人的真正解放看做现实的运动而不是抽象的哲学名词。他说:“当然,我们不想花费精力去启发我们的聪明的哲学家,使他们懂得:如果他们把哲学、神学、实体和一切废物消融在‘自我意识’中,如果他们把‘人’从这些词句的统治下——而人从来没有受过这些词句的奴役——解放出来,那么‘人’的‘解放’也并没有前进一步;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没有蒸汽机和珍妮走锭精纺机就不能消灭奴隶制;没有改良的农业就不能消灭农奴制;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3]74-75。因此人的解放的完成与共产主义的实现必然是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与人的异化的扬弃的实现。

总之,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从人性的角度对共产主义、私有财产和人的解放等问题作出了哲学的解答。作为其后来全部学说的理论基础,《手稿》中的人的自由和解放是其出发点和立足点,而后马克思把这一哲学思想上升到实际斗争层面,以阶级斗争为手段来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今天我们重新回到其哲学内涵来理解阶级斗争背后的共产主义、人性和私有财产的关联,对于未来的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具有极大的启发意义。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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