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乔木,雅望天堂Ⅱ(一)

2011-05-14 10:14籽月
花火B 2011年1期
关键词:爸爸妈妈

籽月

引子

曲宁远给夏彤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火车,车门也已经紧紧关上。

手机从夏彤上车的那刻起就一直响个不停,对面的男生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夏彤微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音乐的声音更大了。

她漠然地接起电话,连一句“喂”都没来得及说,电话里就传来焦急的喊声:“彤彤!你别走!我求你了!”

夏彤垂下眼皮,没有回答,曲宁远在电话里喊着:“彤彤,彤彤,你下来,求求你了!”

夏彤低着头,长发将她的脸庞遮住,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电话里的人还在哀求着,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厚重的喘气声,像是在极力地奔跑。

夏彤抿了抿嘴唇,眼里一片暗淡,像是什么也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彤彤!你看外面!”

夏彤听着声音,奇怪地转头望向车窗外,只见曲宁远站在离车窗不远的地方,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挺拔的身躯忽然缓缓下沉,“砰”的一声,他居然就那样看着她跪在了地上。

夏彤握着手机惊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火车上与站台上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秀青年,就那样直直地跪在车窗前面,眼里全是深沉的哀求,他握着手机,紧紧地看着夏彤:“彤彤,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求求你了!”

夏彤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着急地对着电话吼:“你在干什么?!快站起来!”

曲宁远抬头望着她,那眼神里有哀求有伤痛有悔恨,有很多很多看得出又看不出的感情。

可不等他将这些感情说完,火车的鸣笛声就将这一切的声音全都掩盖了。尖锐的声音刺痛着耳膜,火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曲宁远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那样紧紧地盯着夏彤。

车站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飞快地跑过来,将曲宁远拉扯到白线外,他紧握着电话,使劲地叫着,可他的声音被火车发动的声音覆盖,连一点也没能传进她的耳朵。

夏彤看着他的口型,依稀猜得出他在说什么,她的双手紧紧地贴着窗面,眼眶慢慢地湿润了。她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她也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刚考上高中的他,趴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往下看着,俊美的面容带着温润的笑容,纯净、明媚,像是流淌在山间的清泉,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闪一闪地融入她的眼。

那样的他,那样的笑容,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曲蔚然,那时的曲蔚然也是那样笑着,温暖明媚得让她心动不已。

她记得小时候最爱看的《绝代双骄》里有一句话:一见江郎误终身。

而曲蔚然,就是她生命中的江郎……

耽误了她一生的人……

一、乡下来的女孩

那年,夏彤才十二岁,还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女孩,她的脸上还有两团不自然的高原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牵着爸爸的手,既新奇又害怕地看着城里的世界。

城里的房子又高又多,涂着干净的墙漆,显得那么干净漂亮,一点也不同于老家那灰黄的泥巴房。

城里的车子特别多,不停地有车子按着喇叭,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就连城里的太阳,好像也耀眼几分,晒得她有些恍惚。

爸爸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地向前走着。爸爸的腿很长,走得很快,她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她看着爸爸牵着她的手,微微地抿起嘴唇,跑得更加欢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的路程,才到了一个大四合院里。

四合院分上下两层,院子里种着很多漂亮的花。正是春初,花开得十分艳丽,那些花夏彤都叫不出名字,可依然美得让她想偷偷地摘一朵。

可爸爸没有给她摘花的时间,一直拉着她,飞快地往前走。

四合院的中间是一个四百多平方米的院子,院子中间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爸爸拉着夏彤从院子中间穿过,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矮胖的妇女站在门口晾着衣服。

她看见夏彤爸爸牵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孩子,忍不住好奇地问:“老夏,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爸爸停住脚步,笑着回道:“哦,这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他家里出了一些事,就把孩子放我家寄养一阵子。”

夏彤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着爸爸。爸爸严肃地看着她,她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来。

中年妇女点点头,望着夏彤夸赞道:“哦,这样啊,这丫头长得真水灵。”

爸爸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夏彤叫汪阿姨好。”

夏彤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转身去摸身边的大榕树,厚厚的树皮蹭着她的小手,有一点点疼。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对汪阿姨说:“这孩子有点怕生,呵呵。”

姓汪的阿姨笑:“哈哈,小孩都这样,过一阵子熟了就好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爸爸才拉着她往四合院的二楼走,她微眯着眼睛,安静地跟在爸爸身后。

晚风吹过,花香遍地,她却再也没了摘花的心情。

走着走着,忽然一串单调的声音吸引了她,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阳台上,种着一大片的迎春花,那花儿顺着树枝一串串地垂下来,金黄的一片,灿烂得让人恍惚。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少年站在那儿,因为离得太远,夏彤看不清他的样子,可从轮廓上看,应该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少年。

少年站在花卉后,双手握着一支银色的小长“盒子”,那长“盒子”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夏彤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着男孩手中的乐器问:“爸爸,那是什么东西?”

爸爸忽然很紧张地用力扯了一下夏彤,夏彤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她往地上跌去,单手撑住地,才稳住身子。地上的石子猛地割进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夏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夏彤委屈地抬头看着爸爸,可爸爸却严厉地瞪着她,低声吼道:“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能叫我爸爸,知道吗?”

爸爸的样子很凶,凶得让她忘记了手心上的疼痛,凶得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夏彤抿了抿嘴唇,握紧手心,低下头来,轻声道:“对不起,大伯。”

爸爸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起来,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男孩还在对面的阳台上吹着,夏彤却再也没有兴趣去问,只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白净漂亮的男孩站在傍晚的霞光和金色的花卉中,显得纯净而又遥远,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向往的冲动。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前停下,刚敲了两声门,门里就传出欢快的童声:“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没一下,木门就“哗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扑进夏彤爸爸的怀里欢快地叫:“爸爸!”

爸爸一把将他举起来,亲热地亲着他肉肉的脸颊,一脸笑容地说:“儿子啊,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嗯啊,珉珉很乖的哦,爸爸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呢?”林珉搂着爸爸的脖子笑得可爱又灿烂。

“呵呵,当然给你带好吃的了,爸爸还给你带了一个姐姐回来。”爸爸将林珉放了下来,一手将夏彤推到他的面前,“来,珉珉,叫姐姐。”

林珉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望着夏彤笑,张开嘴巴刚准备叫出声,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阻止了:“珉珉!给我过来。”

夏彤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

高瘦,戴着眼镜,打扮时髦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那女人望着夏彤,眼睛里简直能喷出火来。夏彤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偷偷地往爸爸的身后缩去。

小珉珉看不懂女人的怒气,欢快地转身跑到那个女人身边叫:“妈妈,爸爸回来了。”

女人恨恨地白了夏彤爸爸一眼,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你还敢回来!我说过你带着这个野种就不要给我进这个家门!”

夏彤一直缄默着,只是她的双手紧紧地握起来,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她的嘴唇张了张,却又强迫自己忍下来。

爸爸叹了一口气,有些讨好地望着女人说:“程欣,走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我们说好了什么?!”程欣指着夏彤爸爸大声嚷嚷道,“林文强,我告诉你,你把这野种带回来,我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我话放在这里!放明在这里!我一天好日子都不会让她过!你也别想,她在这一天,你别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弄不死你们爷俩!”

“你小声点!你吓唬谁呢,叫给谁听呢?”林文强瞪着眼睛,低声吼,“你怕整个院子的人都听不见是吧?是不是要给你一个喇叭吼吼?人我都接来了,你就忍一忍好了。”

“我忍不了!”程欣哭着吼了一声,“我一看到她我就恨,我这一辈子都给你骗了。林文强!你这个骗子。”

程欣拉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茶杯打在林文强的肩膀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程欣连着砸了几个杯子之后,才拉着珉珉抹着眼泪,跑回房间,将门关得砰砰直响。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林文强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坐在了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夏彤握着双手,缄默地站着,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眼里有淡淡的怨恨。

林文强和夏彤妈妈是一个村里的,当时北方老家那边还有早婚的风俗,他们两个人又情投意合,家长就为他们办了婚事,因为结婚结得早,也没有领结婚证,林文强不到十八岁就有了一个小女儿——夏彤。

后来部队到县里招兵,林文强就跟部队走了,最初的时候每个月赚的军贴都按时寄回家里,每周也会给家里写信,可后来……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无非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而已。

这个负心汉为了能留在部队里,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娶到了上司的女儿,达成了自己留在城里的愿望,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乡下。

一直到,夏彤妈妈的主动出现,他才想起,自己在乡下还有妻子和女儿。

这个女儿,林文强不愿意接受,可没办法,为了将来的前途,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人知道他犯过重婚罪,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林文强皱着眉头对着夏彤招招手,夏彤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却没有靠近他身边。林文强拉过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在家里要乖一些,不要惹阿姨生气,知道吗?”

夏彤点点头,林文强站起来,强装笑颜地对着她说:“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说完,他拎起夏彤的包,带着她走进客厅右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大书柜,书柜上放满了厚厚的书,书柜的中间放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后再无空间,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林文强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两个大书柜,有些不满地嘀咕:“叫她把书柜搬出去,就是不搬,这么小,怎么住人?”他将夏彤的包放在小床上,继续道,“你先委屈点住着,明天爸……嗯,大伯再给你腾地方,好吗?”

夏彤低着头,大大的眼睛向下看。她看着地板,小声地问:“在家里也不能叫你爸爸吗?”

“什么?”林文强没有听清。

“没什么……”夏彤咬着嘴唇,抬起头来,“书柜就放这儿吧,我无所谓的,有地方住就行。”

林文强揉了揉夏彤的头,吩咐她好好休息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后,夏彤才放松地坐了下来,床铺比她想象的要软,至少,比她老家的床要软。房间里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霉味,窗户上的玻璃也每片都在,不像以前的房间,总有几块是用报纸贴起来的。

这里,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她放松身体躺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耳朵里传来妈妈临别时在她耳边一直说的话:“彤彤,你记住!你要留在城里,你要留在城里,你不能被送回来!不能!等你以后出息了,你一定要来接妈妈,知道吗?”

是的,她不能被送回去,妈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将她硬塞到爸爸身边,她不能被送回去!这里比老家好太多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会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必每天担心挨饿,她不用担心交不起学费,她再也不会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不用去种田,不用去砍柴……

好多好多不用……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为什么她这么难受?

夏彤翻了身,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缩成一团,安静地躺在床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二、最害怕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在这里的第一顿晚餐是林文强煮的,很简单的一锅面条,放了几片青菜,便端上桌来。

夏彤无措地想上去帮忙,可却不知道怎么帮好。城里的人烧饭都不用灶头,用一个大大的铁盒子一打就有火了,真是奇怪。

“彤彤,把碗筷拿出来。”林文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哦。”夏彤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往柜子里看了看,踮着脚从碗柜里拿了四个碗和四双筷子,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林文强将碗筷摆放好后,走到程欣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好声好气地叫她和珉珉出来吃饭,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他。

林文强不耐烦地皱眉,嘀咕一句:“不吃就算了。”

他转身回到餐桌旁坐下,盛了一碗面条,放到夏彤面前道:“来,吃吧。”

夏彤看着碗里的面条,肚子越发饿了,可她还是睁着大眼睛问:“不等阿姨和弟弟一起吃吗?”

“不等了,我们先吃。”林文强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夏彤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挑着面条,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味道说不上好,却也不难吃。夏彤吃了一大口,刚嚼两口,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拉开,程欣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眼神带着能杀死人的寒意瞪着夏彤。夏彤吓得抿着嘴巴,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嘴里的面条也不敢咽下去,就这么含在嘴里。

“程欣,带珉珉出来吃饭吧。”林文强望着程欣,讨好地说。

程欣用同样的眼神瞪了一眼林文强,转身走进厨房,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子。一阵香味传入客厅,夏彤小心地嚼着面条,闻出了那是红烧肉的香味,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妈妈曾经烧过一次,那味道,她到现在都记得。

没一会儿,程欣端着两个菜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夏彤偷偷地瞥了一眼,一大碟炒鸡蛋,和一大碟红烧肉。

程欣叫了一声珉珉,珉珉蹦蹦跳跳地跑到客厅,坐在饭桌前,她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饭。珉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夏彤看着红烧肉,有些困难地咽了一口面条。

林文强伸出筷子,想去碟子里夹一块肉,却被程欣用筷子拍开,她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吃肉?!”

林文强没理她,强硬地伸筷子夹出一块肉,却还是被程欣用筷子打了下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啊。”林文强皱着眉头说。

“我想和你吵架。”程欣一脸的怨恨。

饭桌上的气氛很紧张,珉珉和夏彤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最终,林文强还是退让了,他收回筷子,使劲地扒了两口面条,将碗掼在桌上,气哼哼地站起来走出家门。

林文强一走,夏彤捧着饭碗的手就开始微微地发抖了,程欣一直恨恨地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妈妈你不吃饭吗?”林珉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她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姐姐看呢?

“妈妈不饿。”程欣对着林珉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哦。”珉珉似懂非懂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又抬起头来问,“妈妈,她以后就住我们家吗?”

程欣阴沉地“嗯”了一声。

珉珉看着夏彤问:“那她以后能陪我玩吗?”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脏。”程欣冷冷地说,“你和她玩全身都会烂掉。”

珉珉被吓住了,抿着嘴大声地哭起来:“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不要和她一起住,我不要全身烂掉!”

程欣见珉珉哭了,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夏彤咬了咬嘴唇,无措地看着他们。

程欣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吼:“还不滚出去!脏东西!”

夏彤手一抖,一直捧在手里的碗掉了下来,她慌忙站了起来,连忙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她好害怕,好想逃离,待在那房子里,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彤闷着头,一口气跑到四合院门口,院子外通向公路的小道很长,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彤看着那片黑暗,不敢往外跑,犹豫着,又掉过头来,走回院子里。

院子里,各家都开着灯,一片平安祥和的感觉。

夏彤找了一个有些黑,又不是很黑的角落,轻轻地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间。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充满委屈地嘀咕:“我才不脏呢……我才不脏呢……”

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夏彤抱着腿,在角落里蹲了很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下午听过的音乐,那清脆而简单的曲调就在她耳边轻轻地晃。

她转头望去,那男孩捧着她不认识的乐器,在她身后的阳台上轻轻地吹着。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干净白皙,眼神明媚,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迷人。

夏彤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着他。

他的音乐她听不懂,他的乐器她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好听,像是天籁一般,在她漆黑的世界,点亮那一点点的光彩。

那天晚上,一直到男孩的音乐停了很久之后,夏彤才听见林文强的叫唤声从楼上传来,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在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跌了一跤。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快速地爬起来,连泥土也不拍,直直地往林文强的方向跑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没人来找她,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夏彤在新家的前几天,过得极为痛苦,程欣因为要照顾年幼的珉珉所以没有上班,而林文强每天早上七点就出门,晚上五六点才能回家。

林文强不在家的时候,夏彤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每次饿了,都要在房间门口听上好半天,确定程欣不在客厅里,她才敢偷偷地跑出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一开始的几天,还能找到一些剩菜剩饭,可后来,那些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剩菜剩菜全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和着不要的垃圾,卷着烂菜叶,大大咧咧地躺在里面,对她张牙舞爪的。

夏彤看着垃圾桶,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碰就要掉出来似的,可她却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使劲地告诉自己:要忍,妈妈说一定要忍。

她会忍的,会长大的,会出息的,会接妈妈一起过好日子的。

她一定会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夏彤要上初中了。

原本,妈妈将她送到城里,就是为了要让她上学。

夏彤听说,当时妈妈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才强迫爸爸将她接来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卑鄙的手段,她只知道,妈妈能让她来读书了,她再也不用蹲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那些背着书包去读书的孩子了,她再也不用哭着闹着求着要去读书了。

她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一定要好好地学习。可惜事与愿违,虽然夏彤极力地想当一个好学生,但小学基础没打好,没上过一节英语课的夏彤毫无意外地成了全班倒数第一。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得笔直,很用力地听老师讲课,却总是听不懂,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发呆,有的时候会双眼无神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小鸟,有的时候会用铅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地涂黑。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异常懊恼,怎么又发呆了呢!

拿着十几二十分的成绩单,听着程欣阿姨的冷嘲热讽,看着爸爸失望的眼神,夏彤越发沉默了。

她想家,想念妈妈,特别想,想妈妈温暖的怀抱,想妈妈轻柔的声音,想妈妈总是将最好的饭菜留给她。

可一想到妈妈总是在夜里暗自垂泪的样子,夏彤就内疚得想哭。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一想到这儿,夏彤总是特别小声特别小声地哭。

初一结束的时候,夏彤的同班同学都升上了初二年级,只有夏彤,留在了一年级,依然待在那间教室里。

她成了留级生。

最让孩子们鄙视的留级生!

夏彤觉得,她的世界像是落幕的剧场,悄然无声,黑暗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舞台上,不说话,不微笑,不哭泣,像木偶一般沉默地活着。

可就在这时,老天却又给她送来一道光明……

她在新的班级,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会吹好听音乐的男孩,那个像小王子一样迷人的男孩。

下期预告:留级的夏彤不被新同学接受也不被老师喜爱。每天面对周遭的冷漠与嘲笑,让她极度沮丧,一度想要逃离这个没有任何人喜欢她的世界。就在这时,像王子一样的男孩——曲蔚然走到了她的身边,两人慢慢熟络,相约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第一次有人陪伴让夏彤感觉无比欣喜,这条平日里漫长的路也仿佛一下子变短,充满着乐趣。可是,她也逐渐发现,这个被自己仰望着的男孩似乎也和她一样,害怕回家,仿佛有忧伤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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