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隐喻与文化观的历时性分析

2011-08-15 00:42王海平
文教资料 2011年26期
关键词:文化观卢梭隐喻

王海平 程 波

(广西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儿童既是自然的存在,又是文化的存在,但儿童的本质属性是文化性。因为人的整个生命历程都深深地刻上了文化的印迹,人区别于动物之根本在于文化,人是文化的产物,人具有符号化的想象力与智慧,人既是“符号人”,又是“文化人”。[1]文化意义上的儿童的概念是随着文化的发展而产生的,在文化观的演进中,人们对儿童本质的看法也在不断更迭着。

一、“儿童”诞生与文化

作为生物意义上的儿童的概念古已有之,人们很早就知道儿童在体态上与成人有着显著的差异。但是作为文化意义上的儿童的概念却是近代社会的产物。正如波兹曼所说:“如果我们把‘儿童’这个词归结为意指一类特殊的人,他们的年龄在7岁到——比如说——17岁之间,需要特殊形式的抚育和保护,并相信他们在本质上与成人不同。那么,大量的事实可以证明儿童的存在还不到400年的历史。 ”[2]

我们同意波兹曼的观点,即“儿童”的产生源于大众识字文化的发展。在印刷技术产生以前,文字并不普及,只有少数人掌握。因为当时的文字艰深难学,并且没有很好的传播媒介,要想掌握一整套语言文字系统往往要花费大半生的时间,皓首穷经,方能修成正果,所以极少有人学成。而学成者能掌握当时最先进的文化,而居于统治阶层。一旦这种阶层形成,这些知识精英便不再想让“学术下移”,他们要以此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同时,处在底层的大多数人只需共享口头语言便能维系正常的生活,因此人们也没有更大的动力去学习文字及文化。这种口头文化是极为简单的,几乎不需要费力学习,成人和儿童都可以掌握。因此,他们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没有显示出很多的区别。但是,在印刷技术产生以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文字因此而得以广泛传播,系统的、抽象的文化得以普及,从而使大多数人可能掌握这种抽象的文化,也必须掌握这种文化也能进行交流、生产与生活。但是,人们要掌握这些文化都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学成者便掌握了这种符号系统,而未学成者更只具有过去的那种简单而具体的符号系统。这样,两个群体的鸿沟出现了,儿童和成人的概念也随之诞生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儿童的概念来源于文化的普及与发展。

二、儿童隐喻变迁与文化观嬗变

儿童一出世就生活在“社会遗产中”,“在漫长的儿童时期,给儿童以极大影响的就是社会遗产给儿童带来的文化感应”。[3]文化不仅影响着儿童实体,而且影响着人们对儿童本质的认识。

“隐喻”一词的西文词源来自希腊语的metaphura,其字源meta的意思是“超越”,而pherein的意思是“传递”。它的基本词义是把一个对象的诸方面“传送”或“转换”到另一个对象上去,以便使第二个对象似乎可以被说成是第一个对象。[4]从语言哲学视角上说,“隐喻就是借用在语言层面上成形的经验对未成形的经验作系统描述。我们的经验在语言上先由那些具有明确形式化指引的事物得到表达,这些占有先机的结构再引导那些形式化指引较弱的经验逐步成形”。[5]隐喻将一个尚不成熟的概念引向一个成熟概念,并以扎根于生活的独特性、生动性揭示了本体的属性。因此,从隐喻中理解人们对儿童本质的看法将是大有裨益的。[6]

既然作为文化存在的“儿童”始于近代社会,那我们对“儿童”隐喻的考察也就从近代开始。波兹曼认为,18世纪的知识氛围,即所谓的启蒙运动,有助于培养和传播童年的思想。在这期间有两个重要的人物,他们是洛克和卢梭。[6]洛克对儿童最重要的隐喻是他的“白板说”。他认为儿童就如同一块白色的蜡版,上面有待并可以写出不同的字。这暗含着儿童是未成形的人,他需要通过识字、文化、理性等加以充实,转化为成形的人。这一转化过程要依赖于教育。卢梭依据其自然主义教育理论,将儿童视为一株野生植物,它的生长是有机的和自然的,有其内在的规律。这种成长不被所谓的人类文明所诋毁即万幸。他甚至认为:“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7]卢梭主张教育,但他提倡的是消极教育。要求教师“只需创造学习的环境,防范不良的影响,他的作用不是积极的,而是消极的”。[8]

从19世纪到20世纪中叶,对儿童概念最有影响的隐喻当出自杜威,他将教育喻为“生长”。他认为:“生活就是发展;不断发展,不断生长,就是生活;用教育的术语来说,就是:(1)教育的过程,在它自身之外没有目的;它就是它自身的目的。(2)教育的过程一个不断改组、不断改造和不断转化的过程。”“实际除了更多的生长,没有别的东西是和生长有关的,所以除了更多的教育没有什么东西是教育所从属的。”[9]杜威继承成了卢梭的主张,将教育喻为“生长”,其实也就是将儿童看成了“种子”。与卢梭不同的是,他主张积极的教育,只不过将教育的方式和内容都转化成与儿童生活相近的“经验”罢了。

20世纪中叶以来,后现代理论对儿童概念的影响更为突出了。其中一个有关“儿童”的重要隐喻为“园艺文化”(或“园丁文化”)。鲍曼指出:“现代性的展开是一个从荒野文化(wild culture)向园艺文化(garden culture)转变的过程。荒野文化如同田园中的野草,不请自到、毫无计划、自生自灭,人在此一代一代复制着自身。教育作为园艺文化的核心,注定要成为新秩序(不同于过去任何秩序)的工具,知识分子的现代起源正在于将国家的管理者与教育者角色相融合,将政治的、经济的和社会的统治熔铸于文化霸权的事业之中。”[10]在这个隐喻中,儿童仍然被喻为一株植物或种子,但它不再是野生的了,而是在苗圃中被精心培养的。儿童面临着统治者或理性人的“宏大设计”,面临着被社会规正。

儿童隐喻的变迁是人们对儿童本质认识的变化,而儿童是文化的存在,其本质属性是文化性。因此,从更深的层次上看,人们怎么看待儿童与人们怎样看待文化有关,这种儿童隐喻的变迁是人们文化观的变化的反映。

事实上,当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人们开始热忱地探索真理,建设人类文明,取得了值得骄傲的成就。因此,一些人便对人类文化大力赞扬,并认为其中的精粹应该教授给儿童,只有这样儿童才能顺利地成长为具有知识与理性的成人。洛克便遵循了这样的逻辑。但也有人对此持相反的态度,他们认为人类的文化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它不仅没有给人类带来福祉,反而使社会变得更糟。因此,最原始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对于人类来说,那种原始社会的生存状态是最好的,而对于一个人来说,儿童时代是最本真的,不应该破坏其自有状态,任其自然发展才是最好的。这便是如卢梭等人对待文化的看法,也影响了他们对待儿童的看法。

无论是卢梭还是洛克,不管他们对人类文化是赞扬还是批判,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他们都承认人类文化是客观存在的,真理是真实存在的。但是,20世纪中叶后,这种文化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出现了人文—社会学科的降解过程,消解了理论至高无上的地位,将理论看作是日常生活中“实践的逻辑”。[11]在这一降解过程中,后现代主义是主角。后现代主义颠覆了原有的真理观,极端后现代主义者甚至认为:“所有知识都受语言的约束,因而真理永远是武断的,主张放弃理论。”[12]在这种文化观中,文化、知识和真理都不再是纯客观的,而作为文化存在的“儿童”概念甚至儿童本身也可能是被建构的。在这一建构过程当中,还可能涉及政治、权力等因素。儿童便成为苗圃中被修剪的种子或植物,成为被规训者。

[1]杨晓萍,李传英.儿童游戏的本质——基于文化哲学的视角[J].学前教育研究,2009,(10):18.

[2][6]尼尔·波兹曼著.吴燕莛译.童年的消逝[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81-82.

[3]侯莉敏.儿童生活与儿童教育[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2006:44-45.

[4]石中英.教育学的文化性格[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7:167-168.

[5]陈嘉映.语言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38.

[7]卢梭著.李平讴译.爱弥儿论教育(上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1.

[8]吴式颖.外国教育史教程[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266.

[9]杜威著.王承绪译.民主主义与教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46.

[10]刘云杉.“人类灵魂工程师”考辨[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6,(1):23.

[11][12]谭斌.教育学话语现象的文化分析——兼论中国当前教育学话语的转换[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5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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