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
——托妮·莫里森笔下的比尔·科西

2011-08-15 00:48苏婷婷杜志卿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1年10期
关键词:科西克莉丝希德

苏婷婷,杜志卿

(1.泉州泰山航海职业学院,福建石狮362700;2.华侨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36302.)

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
——托妮·莫里森笔下的比尔·科西

苏婷婷1,杜志卿2

(1.泉州泰山航海职业学院,福建石狮362700;2.华侨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36302.)

比尔·科西是托妮·莫里森小说《爱》中的重要人物,也是作家笔下又一位心灵扭曲的黑人男性形象。通过对该人物的性格悲剧进行精神分析,认为他是一个戴着面具,始终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其性格悲剧说明,黑人只有重新审视历史,勇于面对过去,才能克服“身份焦虑”,实现自我身份认同。

托妮·莫里森;《爱》;比尔·科西

托妮·莫里森的第八部小说《爱》因其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而受到不少读者的喜爱。国内论者(如王守仁、唐红梅等)对该小说的分析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主题思想、故事与历史背景的关联及黑人女性形象的分析上,而对小说男主人公比尔·科西的研究仍显不足。科西是小说中的关键人物,通过分析该人物形象,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作品的主题意蕴;探寻这位在民权运动背景下黑人中产阶级男性的心灵轨迹,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在种族歧视的社会背景下,黑人即使取得一定的社会和经济地位,他们仍然无法克服“身份焦虑”,实现自我身份认同。

《爱》的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民权运动前后,而小说开始叙述的时间是20世纪90年代,那时主人公科西已经离开人世25年了,只有他的遗孀希德和孙女克莉丝汀仍住在他留下的一栋大房子里。作为科西现存的两个亲人,她们却过着仇人般的生活。科西生前是美国东海岸一家著名度假胜地和旅馆的老板,他凭借父亲留下的一笔财产成为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富人。尽管科西是一位“不在场”的人物,但读者在阅读整个故事的过程中时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小说一开始,L(科西酒店的厨娘兼管家)的叙述就把我们的目光引向该人物——“她要哼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们如何使一个好男人堕落的故事”[1]10,我们不禁要想,这个好男人到底有着怎样堕落的人生轨迹?其实,在不少人眼里,科西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他既有钱又有魅力,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许多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他是维达眼中的“圣人”,周围人眼中的“圣诞老人”,克莉丝汀和希德眼中的“大人物”,朱尼尔眼中的“大好人”,桑德勒眼中的“牧师”。他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他是“君主……希德、梅、侍者、清洁工等等都向他大献殷勤,只为博他一笑”[1]37。不过读者从L和桑德勒对他生前一些所作所为的回忆中,知道这位风光无限的男人生活里似乎还藏匿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首先科西的死因就是一个谜,人们有过众多的猜测和谣传。有人说是他死于心脏病,有人说是头痛病,他的敌人认为是梅毒,而桑德勒则认为是自然死亡。他真正的死因直到小说的最后一章通过L的叙述才水落石出,即他死于L的投毒。她投毒的原因很简单:她要力图维护科西家三个女人后半生的指望,而不能听任他随意剥削自己亲人的合法权利。在众人眼中,科西应该算是一个忠于妻子,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但谁也料想不到他会怨恨自己的家人,觉得她们毁了他的一切,并决意报复她们。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竟然还有一个秘密情人叫克莱秀,他从她身上得到很多的慰藉。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从来没有公开过她的身份,只有L对这个女人有一定的了解。

除了他秘而不宣的情人外,科西婚姻生活中的隐秘也值得读者思考。他深爱并且敬佩他的第一任妻子朱莉亚,但她在儿子十几岁时就去世了。科西对她除了有浓浓的爱意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歉意,这种歉意来自于他继承他父亲的一笔财产。科西的父亲靠给白人警察充当线人出卖黑人谋生,并被黑人冠以“黑暗”(Dark)的称号,科西在年幼时也被父亲利用监视黑人,他父亲由此获得了一大笔钱,科西父亲对金钱的欲望让他“出卖自我、集体和种族,还赔上了儿子的灵魂”[2]36。父亲死后,科西得到了沾满黑人鲜血的1.4 000美元。作为“对抗历史”的一种方式,他用这笔钱开起了度假酒店并过着奢侈的生活,科西从不跟人提及这笔钱的真实来历,他的妻子朱莉亚偶然得知真相后对科西失望至极,直至生病去世。

科西与第二任妻子希德的婚姻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科西娶希德时她才1.岁,并且是他孙女的好朋友。人们对他娶希德的原因有过各种猜测:维达认为是年幼的希德勾引了科西;有些人则认为是科西出于对希德的保护才娶他;也有人谣传是他想要孩子来弥补他死去儿子的空缺或是要娶一个处女来生小孩;而桑德勒记得科西以前对他说过,他从未感觉与任何女人亲近过,所以他认为科西是希望能娶到一个小女孩,这样可以教育她以符合他的口味;L则认为他是出于歉疚而娶了希德。对科西娶希德的原因人们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科西有恋童心理。小说的最后一章希德和克莉丝汀重归于好并回忆过去时,希德说起了她在楼梯口偶然碰到科西时他对她的性骚扰:“他摸摸她的下巴,微笑着、漫不经心地摸着她的乳头……他看着她粉红色嘴唇慢慢舒展开来,然后仍然微笑着走开了。”[1]191随后克莉丝汀在回旅馆找希德时看到了她祖父在她的房间对着窗户手淫。科西一边要微笑着保持他身为长者和旅馆老板的尊严,一边享受着幼女给他带来的快慰,也许就在他微笑的时候就产生了要娶希德的念头。

莫里森喜欢刻画性格模糊的人物形象。正如特瑞·欧顿指出的,莫氏笔下的人物常常是“优缺点并存”,他们身上“既有被扭曲的善意,也有被净化的邪恶”。读者如果根据他们那些最令人感动的善举来评判他们,他们就是“无可挑剔”,而如果根据他们所做过的最恶劣的事情来评判,他们则是“糟糕透顶”——“他们既令人钦佩,又应受到谴责,既令人尊敬又让人觉得恐怖”[3]。《爱》中的科西也是一位思想性格和命运充满不确定性和模糊性的人物。小说人物桑德勒说:“他对这个人了解得越多,他就知道得更少。”[1]44他对科西的认识一直是“模棱两可”[1]45。他以慈善家的姿态对待外人,“他的心像圣诞老人一样,如果谁家付不起丧礼费用,他会悄悄地跟殡仪馆解决。他与治安官的友谊使许多孩子免于被铐入狱。多年来他默默地支付一个中风病人的医药费和她孙女的大学费用。”[1]103可是他对自己的家人可谓冷酷无情:希德并没有从丈夫那里得到应有的慰藉和关爱,甚至必须忍受他在睡梦中喃喃叫唤其他女人的名字,直至他去世后不得不孤独终老;梅一辈子为酒店、为家操持,并竭力讨好迎合科西,精神失常后得不到科西的怜悯和关心,反而受到鄙视和冷落;克莉丝汀的遭遇也很悲惨,她因为与希德的矛盾过早地被妈妈送进寄宿学校,很少得到家里的关爱和温暖。她一直孤独一人在外漂泊流浪,跟一个又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却没有稳定的婚姻生活。直至祖父和母亲相继去世她才正式回家生活,但却因长期离家在外得不到家里财产的继承权。

科西的人格特征可以用心理学家荣格的人格面具和阴影理论来分析。按荣格的观点,人格面具是“个人为了应付社会习俗而采用的一种面具。其目的是给别人一种印象,往往用以掩饰他自己的真实情感和思想”[4]。科西在众人和家人的面前扮演的是强者、成功人士和慈善家的角色,而他用来装扮自己的工具是金钱和地位。用金钱和事业来获得别人的肯定与认可,并通过与白人治安官的友谊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和地位,同时通过与当地的黑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和特殊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通过帮助穷人来赢得别人的尊重和好评。科西所扮演的角色是成功的,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周围人和社会的接纳,人们甚至能够原谅或者忽略他的人格缺陷,如他娶希德的恋童心理。换句话说,科西的面具遮蔽了他的内心深处的许多“阴影”。按荣格的观点,阴影是指人性中的阴暗面,或指人性的兽性面。这是精神中最隐蔽、最奥秘的部分。荣格认为阴影不仅包括已被自我感受过和拒绝过的部分,而且包括从未曾意识到的原始的和不成熟的那些部分[5]223。尽管科西在人前尽量隐藏或压制他内心的某些担忧、惶恐或仇恨,如他父亲留给他那笔财产的来历;他的秘密情人;他的恋童心理;他对妻子的歉意;他对家人的仇恨等等。这些阴影大部分是他能感受到的,但他总是有意识地去回避或遗忘,始终无法从这些阴影中走出来。可以说,由于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对立,科西被困于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他一方面渴望得到社会和周围人的尊重和认可,另一方面却要受到内心深处各种阴影的折磨。

当一个人面对人格面具和阴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时,必须妥善应对:人格面具保证能够与人甚至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从而实现个人的目的……人格面具也有负面的影响。当一个人过分热衷于自己扮演的角色,并将这一人格面具等同于自己、等同于整个人格,那么人格中的其他方面就会受到压抑……但这并不意味着阴影对于人格来说是一个致命的威胁。阴影是成为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完全取决于个体对于阴影的态度[5]。科西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他尽量帮助当地黑人,却又尽量与他们划清界限;与白人却保持着看似良好的关系(虽然只是出于金钱或生意上的利用关系,据最后一章希德的描述,这些人一直在变相地敲诈勒索他)。对家人他采取的是封建家长制度,尽量压制他们,不容他们反抗。靠这样的处世原则,他成功地达到了出人头地的目的。但因他过于热衷扮演这一社会角色而尽量压制内心的阴影,科西没能处理好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关系,最终成为一位“伪君子”。一个可以在外面呼风唤雨,受人敬仰的人,却直接导致家人的不幸,希德、梅、克莉丝汀等都成为了直接受害人。他自己也陷入了严重的心理危机之中,对事情的分析缺少理性的思考,凡事都从自己利益的出发,不能容忍别人违抗或挑战自己的权威,最后甚至一意孤行地用残酷的方式报复身边最亲近的人。

科西这一心理特征其实与他童年所受的创伤以及成年后的经济条件所产生的“身份焦虑”有直接的联系。科西的父亲被白人利用为他们通风报信,其实是充当了黑人的叛徒,而科西就成为了叛徒的后代,他无疑会质疑自身存在的意义。继承了父亲那笔可耻的财产后,他既要抹掉父亲遗留下来的历史污点,又想提升自身的价值。在用父亲流着黑人鲜血的金钱成为当地颇有名望的富人后,他产生了自我身份意识上的冲突和疑惑:一方面,白人并不真正尊重他,他的财产只会让他们感到不安,由此也成为了他们觊觎的目标;另一方面,在取得了一定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后,他无法与自己的同胞完全融合,他想挣脱自己肤色的束缚并超越他们,但这样做使他成为黑人中的“异类”而变得更为痛苦和焦虑。科西曾问桑德勒:“他们都说我什么了?”“你们所有人,你知道的,背后说我什么了?”[1]42“也许他是另外一个人,我使他成为了我的阴影。现在我觉得我不了解任何人,为什么要求别人了解我呢?”[1]43可以看出,科西很在乎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但他既不了解别人,也不了解自己,更是很难了解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不知道自己的“面具”戴得是否成功,从而导致他对自我身份的怀疑。由于无法承认历史的阴影,拒绝认清自身内部的邪恶,他只好用一种虚幻的方式来回避生活中的黑暗问题,最终性格和心灵遭到扭曲,并直接导致一系列的家庭悲剧。

通过对科西性格及其生活命运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黑人如不能重新审视历史,勇敢面对过去的阴影,认清自身存在的缺陷,防止自我膨胀,其自我人格就无法得到健康的发展。科西企图掩盖和逃避难以启齿的过去,想用面具欺骗别人和自己,不敢直面历史和自己内心的阴影,其结果只能是无法克服身份焦虑,难以获得自我身份认同。

[1]Morrison,Toni.Love[M].New York:Knopf,2003.

[2]唐红梅.论托妮·莫里森《爱》中的历史反思与黑人女性主体意识[J].当代外国文学,2007,(1):36.

[3]Otten,Terry.Horrific Love in Toni Morrison’s Fiction[J].Modern Fiction Studies,1993,(3&4):651.

[4]卡尔文·霍尔,弗农·诺尔贝.心理学家及其概念指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108.

[5]马向真.荣格原型理论的道德解读[J].江海学刊,2007,(4):224.

Trapped in the Shadow of the Past:Bill Cosey in Morrison's Love

SU Ting-ting1,DU Zhi-qing2
(1.Quanzhou Titan Maritime Institute,Shishi 362700 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aqiao University,Quanzhou 36202.,China)

In Love Toni Morrison characterizes Bill Cosey as a figure with distorted personality.This paper attempts a psycho-analysis of Cosey's tragedy of personality,showing that he is a black man whose life has been haunted by the shadow of the past.Cosey's personality tragedy indicates that black people will not be able to overcome their“identity anxiety”and achieve their self-identity unless they are capable of facing up to the unspeakable past.

Morrison;Love;Bill Cosey

I106.4

A

1001-7836(201.)10-0129-03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0.048

201.-07-07

2010年福建省教育厅A类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当代美国非裔女性小说研究”(JA10018S)

苏婷婷(1985-),女,湖南冷水江人,基础部助教,硕士研究生,从事英美女性小说研究;杜志卿(1968-),男,福建泉州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英语现当代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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