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叙事方式的结构性转换

2012-04-07 01:06周彦每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黛西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

周彦每

(新乡学院公共外语教学部,河南新乡453000)

引 言

在美国近现代小说史上,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Fitzgerald 1896-1940)是爵士乐时期反叛文化的“桂冠诗人”。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菲茨杰拉德在多部作品中对美国“迷茫一代”进行了细致的描摹。《了不起的盖茨比》(以下简称《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小说以主人公盖茨比的出生、发迹至最后的遇害为故事线索,将盖茨比对爱情的向往、事业的执着追求,以及上帝对其眷顾的描写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菲茨杰拉德通过对盖茨比为首的多个人物形象的素描,折射出美国年轻人“迷茫一代”的价值走向。当然,菲茨杰拉德也是“迷茫一代”中的一份子,他站在局外剖析自我,运用多重叙事方式,向读者展示了整个美国社会的真实图景。

一 外围—结构式叙事:“第三域”空间的转换描述

外围—结构式叙事方式是小说作者从外部来展现人物角色和语境,“在此种叙事方式中,“第三域”身份定位使得小说作者如同局外人抑或旁观者”①[法]正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第202页。。在《盖茨比》的前三章中,尼克宛若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他的生活轨迹围绕着盖茨比的活动空间而开展。所以,故事情节显得流畅且丰富。第三章以后,随着故事情节的延展,尼克的“第三域”身份显得拘谨起来,为了满足故事情节的描绘,作者开始将尼克让位于其他人物。在菲茨杰拉德笔下,以后的故事情节一直在尼克和“第三域”身份之间转换,让其他人物来续延故事情节,使整个故事情节显得跌宕起伏。譬如,在小说中,为了让读者了解盖茨比迫切与黛西重归于好的决定和信心,就有必要在情节中加以注解,但该故事情节中的篇章发生在尼克与盖茨比认识之前,因此,让尼克来充当“叙事者”已经变得不可能。鉴于此,作者不得不“委任”尼克充当听众角色,利用尼克和盖茨比共同的好友—乔丹来讲述盖茨比追求黛西的爱情启蒙故事。“依稀记得在那年十月的某天……我正好从一个商店的路口向另外一个路口转弯……黛西讲话的时候,有个军人紧盯着她,面色露出艳慕的尊荣,其实啊,每个女人都希望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来欣赏她……直到那天,我才意识到他是那年坐在黛西银色跑车里的军人。”②F.Scott Fitzgerald,The Great Gatsby,edited by Michael Nowlin,NY:Broadview Press,2007.P46.严启刚,任虎军.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视角模式[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2).同样的故事叙述手法,也出现在小说的第六章。在第九章里,主人公盖茨比死后,沃尔夫山姆用自己同盖茨比交往的具体细节来讲述盖茨比的发迹历程,同时,也通过盖茨比的家人来印证盖茨比的奋斗史,这些故事情节的描述都采用外围—结构式的叙事结构模式。

著名人文学者徐岱在其专著《小说叙事学》中明确提出,从外围切入的小说叙事方式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因为可以自由的对“第三域”的活动范围和基本权利加以控制①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第236页。。该叙事方式的主要优点就是消解了“第三域”与受众之间的交流鸿沟,增添了作品的真实性与客观性,给作品的受众带来无限想象空间与情节期待。从另一方面来讲,外围—结构式叙事方式也存在一定弊端。这是因为“第三域”叙事方式由于受到人物活动空间制约,给主人公本身的故事情节带来一定论述空白和盲区。菲茨杰拉德也认识到了外围—结构式创作缺陷,他在《盖茨比》中也嵌入了其他叙事手法,巧妙化解了外围—结构式叙事手法的不足。在小说中,尼克是一个“理性”的叙事者,在文中他对盖茨比任何行为的评价都是客观中立的,他价值中立的“处事”态度,几乎全部充当了旁观者角色,小说情节的构思正好反衬了小说创作与构思需要,也最大程度维持了现实生活的立体感和真实性。菲茨杰拉德不仅通过尼克的语言和行动,使受众触摸到20世纪美国的辉煌成就,也认识到其他人物形象道德败坏的劣根性,使读者认识到了盖茨比的发家史,深刻感受到其生前奢侈的生活境遇和过世后的凄惨。通过外围—结构式的叙事方式,读者固然无法识别特定场景下各类人物的微观心理活动,但“第三域”的出现,不仅加深了小说主人公的心理蜕变过程,也使整个小说的故事情节变得更加合乎自然逻辑,从而变得引人入胜。

二 平行—结构式叙事:人称指代局限的突破

小说《盖茨比》的故事情节,大部分都采用了平行—结构式叙事方式,平行—结构式叙事又称“同视界式”叙事②F.Scott Fitzgerald,The Great Gatsby,edited by Michael Nowlin,NY:Broadview Press,2007.P46.严启刚,任虎军.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视角模式[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2).。譬如,在小说故事开篇,菲茨杰拉德通过尼克的心理活动,得出尼克是一个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秘密的男性,其善良宽容品格得到了周围大多数人的褒扬。可以说,盖茨比是善良、和蔼、爱交际一类人的化身。作者通过尼克和盖茨比以及汤姆的交往,来反应出叙事者—尼克的冷静与理性。尼克以第一人称身份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使读者“目睹”了人物的真实行为、“听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再如,小说的第四章,在盖茨比家草坪上,盖茨比和一群男男女女饮酒作乐。尼克突然听到这群人的谈论“……他是个卖酒的小贩”,接着有一女性边走边说:“有一回我杀了一个人和他饲养的小狗……亲爱的,再给我往高脚杯倒最后一杯酒”。平行—结构式叙事方式,不仅透视了尼克的内心世界,而且使其他人物的行为轨迹显得更加自然和谐,也缩短了叙事者之间的物理距离。毕竟,尼克不是个万能使者,第一人称的身份描述会受到外部环境制约。诚如徐岱所言,文论篇章在故事情节的聚焦中,也固然存在着人称的制约,但失去了人称的制约,无论是外围—结构式还是平行—结构式的叙事都显得力所不逮。

在《盖茨比》中,对于人称转换的局限随时可见。譬如,在小说开始,充当叙事者的“我”首先对本体做了一番自我剖析,开宗明义指出自己的“缺陷”:“可能由于自己阅历的浅显,造成世界认知的能力有限”。叙述者“我”在首次见到盖茨比时描写到:“我隐约感觉到,那天我去盖茨比家,接到和我一样请柬的客人是不多的,他们中大多数人是自己主动来的,汽车把他们首先送到长岛,随后的时刻,这些人总是出现在盖茨比的家门口”。在这段小说中,“我”是受邀请而来,但是,其他人未被邀请的情况也只是猜测而已。在论述中,局部故事线索的制约绑架了叙事效果的临界点,外围—结构式和平行—结构式的叙事方式的交替使用,彰显了故事情节的真实性。此外,在小说中,菲茨杰拉德除了用第一人称代词“我”之外,也同时嵌入了第二和第三人称叙事方式。譬如在小说第三章,当尼克第一次近观盖茨比外形时,有着这样的描述:“他用极其罕见的笑容——诸如此类的微笑,这辈子你再也很难遇到。他面对整个世界的永恒的刹那,目光如炬式的凝望你的全身,他对你的偏爱是那样的难于拒绝,他留给你的印象是那样的难以磨灭。”①张礼龙.美国梦的演变与破灭—《了不起的盖茨比》评析[J].外国文学研究,1988(2)。在这段小说中,用到了第二人称“你”,和第三人称“他”,该段描述,无限放大了盖茨比的非凡聚焦能力,他像“从外部世界里”挑选出来的一样。菲茨杰拉德用少量笔墨凸显了盖茨比的微笑,展示了盖茨比对生命的希望和对梦想的诉求。随后,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尼克与盖茨比的几次“偶遇”,最终升华了尼克对盖茨比的好感。正如尼克隔着草坪对盖茨比的戏谑式赞赏,“他们这帮酗酒的混蛋还不如你一个人……”。在尼克看来,盖茨比远比汤姆、黛西的品行都好百倍,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运用的交替使用,使读者了解到真实的盖茨比起了重要作用,这也是尼克对盖茨比作出的最终道德评价。

三 全元—结构式叙事:情殇与信念的交织

全元—结构式叙事又称全聚焦叙事,该叙事方式主要是运用无固定视角的全方面叙事方式。叙述者可以从任何视角、任一时空进行叙事。也即叙述者既可以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也可以对人物的现在、过去和未来进行全方位透视,直指被描写人物的内心②[美]菲茨杰拉德(著)巫宁坤,译长岛春梦[M].北京:九州图书出版社,1996,第327页。。因此,这种叙事方式又被称为“上帝式”叙事。在《盖茨比》中,作者菲茨杰拉德在整个小说篇章结构中皆出现了叙事者用第一人称无法诠释的人物形象。譬如在小说第五章中,当盖茨比与黛西再次重逢,尼克对盖茨比的内心有这样的描写:“他时刻盯着黛西,这样的心理体验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返回,他觉得她房间里每一件东西都是按照他的意象而设计的。”③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78页。此后,主人公盖茨比的精神世界开始出现二元分野:一方面,他对黛西带给他的拒绝还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他长久以来对黛西的仰慕一直深藏内心。“这些年来,他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这些年咬紧牙关的坚守终于得到回报。对黛西的思念之情,犹如一个拔了阀门的栓钮,对黛西的感情闸门一泻汪洋……”。初次见面后的临别之际,尼克看到盖茨比的那种诚惶诚恐表情,他又一次对盖茨比进行了心理剖析:“五年了,是的。那天下午,临近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他肯定会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将财富、爱情和他身心的全部都献给黛西”。可以看出,小说中,对盖茨比内心世界的刻画方式就是全元—结构式叙述模式。

在小说的最后几章,尼克花“费了”更多心思来渲染盖茨比的感受,全方位引导受众感受其真实的内心。这就是全元—结构式叙事的优势:叙事主体可以竭尽所能对故事人物进行剖析,将所有故事情节集结成串,恰当的弥补了外围—结构式和平行—结构式缺憾。使故事人物更显鲜活,故事情节更加丝丝入扣,同时,入木三分的心理刻画,加深了读者对小说的印象。譬如,在小说第七章中,主人公盖茨比与汤姆之间为了争夺黛西而产生的矛盾日益凸显,当盖茨比要求黛西说她只爱盖茨比一个人时,黛西游弋不定的眼神视乎昭示了悲惨的结局与事实:“他犹豫不定的眼神,仿佛告诉所有她身边的人,他尽管深深的爱过盖茨比,但此时此刻的眼神说明了她的真爱也只有汤姆一个人。”④Milton R.Stern,The Golden Moment: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Champaig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70.P26 页。同样在第七章中,当汤姆觉察到盖茨比与黛西曾经有过旧情时,他的大脑陷入了混乱的失控状态:“汤姆感觉到脊背发凉,内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妻子曾经是别人的情妇,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合法内人,现在却猝不及防的迈向别人的怀抱……”⑤Peter Newmark.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可见,全元—结构式叙事方式,对于揭示小说人物的思想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盖茨比》通过对盖茨比、汤姆、黛西等人物的心理剖析,彰显了以盖茨比为代表的“迷惘一代”的信仰缺失。同时,黛西水性杨花的爱情观念,浅薄自私的情人汤姆都在小说中跃然纸上。菲茨杰拉德在不同的叙事主体中,用凝练精辟的文字刻画出不同人物角色定位和矛盾冲突,丰富了小说人物的微观意念。

结 语

综观西方文学史,各种文学流派都是相互学习并推进的时空体验,正如上层建筑一样,诸多流派的延续、发展和消亡皆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和历史背景。浪漫主义恰是启蒙思想和新古典的反拨,而现实主义又是脱胎于浪漫主义。20世纪的西方文学流派即是如此,它们也都是时代的产物。而不管用什么样的叙事手法,诸多各派都用自己独到的笔触揭露社会黑暗和现实,借此彰显作者对现实的悲观和绝望。不言而喻,在《盖茨比》中,每一种叙事方式都各有千秋。菲兹杰拉德用老道的笔触,借助于多重叙事视角,同时克服某一种孤立叙事模式缺憾,在对小说各类人物形象素描中,折射人物的内心世界,也有助于后续读者更深刻的理解作品主旨,这也是《盖茨比》成为一部不朽名著的基本原因所在。

[1][法]正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F.Scott Fitzgerald.The Great Gatsby.Edited by Michael Nowlin[M].NY:Broadview Press,2007.

[3]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4]严启刚,任虎军.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视角模式[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2).

[5]张礼龙.美国梦的演变与破灭—《了不起的盖茨比》评析[J].外国文学研究,1988(2).

[6][美]菲茨杰拉德著,巫宁坤译.长岛春梦[M].北京:九州图书出版社,1996.

[7]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8]Milton R.Stern.The Golden Moment:The Novels of F.Scott Fitzgerald[M].Champaig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70.

[9]Peter Newmark.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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