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守林人

2012-04-08 22:28王潇潇
看天下 2012年29期
关键词:盗伐猎者民警

王潇潇

参与荣威W5“丈量边关 致敬英雄”活动的车队,停在两高楼间一长条的白色平房前。简易门上方高悬一枚警徽,门两旁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着:“牙克石市森林公安局”。肤色晒得黝黑的局长杨静林挠挠头,憨厚一笑,“这大概是全国最小的公安局了吧。”

“牙克石”在满语中意为“要塞”,它位于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东段,大兴安岭中脊西坡,距海拉尔不过一小时车程。荣威W5“丈量边关”活动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地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牙克石境内有森林175万公顷,森林覆盖率高达73%。

杨局长和他手下28个兄弟的任务,就是守护市内所有森林及野生动植物资源不被侵害。他们的故事,正是无数守林人的缩影。

“天然动物园”的复苏

地处草原和森林的边界,秋天的牙克石是层层叠叠弥漫开来的各种黄色。再过几天,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就要来临,大兴安岭将迎来一年平均长达175天的积雪期。在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季里,每月至少会有五六次,50岁的杨静林要带着手下的兄弟上山蹲守,巡查盗猎情况。

牙克石自古就是野生动物栖息繁衍的“天然动物园”,在林区开发初期,这里栖息着300多种野生动物,包括驼鹿、梅花鹿、猞猁、紫貂、雪兔、榛鸡、灰天鹅、兴安鸳鸯等16种国家重点保护的异兽珍禽。但由于早些年乱捕滥杀野生动物现象一度猖獗,一些动物或外迁、或沿雪线上移,致使种类数量急速减少。

杨静林记忆里,盗猎最严重要数2002年那会儿。虽说中国的《枪支管理法》1996年就已经颁布,规定公民不得非法持有枪支弹药,但在狩猎民族聚集的大兴安岭,真正实现禁枪还要晚几年。“那时候坐火车看见背大枪的,大家都习以为常。”杨静林回忆说。

有一次他接到举报,与陈旗交界的农业点有非法狩猎分子活动,晚上11点他跟同事前往搜查。当时山上没有电,在他俩慢慢走到房门口推门的一刹那,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推弹上膛声。杨静林立刻一个箭步跳躲开,一只手拿手电晃在盗猎者脸上,另一只手迅速用力按下对方朝向自己的枪管,这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经过最近这些年的大力整治,盗猎事件渐少,野生动物数量开始回升。现在开车经过牙克石郊区,路上会遇到梅花鹿和狍子从车前淡定经过,湖泊里则时不时有野鸭被一滩滩惊起。

帮助候鸟过境迁徙,是森林公安的另一任务。每年的9月下旬至11月底,数十万的俄罗斯野生鸟类会越过中俄边境南迁,天鹅、大雁、黄雀、朱顶雀等100余种美丽的鸟会在中国内蒙古境内停留休息,而这也成为盗猎者猎捕鸟类、拣拾鸟蛋的高发时段。每到这时,森林公安会对鸟类居留区进行彻底清查。

2010年7月,公安干警们曾在满洲里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查获过一批珍贵鸟类。警方接到举报时,火车已到达海拉尔,所以搜捕任务被即刻交付牙克石森林公安处理。由于火车在牙克石的停站时间只有三分钟,民警们几乎是挂下电话就往外冲,最终登上火车在行李车厢查获国家濒危鸟类白琵鹭11只,野生鸟类鸿雁10只、草鹭10只、苍鹭53只,都是雏鸟。

午夜疯狂赛车

对指挥室副主任韩宝亮来说,近几年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案件当数2008年10月31日凌晨那次反盗猎行动。那天刚下过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月亮很淡——这两项都是打猎的绝佳条件,因为动物在雪后得出来觅食,月光太亮则会惊扰它们。根据经验,杨静林决定组织一次猎政检查行动。

前一天晚上吃过饭,现任副局长高泽双、派出所所长魏志刚和副队长隋善武等六个人(当时都还是民警)就挤在一辆北京吉普里上山了。他们在莫拐八队的一处沟系蹲点,等到凌晨一点时忽然听到八队后山传来刺耳的枪声,在寂寥的森林里格外清晰。几人赶紧开车往枪声方向奔去,半路就在山坡上看到一滩滩鲜血淋漓的动物内脏。

转过一个山头,忽见两道白光直冲天际,正是盗猎者车辆的灯光。一般说来,盗猎者都是四人一组,一人负责驾驶,一人打灯光,一人做枪手,另一人就负责将猎物剖膛去内脏收拾装车。这辆盗猎用的白色越野吉普明显经过精心改装,加装了防滑链,非常适合山路雪地行驶,而且在车顶开了天窗,将大灯固定在车顶节省人力。

在民警逼近盗獵者的过程中,对方也发现了警车,立刻加足马力向森林深处逃窜,仅仅一个沟塘,就消失得不见踪影,相比之下破旧的警车显然并不见优势。苍茫的大雪已将山路完全覆盖,在漆黑的夜里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民警们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确定了最佳行驶路线,很快就追了上去。同时高泽双立即向局长汇报盗猎分子动向,请求在各个出口设卡拦截。在崎岖的山路上,两车的距离在急速行驶中一点点拉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隋善武开始用车载步话机向盗猎者喊话,勒令对方立即停车,接受检查。但越野吉普非但没有减速,还突然拐弯兜起了圈子,车顶的枪手也将大灯和枪口对准了警车。警车驾驶员视线受阻,无法辨识路况方向,而在崎岖颠簸的路况下,枪手荷枪实弹也极易走火。警车迅速转向该车侧翼,紧紧跟住该车,防止其逃脱,最终,被贴边追赶的越野吉普车慌不择路地陷进雪坑产生侧翻,结束了这场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追捕。民警在车中搜出了五只去除内脏的野生狍子,一只7.62步枪,88发子弹,8枚弹壳以及尖刀、杆秤等。

由于相关法律还不健全,盗猎者当年被抓可能只判几年, “有的没关几天就放出来了”,杨静林觉得这也是盗猎屡禁不止的原因之一。这种情形造就了几个让民警们耿耿于怀的惯犯,“刘三儿”就是其一。他神出鬼没,几次跟民警碰了个正面,被送进看守所关了段时间出来,又会再作案。一直到五年前,在被公安盯梢很久后,他才被作为团伙案犯判了刑。

木材保卫战

除了野生动物,木材是森林公安另一重点保护对象。公安局刚成立时正是牙克石农牧大镇免渡河镇滥砍盗伐最猖獗的时期,而局里仅有杨静林和马义两人,以及一台212型号的翻斗车。因为偷拉私运多数在夜间,两人常常在冬季夜里零下四五十度的低温下,一蹲守就到天亮。当时公路上还没有检查站,他俩只好隐藏在路突地段的背面,车为了省油得熄火,直到冻得忍不了时才打火暖和一下。就这样,他们一晚上能查到四五辆偷运木材的车。

其实局里大多数老民警都是从林业那边转过来的,杨静林原先在林政办,高泽双是从林厂内部選招过来的,政委徐国信则是从林业局造林绿化办调过来的,“所以后来保护木材,感情更深了。原来在造林股时,去林厂检查验收,见过造林的情况,就有了这个意识:林子造起来以后可不能被毁”。

1986年起全国森林执行限额采伐制度,不法分子会超采,但国家不会批下运输证,于是就滋生了很多假证案件。

2000年1月份,杨静林接到举报,岩山林场用假证发了三车货物,他立即带人奔赴距牙克石120公里的岩山。在途中车由于破旧,电路出了故障,在零下40多度的低温下无法修复,他只好弃车步行。那时天色渐晚,仓促外出的杨静林穿戴不多,手脚几乎冻僵,等他跋涉半天找到一户人家时,已经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杨静林用这家的电话向原林镇林政股求援,对方把车拉到原林抢修,然后他们才得以前往货运站,查出了使用假证的三车木材。一拿到证据,他们又马不停歇地返回牙克石,兵分两路乘车南下,追踪更多已经发往大连和徐州的货物。

牙克石市森林公安局曾查获过迄今为止全国最大的买卖假证案,耗时两年多,一举查出假运输证500多份——这意味着500多火车的木材,一车就是五六十立方米。由于起运地遍及林区沿线,发往地则涉及全国多个省市及地区,干警们曾三次奔赴沈阳,多次到牡丹江、河北等地调查取证,为了抓捕一个犯罪嫌疑人常常在外潜伏几昼夜。

跟和真枪实弹的盗猎分子作斗争相比,反盗伐也不是全无危险。有次由于盗伐木材运输车的司机跑掉了,杨静林只好自己开车往局里送,不料这台车因为老旧,油路已堵,只好将油桶放在驾驶室里直接用管向化油器内注油。然而线路忽遇短路,所有线路因混线开始冒烟,眼看浓烟就要窜到驾驶室。紧要关头驾驶室的门锁又坏了,从里面怎样都无法打开。说时迟那时快,前来支援的同事刚好赶到,看到车后面正在冒烟,迅速破门将他救了出来。杨静林又一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不曾断裂的食物链

盗伐和盗猎之所以屡禁不止,是因为需求和源头一直存在。盗伐者可以将木材卖到各地,而全国各大宾馆、饭馆对于野味的需求和追捧,也是促使猎手举起枪走进森林的根本动力。

一些警察经不住诱惑,利用职务之便做起了作奸犯科、监守自盗的事情。有一次,某看守所一个退休的老警察穿着制服开车来辖区,由于冬天一般山里很少让进车,马义副局长拦下他询问,对方回答说是去山顶的农场送东西的,马义就叮嘱说,这里不能打猎,送完东西赶紧出来。几小时后那位老警察还没出来,马义断定他是来打猎的,就给杨静林打了电话:“那个打猎的车里有一个警察,想去抓他们,一个车不行,得多派几个人。”于是局里给派了两辆车,在林区截住了那辆盗猎的车,在车上一共发现了四把枪。干警们直接把车上三个人都拘留起来送进了看守所。

那位被逮捕的退休老警察,到看守所时还穿着警服、带着警衔,看守所干警误以为这是领导来视察工作,行完礼,才发现他戴着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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