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学研究:《佛本生故事》与中韩两国民间故事之关联

2012-12-08 13:27李官福
关键词:民间故事鳄鱼韩国

李官福

(延边大学 朝鲜-韩国学学院,吉林 延吉 133002)

《佛本生经》亦称《佛本生故事》,巴利文为Jataka,意思是释迦牟尼如来佛生前的故事。《佛本生故事》数量巨大,现在巴利文《佛本生故事》共有547个,这500多个故事长短悬殊,内容也十分驳杂。其中有寓言、童话、短篇奇闻轶事、笑话、滑稽故事、短篇小说、伦理故事、箴言与圣徒故事等。[1]中国过去没有完整的巴利文《本生经》传世,郭良鋆、黄宝生选译《佛本生故事选》直到1985年才问世。[2]故事既是人类社会的信息储藏库,记录着人类的生活和追求,又是人类思维的符号系统,包含着各种信息代码和象征模式,《佛本生故事》便具有这样的作用和魅力。[3]

民间故事在超越时空背景的传播过程中,会自然地衍生出大同小异的各种故事样态,这些基本情节相同而又定型的故事称为“类型”。母题是指贯穿于同类型作品中的共同的稳定因素,母题及其组合状况相类似的故事,就属于同一类型。在国际上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以阿尔奈和汤普森编撰的最为著名,而《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则是丁乃通的被国际学术界广泛使用。

本文以郭良鋆、黄宝生译《佛本生故事选》为文本,通过比较分析“智者审判”型故事、“乌龟与兔”型故事、“弃老”型故事、“报恩动物与忘恩汉”型故事,探讨中韩两国民间故事与《佛本生故事》之关联。

一、“智者审判”型故事

“智者审判”型故事是一个世界性故事类型,在丁乃通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归属AT926。[4]

《佛本生故事选》中的《大隧道本生》有一则故事《儿子》,是“智者审判”型故事的代表:

有个妇女带着儿子去智者的池塘洗脸。她替儿子沐浴后,让儿子坐在自己的外衣上,自己洗完脸,下池塘沐浴。这时,有个母夜叉看见这孩子,想要吃他。她捏着这妇女的外衣说道:“大姐,这孩子长得真俊!是你的儿子吗?”“是的,大妈!”“我给她喂点奶。”“你喂吧!”母夜叉抱起孩子,逗弄了一会儿,就带着他跑了。这妇女看见后,追上母夜叉,抓住她,问到:“你怎么抱走我的儿子?”母夜叉说道:“这哪里是你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她俩争吵着,走过游戏厅门口。智者听到吵架声,把她俩召来,问到:“怎么回事?”听罢案情,他凭其中一个妇女那双不会眨眼的红眼睛,就知道她是母夜叉。尽管他心中有数,仍然问到:“你们愿意服从我的判决吗?”“我们愿意”。于是,他划一条线,把孩子放在线中央,吩咐母夜叉抓住孩子的双手,母亲抓住孩子的双脚,说道:“你们两个拽这孩子,谁能拽过去,这孩子就是谁的。”她们两个开始拽,这孩子痛的哇哇啼哭。母亲的心仿佛要碎了,松手放开儿子,站在那里哭泣。智者问众人道:“真母亲和假母亲,哪个心疼孩子?”“真母亲,智者!”“那么现在抓住孩子站着的和放开孩子站着的,哪个是真母亲?”“放开孩子站着的,智者!”[5]

中国也有“智者审判”型故事,汉代的《风俗通义》中载有关于《二母争子》的故事:

颖川有富室,兄弟同居,两妇数月皆怀任,长妇胎伤,因闭匿之。产期至,同到乳母舍。弟妇生男,夜因盗取之,争讼三年,州郡不能决。丞相黄霸出坐殿前,令卒抱儿,取两妇各十步,叱妇曰:“自往取之。”长妇抱持甚急,儿大啼叫。弟妇恐伤害之,因乃放与,而心甚怆怆,长妇甚喜。霸曰:“此弟子也。”责问乃伏。[2]

这则故事讲述妯娌二人争子纠纷,由丞相智慧审判的过程,它具有与《大隧道本生》中的《儿子》极其相似的故事母题,歌颂了母爱的伟大。故事中的母亲为了亲子免受痛苦,宁愿不去争子。比较佛本生中的《儿子》与中国的《二母争子》,二者在审判的方式以及判定的依据上具有一致性。但是,在细节上却有一定的差异,即《儿子》中的执法者是菩萨,争子的双方互不相识,争子的时间短;而《二母争子》中的执法者是丞相,争子的双方是妯娌,争子的时间长,以至“争讼三年,州郡不能决”。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二则故事所反映的主题思想侧重点不同,即《佛本生故事》主要展现菩萨的智慧,而中国的故事则更注重母爱的伟大。

“智者审判”型故事,在韩国也有广泛的流传。《任皙宰全集》中的《明判官的故事》就是其中的一例:

从前,有两个人争一只鹰,争得不可开交,最后,找到地方官来裁判。地方官听完两个人的陈述后,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说鹰是自己的,那么,就把鹰平分吧。”并让两个人各执一只鹰腿,把鹰撕开。鹰的主人心疼鹰就放手了,而假主人却死死地攥着鹰的腿不放。于是地方官就判定鹰的主人应该是放手的那一个,就把鹰判给了放手的人,并惩罚了说谎的假主人。[6]

这也属“智者审判”型故事,审判的方式和判定的依据与佛经故事基本一致。但二者也有不同之处,如争抢的对象不同,在韩国的《明判官的故事》中,争抢的对象是鹰,因此不涉及歌颂伟大母性的内容。但是对说谎话的假主人的惩罚,从中可以反映出惩恶扬善的价值判断。

主题学研究中的题材研究,是指对同一题材在不同民族文学中的不同形态及其历史流变的研究,有些题材经常在许多民族的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它们有时是作为整个故事的一部分,有时则笼罩全局。[7]《佛本生故事选》所载“智者审判”型故事,与中国的《二母争儿》,以及韩国的《明判官的故事》相比,可以发现佛经故事在中韩两国流变的过程中,与本土文化相融合,并被赋予了各自的民族文化和心理特质。

此外,“智者审判”型故事,也见于《圣经·旧约全书·列王纪》中,而且《古兰经》中也有类似的故事。

二、“乌龟与兔”型故事

“乌龟与兔”型故事,一般都是以“一个水中动物和陆地上的动物结成朋友,前者阴谋加害后者欲取心或肝,后者则用计脱险”这一核心母题而展开。“乌龟与兔”型故事在丁乃通的《中国民间故事分类索引》中,以“猿猴把心留在家里”为题,归类于动物故事的第91个类型。[4]

《佛本生故事选》中的《鳄鱼本生》即属于“乌龟与兔”型故事:

古时候,当梵授王在波罗奈治理国家的时候,菩萨转生为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只猴子……住在恒河拐弯处的森林中。那时,有一条鳄鱼住在恒河里。它的老婆看到菩萨的身躯,渴望吃菩萨的心……鳄鱼就去找菩萨。

这时,菩萨喝完恒河水,就坐在恒河岸边。鳄鱼就走近菩萨,说道:“猴王啊:你为什么老在这个地方吃一些坏果子呢?恒河对岸有无数的芒果、面包果等甜果子。你为什么不到那儿去吃各种各样的果子呢?”……“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驮你过去。”猴子听信了鳄鱼的话……猴子登上鳄鱼的背。鳄鱼游了一段,就把猴子翻在水中,说出了实话……“你知道,如果我们把心搁在肚子里,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早就颠碎了。”……“你看,我们的心都挂在那棵无花果树上。”……鳄鱼驮着菩萨到达那里。菩萨从鳄鱼背上跳起,坐在无花果树上,说道:“伙计,傻鳄鱼!你当真以为这些猴子的心是挂在树上的,你这傻瓜,我是骗你的……”[5]

这是一则寓言体的动物故事,告诫人们与人交往时要小心谨慎,不能轻信于人。而且,当遭到他人暗算时,要懂得用妙计脱险。故事情节简单,但是其中鳄鱼的老婆是始作俑者,隐含着恶事往往起因于女子,流露出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

“乌龟与兔”型故事也见于《佛本生故事选》的《猴王本生》。[5]

“乌龟与兔”型故事流传于中国的就有十多篇,如藏族的《猿猴与青蛙》,蒙古族的《乌龟与猿猴》,汉族的《猿猴与乌龟》等。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收录于陕西省的《猴子和鳖打老庚》:

猴子和鳖相遇,相互攀谈起来,他俩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便打了老庚……猴子被邀请到鳖的住处玩,饭后鳖对猴说:“海中龙王得了心慌病,要一颗猴心做药引子,他知道我和你是老庚,所以托我向你要。”……猴子骗鳖说,它的心挂在柳树梢上。一同去取……鳖把猴子背到河边,猴子眨眼工夫就攀上了大柳树。猴子在上面高声叫道:“鳖老庚你快回朝,我在岸上啃毛桃。不义之人不可交,哪有猴心挂树梢?”[2]

这个故事同《鳄鱼本生》的母题相似,但在细节上和观念上还是有一定的区别。《鳄鱼本生》中猴子和鳄鱼并没有打老庚,而且鳄鱼欲取猴子的心是出于鳄鱼老婆的要求;而在中国的《猴子和鳖打老庚》中,猴子和鳖结义成兄弟,鳖取猴心的目的是为了给龙王做药引子,并没有涉及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但却警示人们:即便是好朋友,在权贵和利益面前也会背信弃义。

韩国的“乌龟与兔”型故事,在正史中也有记载,这一点比较特殊。在《三国史记》的《金庾信列传》中,金春秋作为使者去高句丽,不料身陷险境。于是向高句丽的权臣先道解求助,先道解便给金春秋讲了“龟兔”的故事:

春秋与青布三百步密赠王之宠臣先道解,道解以馔具来想饮。酒酣戏语曰:“子亦尝闻龟兔之说乎?昔东海龙女病心,医言得兔肝合药则疗也。然海中无兔,不奈之何。有一龟曰:‘白龙王言,吾能得之。’遂登陆。见兔言:‘海中有一岛,清泉白石,茂林佳果,寒暑不能到,鹰隼不能侵,尔若得至,可以安居无患。’因负兔背上。游行二三里许,龟顾谓兔曰:‘今龙女疲病,须兔肝为药。故不惮劳,负尔来耳。’兔曰:‘噫!吾神明之后,能出五脏,洗而纳之。日者,少觉心烦,遂出肝心洗之,暂置岩石之底。闻尔甘言径来,肝尚在彼,何不回归取肝?则汝得所求。吾虽无肝尚活,岂吵两相喜哉?’龟信之而还。才上岸,兔脱入草中。谓龟曰:‘愚哉汝也!岂有无肝而生者乎?’龟悯默而退。”[8]

先道解对金春秋讲这则故事,其目的就是暗示金春秋应该运用智慧脱离险境。韩国的“龟兔”故事与《佛本生故事》中的《鳄鱼本生》相比较而言,韩国的龟兔故事中,没有涉及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而且《鳄鱼本生》中鳄鱼骗取猴心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鳄鱼老婆的欲望等细节,在韩国的“龟兔”故事中,却变成乌龟和兔子,乌龟骗取兔肝的目的是为了医治东海龙女的病。

一般说来,主题是通过人物和情节,被具体化了的抽象思想或观念表现出来的,它是作品的主旨和中心思想,带有较强的主观色彩,而且上升到问题的高度。[7]佛经故事通常以说教的方式展开叙述,故事旨在传播教义。因此在《鳄鱼本生》的主题中,包含了歧视女性和远离女色的观念。在中国和韩国的故事中,就没有涉及对女性歧视的内容,但却都体现了讨好上司以及对权贵的仰视之意。这说明佛经故事在其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变异,在与本土文化相结合时,被赋予了某些民族文化的特质。

陈寅恪曾道:“民间故事是随话者所处环境而变化的,故事不变而人物变,或者人物不变而故事变都是有可能的”。[9]可见,民间文学在其传播过程中,具有表层形态之变异功能。这种变异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民间文学的生命力,它使民间文学更加丰富多彩,并被赋予了历史性、地方性和创造性等内涵。

三、“弃老”型故事

“弃老”型故事是有关活埋年迈父母之恶习被铲除的故事类型。这类故事在印度、印度尼西亚、中国、朝鲜、日本等亚洲地区曾广为流传。根据斯蒂·汤普森的民间故事分类法,“弃老”型故事属于“J121.忘恩负义的不孝子看到自己不懂事的儿子的行为之后改过自新”的类型。[10]《佛本生故事选》中的《块茎本生》即属于“弃老”型故事:

古时候,迦尸国某村庄有个独生子,名叫沃希特格。母亲死后,继续抚养父亲。妻子对他说:“……你的父亲粗暴生硬,动不动就要吵架。像这样体弱多病的老人,很快就会死的……你把他带到坟场,挖个坑,把他扔进去,用铲子敲碎他的脑袋,弄死他……”

他们有个儿子,刚满七岁,生得聪明伶俐。七岁的儿子听到了母亲的话,心想:“我的母亲是个罪恶的人,她唆使我的父亲犯杀父之罪,我不能让我的父亲犯杀父之罪。”他悄悄地跟祖父睡在一起……在坟场沃希特格自己开始挖一个四方的坑。孩子从父亲手中接过铲子,在附近另挖一个坑。父亲走过去,问道:“孩子,你为什么挖坑?”孩子答道:“等你年老体衰时,我也这样对待你;继承我家好传统,将你埋在这坑里。”沃希特格听罢,让父亲和儿子坐在车上,一起回到了家。他的妻子骂他把父亲又带回了家……沃希特格怒斥道:“从此以后,你别进这个家门。”后来,为了教育母亲,孩子出主意让父亲假装要另娶善良之人,迫使母亲求得父亲和爷爷的谅解。从此以后,她善良温顺,侍奉丈夫、公公和儿子。他们夫妻俩人广行布施,做了许多善事,最后升入天国。[5]

韩国也有广为流传的“弃老”传说——“高丽葬消失的由来”,其故事梗概如下:

从前,有“弃老”的习俗。有一农民,其父逢七十高龄,他就用背架把老父背到山中,留下少许饭菜和背架就立即下山。走了一会儿,他回头一看,发现一起上山的小儿子,很吃力地背着空背架尾随而来。他心中很纳闷,便问道:“为啥不扔掉那背架?”小儿子随口回答说:“等你也老到和爷爷差不多岁数时,不是也该由我来背到山上扔掉吗?留着它有用。”听了此话,他恍然大悟,重新返回山中,把老父背回家里,好好供养。从此,“弃老”的习俗逐渐销声匿迹了。[11]

韩国的《高丽葬》故事,其结构与《佛本生故事》中的《块茎本生》相似,二者都是通过儿子的言行感动或说服父亲,使其改变想法由“弃老”转向“养老”。但是,从具体的故事情节以及人物上说,还是有一定区别的。韩国的《高丽葬》故事是通过儿子背回“弃老”的背架来教育父亲,而《佛本生故事》中的《块茎本生》中是通过儿子挖相同的“弃老”坑来唤醒父亲的孝心。而且《块茎本生》中的人物有父亲、儿子、妻子等,“弃老”的工具是牛车,“弃老”的方式是在坟场挖坑埋掉,“弃老”的原因在于妻子的唆使;而韩国“弃老”故事中的人物只有父亲和儿子,“弃老”的工具是背架,“弃老”的方式是丢弃到深山老林里,“弃老”的原因在于传统的恶习。

佛经《杂宝藏经》卷一第四中的《弃老国缘》也与上述故事类似。刘守华指出:“载入佛经的‘弃老型’故事的传播,无疑对中国及其邻近地区这类故事的构成发生过巨大的影响”。[12]在中国广为流传的“弃老”型故事较多,如吉林的《踹笆》、河南的《拉荆笆》、江苏的《祖孙三代》、藏族的《老子、儿子和孙子》、彝族的《坟墓上栽草套竹箩的由来》、黎族的《父行子效》、朝鲜族的《花甲葬的规矩是怎样改变的》等。

主题学研究中的母题是指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类的基本行为、精神现象以及人类关于周围世界的概念,诸如生、死、离别、爱等。[7]《佛本生故事》中的《块茎本生》,中国的《孝子传》,以及韩国的《高丽葬》,都是通过儿子的言行感动和说服父亲,使父亲“改邪归正”,都表现出相同的主题,尊重人的生命,崇尚养老敬老的美德。但是,《佛本生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变异,《块茎本生》中把“弃老”的原因归结于妻子的唆使,隐含着对女性的指责和歧视,而在中国的《孝子传》和韩国的《高丽葬》中,则把“弃老”的原因归结于传统的恶习。通过比较《佛本生故事》、中国和韩国的“弃老”型故事,可以推断佛经故事的传播,无疑对中国和韩国的“弃老”型故事,给予了巨大的影响。但是,中国和韩国的“弃老”型故事,并不是佛经故事的简单翻版,从中可见《佛经故事》在其流变过程中,与本土文化相融合的痕迹。

四、“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

“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可概括为:一个人从危难中(常常是洪水)救出一些动物(通常包括蚂蚁、蜜蜂、蛇和鸟)及一个人。后来,他救的那个人陷害他,动物们却帮助他娶亲或把他从狱中救走。[4]在《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列为“Ⅰ.动物故事160‘感恩的动物忘恩的人’”。

《佛本生故事选》中的《箴言本生》,即属于“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

古时候,梵授王的儿子得名“恶少”,奴仆们视他为恶魔。一日,乌云升起,王子命奴仆们带他去河心洗澡,奴仆们商议趁机把他推入河中……王子被水卷走。后来,遇见一截断木,便趴在上面……

那时,波罗奈的商主在河边埋了四亿钱财,由于留恋这笔钱,死后转生为蛇,定居在钱财的上面。另外有一人也把三亿钱财埋在同一地方,也因留恋这笔钱转生为一只老鼠,住在这里。泛滥的河水灌入它们的洞穴……蛇和老鼠分别爬上王子的那截树木的两头。还有,住在河边木棉树上的鹦鹉,因树木连根拔起,也躲到这截树木上。

那时,菩萨转生婆罗门家族,住在河边过着隐士生活,半夜听到王子的哭声,便救出了王子、蛇、老鼠和鹦鹉。几天后,他们全部恢复体力,临行前他们分别说出日后如何报答救命之恩,便各自告辞。回去后不久,王子登上了王位。

菩萨想考验他们,分别找到蛇、老鼠、鹦鹉,并应验了它们的承诺。但是,找到王子时,王子却恩将仇报。菩萨重复念偈颂道:“人们说得对,世上有些人,你若救他命,不如捞浮木。”全城居民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杀死国王,立菩萨为王。

菩萨秉公治国。一天,他又想考验蛇、鼠和鹦鹉……它们按照当时的承诺献出了七亿钱财。菩萨带回他们共度一生,广行布施,按其业死去。[5]

故事中的菩萨同时救了蛇、鼠、鹦鹉和王子,其中得救的动物都知恩图报,只有人却恩将仇报,这反映了人心的狡诈和险恶,故事贯穿着“人性恶”的观念。

中国的“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中,“宝船”故事与“箴言本生”基本相同:

一个叫王小的小伙子因救了一位仙人,仙人送给他一只纸做的宝船。告诉他在洪水到来时,可以乘坐宝船躲过灾难。但叮嘱他:“水上遇着什么动物都可以救,碰着人千万不要救。”后来果真发了洪水,他从水中救活了三种动物:大蛇、蚂蚁和蜜蜂。有一个叫张三的人在水里呼救,他把那个人也救了起来。可是,张三后来却把王小的宝船骗到手,献给皇帝,自己做了大臣,并残忍地迫害王小。这时,三种动物出来报恩,大蛇衔来一棵仙草擦好了他身上的伤,并告诉他可以用这棵仙草治好皇姑的病;他要同公主成亲,蚂蚁和蜜蜂则帮他解决了皇帝所出的难题。王小终于成了皇帝的女婿,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皇帝。连蛇也不如的张三,最后受到了应得的惩罚。[2]

中国的《宝船》故事,扬弃了佛教的“人心奸伪”说教词,通过得救的动物蛇用仙草报恩、蚂蚁挑出谷糠和芝麻来报恩、蜜蜂查出皇帝的女儿所坐的轿子来报恩,把动物的知恩图报和人的恩将仇报做比较,反衬出忘恩负义的人的险恶。

韩国的《莫救黑发之兽》故事,也反映动物知恩图报,而人却恩将仇报的主题。故事中的“黑发之兽”指的就是人:

从前,某地发大水,一个老人走到江边,正好遇见鹿、蛇和一个少年被急流冲下。老人拼命救出他们。鹿和蛇消失在树林里,而少年被老人收为养子。一天,鹿突然出现在老人面前,指给他藏宝的地方。老人挖出宝物成了富翁。老人的养子,因为贪图老人的财物,做伪证把老人告进了监狱。恰好这时官府大人的女儿被蛇咬中蛇毒,请来众多名医也无济于事。这时,狱中出现一条蛇,放下解毒草就离开,老人很快把官府大人女儿的蛇毒除掉。官府大人从老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因老人的养子作伪证而抓进监狱,老人被释放出来。[13]

故事中得救的蛇用解毒草,使救命恩人脱离险境;鹿告诉救命恩人藏有宝物的地方来报恩。而人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恩将仇报。佛本生故事、中国以及韩国的“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内容上都是反映动物报恩,人却忘恩负义。但是,在意象层面上却有一定的差异。“意象”是赋予某种特殊含义和文学意味的具体形象,其中包括自然意象、动物意象、植物意象等。[7]从意象的视角分析《佛本生故事》、中国和韩国的“报恩动物,忘恩汉”型故事,得救的动物中都有蛇,但蛇报恩的方式却不一样。《佛本生故事》中是给救命恩人以金子,中国的故事中是给仙草,韩国的故事中是给解毒草。仙草可以治病带有一定的幻想色彩,这与当时中国中医学的发达有关。而且中国故事中有蜜蜂,它象征着勤奋的劳动人民;韩国的故事中出现了鹿,这与鹿在韩国一直象征着善良的形象有关。

另外,《佛本生故事》中的救命恩人是菩萨、中国“宝船”中的救命恩人是普通百姓王小、韩国“莫救黑发之兽”中的救命恩人是一个老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佛经故事在其流变的过程中,与不同民族的特质文化实现了完美的结合。

五、结语

《佛本生故事》即是那些佛陀前生累世转生为不同身份的生物的故事,实际上是贴上了佛教标签的印度古代民间故事。《佛本生故事》与民间故事的密切关联,它反映出古代印度社会政治状况、经济生活、世俗伦理道德与独特民俗人情等方面的内容,它是代表民间故事和佛教文学的重要文类,对中国和韩国文学,尤其是民间故事的影响巨大而深远。本文所选佛本生故事,即《大隧道本生》、《鳄鱼本生》、《块茎本生》及《箴言本生》,同具有世界性的四种故事类型AT926“灰栏记”型、AT91“猴子把心留在家里”型、AT980A“上行下效”型以及AT160“报恩动物,忘恩汉”型相对应。一般地两个故事之间存在相似性,往往出现于特定时空内具有广泛交往的民族中,通过同类型故事的比较,能够做到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窥知故事的深层意蕴。由于地理相邻且长期历史交往等因素的影响,印度、中国、韩国在文化层面上具有广泛而深远的亲缘关系,这可以从佛本生故事对中韩两国民间故事的影响中可见一斑。但是,这种影响不是简单的授受关系,通过主题学研究,比较分析佛本生故事与中韩两国的民间故事之关联,可以发现由于印、中、韩三个国家在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以及审美观念上存在差异,佛经故事在其流传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变异,而且这种变异恰好反映了各自民族的文化意蕴,并最终形成了具有本国特色的文学。

[1]季羡林.比较文学与民间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126.

[2]刘守华.中国民间故事史[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631,56,586,582.

[3]侯传文.佛经文学性解读[M].北京:中华书局,2004.202.

[4]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Z].北京:春风文艺出版社,1993.103,10,17.

[5]郭良鋆,黄宝生.佛本生故事选[Z].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406,127,42,278,57.

[6][韩]任析宰.韩国口传故事[Z].首尔:平民社,1989.326.

[7]梁工,等.比较文学概论[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0.138,135,136,139.

[8][韩]金富轼.三国史记[Z].首尔:乙酉文化设,1996.342.

[9]陈寅恪.陈寅恪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92.

[10]斯蒂·汤普森.说话学原理[M].首尔:启明文化社,1992.639.

[11][韩]韩国民族文化百科大事典:第二卷[Z].首尔:雄津出版社,1996.445.

[12]刘守华.比较故事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162.

[13][韩]崔仁鹤.口传故事研究[M].首尔:新文社,199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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