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情态系统角度分析话剧《家》英译本中的人物关系

李巧莲

(嘉应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梅州514015)

在各种艺术中,话剧是最依赖口语的直接效果的一种艺术形式[1]3。话剧语言具有独特的对话语言的性质,能够真实体现人们在生活中使用语言的情况,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反映人际关系的复杂性。巴金原著、曹禺改编、英若诚翻译并导演的话剧《家》在美国的舞台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无疑与演员精湛的表演密切相关,但英若诚先生的英译更是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真正体现了老舍先生的“一句台词勾画一个人物”的戏剧精髓。本文运用系统功能关于情态的理论,对话剧《家》的英译本进行人际意义的分析,旨在揭示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期更为深刻地理解作者及译者的创作意图。

一、情态和人际意义

人际意义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在特定的语篇中体现为言语交际双方的关系,可以表达说话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以及交际者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等。系统功能语法认为,情态是人际功能最主要的实现手段。情态指的是讲话者对自己讲的命题的成功性和有效性所作的判断,或在命令中要求对方承担的义务,或在提议中表达个人的意愿,或交际双方的权利关系和情感卷入关系[2]。情态涵盖的是“是”与“否”之间的意义领域,即Halliday所言的归向性。Halliday又把情态分为情态和意态。情态(modalization)本身包括可能性阶(possible,probable,certain)和通常性阶(sometimes,usually,always)。意态(modulation)包括责任阶(allowed,supposed,required)和倾向性阶(willing,keen, determined)。同时,Halliday赋予情态高、中、低三种不同的量值(见表1),他认为说话者对情态助词量值(见表2)的选择直接折射出语篇中交际角色之间微妙的关系。通常,高度情态责任的模式(you must/should,it's necessary that, etc。)和高度可能性的模式(definitely,I'm certain that, etc。)的选择体现发话人较高的社会地位、权力和影响,而低度可能性模式(perhaps,may,I guess)和体现倾向模式(I'm keen,I'm willing,etc。)的选择是和持温和态度的说话人相联系的[3]14。

表1 情态的三种量值

表2 情态助词的三种量值

传统的语法把情态和封闭的情态词等同起来,由此认为情态动词是表达情态的唯一方式。事实上,大量的词汇(动词、名词、形容词和副词),比情态动词本身表达情态更为频繁,例如“think,assume,suggest,guess,doubt,actually, certainly,obviously,perfectly,please,in my opinion,to my sorrow,to our surprise”,所有这些词都表达了说话者对信息的倾向和态度,涉及断言、犹豫、承担责任、冷漠及其他一些人际意义的关键方面[4]。功能语法还用“情态隐喻”拓宽情态研究的范围,即由小句来表达情态意义,如I think,I believe,I doubt,I'm sure,It's likely等。另外,情态还可以从主观和客观两个角度来表达,这就是Halliday所说的“取向”(orientation)[5],Thompson又称之为“情态责任”。情态取向或情态责任可分四种:显性主观情态,如I am sure。。。;隐性主观情态,如She might have written me;隐性客观情态,如We probably won't repay it;显性客观情态,如It's likely that。。。[6]。如果说话人想明确地表明某观点是自己的意见,即通过显性主观情态来突出或强调自己的观点,但通常出于种种原因,说话人不愿意为某观点承担责任,他会采用各种手段(显性客观的表达形式)使自己的观点客观化,从而使受话人更加自然地接受。事实上,情态隐喻除了有突显观点和掩饰观点的语用功能外,还具有心理套近和委婉陈辞的功能[7]113-116。

《家》是现代戏剧的经典作品之一。剧中,作者创造了很多性格迥异、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展现了各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一经典剧作经过英若诚先生的翻译更是誉满全球。通过对话剧《家》英译本较为深入的研究,发现情态系统的充分调动是此译本的一大特色,一方面体现了戏剧语言口语化、简洁性和个性化的特点[8]83-87,另一方面也清晰地再现了原剧的人物关系和冲突。

二、从情态系统的角度分析话剧《家》英译本中的对话片段

戏剧角色之间的诸多关系主要通过戏剧对白来建立、表现和维持。笔者从话剧《家》的英译本中抽取了一段颇具代表性的对白[1]11-21(分析材料过长,故省略),目的在于通过分析戏剧对白来检验情态系统是否能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把握剧中微妙的人物关系。表3是觉新、周氏和克明在对话中的情态使用情况,从中可以看出三个角色的情态表达各具特色,分别反映他们在家族中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

表3 一段对话中三个角色的情态表达

(一)觉新和克明的关系

在这段节选对话中,觉新的情态表达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情态表达比较单一,以中低值情态居多。其二,频繁使用yes和no。而在克明和觉新的对话里,克明的情态表达较为丰富,且主要以中高值情态词居多。通过对情态表达的分析和比较,觉新和克明的人物形象和人物关系跃然于纸上。剧中,觉新作为封建大家庭的长房长孙,对家长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他认为这就是他应尽的义务)。这个典型的形象通过多次使用I will和yes得到充分的展现,因为will除表示单纯的将来时态以外,还可以表达说话人某种程度的意愿、意图或义务[9]53。而作为情态附加语的yes不仅具有回答问题的功能,也表现出觉新在执行长辈命令时的无奈。觉新台词的零情态隐喻选择也跟他毫无主见、心理麻木的性格特征相得益彰。觉新较多地使用中低值情态词体现了他在整个封建家族中受支配,没有权力和影响力的地位。而克明作为封建家长的权威地位和对觉新的支配地位也从should, will,must,always,boundless,more和never等词的使用中体现出来。其中,高值情态词should含有“应该”的意思,表明了克明作为长辈对长房长孙觉新的期望和要求:为家族谋利益,保兴旺。always和never的连续使用增强了克明告诫的力量,体现了克明作为长辈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克明也不是一味地耍长辈的威风,他也懂得向作为晚辈的觉新施与慈爱,故译者并没有将“觉新哪,你听着!”这句话直译成“Listen to me carefully,Juexin”,而是翻译成“Juexin,I want you to pay attention to this”。这里的情态隐喻就恰倒好处地拉近了两辈人之间的距离,起到了套近乎的作用。实际上,语气词“哪”也大大降低了命令的口气,所以用情态隐喻来表达祈使的语气使话语显得更为委婉。

(二)周氏和克明的关系

周氏跟克明的对话言简意赅,两人之间的关系通过情态系统的调动表现得淋漓尽致。周氏跟克明的对话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主要使用低值情态词may和情态副词only来缓和语气。例如,“Juexin,you still look quite pale,maybe you should lie down for a while”,“You must be tired”,从表面上来看这两句是母子间的对话,但仔细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周氏不敢直接要求克明停止对觉新训话,只能婉转而怯懦地向克明提出让觉新去休息的要求。又如“It's only I'm worried Juexin's not feeling well。。。”,这个情态隐喻和only的使用最为传神地表明了周氏的态度:我并非有心跟您作对,实在是担心儿子孱弱的身体。最后一句“Now the bride may arrive any moment”,now和any moment表达了周氏对小叔子的不快,但may又降低了其不满的语气。恰恰相反,克明与周氏说话时语气是严厉的。他使用的几个情态副词now, right away,please表达了对周氏的批评:我教育觉新,你就不应该插嘴。特别是译者添加的情态隐喻you know,暗示克明指责周氏不识大体。而如果译者直译“大嫂,我前面还有许多客人要应酬”为I have many guests to treat,则目的语读者可能不懂克明的言外之意。克明所使用的高值情态词should和must,更表明他在这个家族中所享有的权利和地位。从周氏和克明所使用的情态系统来看,译文向目的语读者展示了两人的关系和地位:叔嫂关系不融洽,小叔子的地位比嫂子高。这跟原作所传达的信息是一致的。周氏是续弦,丈夫身患重病导致大房跟其他各房相比处于弱势地位,故周氏长房长嫂的身份是徒有虚名的,在这个大家族里她始终如履薄冰。长房不济,作为二房当家的克明地位自然高于各房了,所以他对大嫂周氏也就表现出了不应有的不敬。

(三)觉新和周氏的关系

表3很清楚地显示出在觉新和周氏的对话中,周氏的情态使用丰富多变,明确或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并试图影响觉新的态度和行为。例如:Oh,Juexin,I don't want to see you suffer like this.I tried everything I could.But you know how stubborn Plum's mother can be.She knew perfectly well that you and Plum were brought up together。。。She just wouldn't hear of it,for such trivial reasons too.There was nothing I could do.Please,Juexin,suffer this for the sake of your dying father。。。这是周氏为劝慰觉新说的话,其中,I don't want和Please明确表达了她对觉新的颓唐的不满。could属低值情态,周氏用了2次,借此表明她对觉新的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you know的使用含蓄地告诉读者(包括觉新)钱姨妈的古怪脾气人尽皆知。周氏连用She knew,perfectly,well则巧妙地把责任推到了钱姨妈身上。高值情态词wouldn't和such,trivial的连用又更加强调钱姨妈阻挠和破坏女儿婚姻的过错。觉新的情态表达如前所述是单调的,与跟克明对话相似,他在跟继母说话时同样保持执行命令的口吻,如yes和no,而多次出现这种执行命令的语气,译文读者也就能从中品出觉新的无奈和愤懑。原文中觉新所说“不怎么想吃”,译者意译成“I couldn't,re-ally”。高值情态词couldn't和情态副词really连用准确地表达了觉新“根本不想吃”的悲愤心情,这种直接的表达方式亦符合译文读者直截了当的思维习惯。周氏调动各种情态表达手段目的在于推卸责任以及劝诫觉新振作以振门声,而觉新唯唯诺诺的语气虽然透着尊敬,但缺乏感情。由此,译文向目的语读者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周氏和觉新母子感情淡薄,关系疏离,这与原作所要传达的信息也是一致的。

三、结语

以上对话剧《家》英译本典型对话的分析表明:情态系统在研究语篇的人际意义方面有重要的意义,它对文学语篇中的人物性格的刻画和人物关系的表现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通过情态系统,译文读者能清楚地抓住交际的关键,准确地理解剧中人物的关系和剖析人物的心理,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译文对原文人际意义的准确传达。由此也表明,人际功能的情态系统在文学作品的翻译领域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将其作为语言学研究与文学研究的一个切入点,可以为语言学理论分析文学作品提供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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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刘晓晨.从话剧《家》英译本看英若诚的戏剧翻译风格[J].安徽科技学院学报,2010,24(3):8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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