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裕固族民歌文化遗产现状及传承的思考

2013-01-21 18:13于海涛
中州大学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裕固族民歌民族

于海涛

(中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郑州450044)

作为我国西北部特有的少数民族——裕固族,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尚没有引起外界足够的了解和关注。即便如此,裕固族仍然如同那祁连山脚下生长着的繁茂的青稞和遍地飘香的胡麻一样,虽历经久远岁月依然散发着独特的气质。裕固族是甘肃省三大特色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我国西北地区河西走廊中部和祁连山北麓,现仅存人口13000人左右,其先民是古代“回鹘”的一支,于公元七世纪末迁入河西走廊生活,并与各族为邻,逐渐形成裕固族。由于该民族没有文字,仅有本民族通用的语言,且习惯用民歌抒发感情、叙述历史,所以裕固族祖祖辈辈耳口相传的民歌实质上成为他们传承民族历史、维系民俗民风的有效载体。而据中外专家考证,裕固族民歌与远在多瑙河之滨的匈牙利民歌有着惊人的相似,经多方论证有同源之说,再加上裕固族民歌与民族同庚,故此也是研究北方古代少数民族语言和民歌的绝好“标本”和依据,所以,在经济迅速发展、社会日趋进步的今天,保护和传承“裕固族民歌”这项“活化石”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已是刻不容缓。

一、裕固族民歌生存现状

裕固族民歌当前生存的状况不容乐观,形容其已经面临发展的“困境”毫不为过。据笔者深入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探访整理的情况显示,当前裕固族民歌生存的状况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一)自然生态环境的蜕变,使裕固族民歌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

机械化、信息化等现代生活生产方式的强势介入,社会的急剧变迁,逐渐改变了原有的“逐水草而居”、“马蹄声声歌悠扬”的游牧方式;而生态环境的恶化,则带来了草场沙漠化、林带退化的严重后果。近年来,有关政府在莲花草原一带实行的“封山休牧”政策,为自然草场的恢复起到了积极的保护作用。而在牧民聚居点,政府规划补贴新建的生活区宽敞明亮,一辆辆摩托车、农用车从公路草场疾驶而过,不时看到衣着时尚的年轻人谈笑风生……这一方面表明牧民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提高,而另一方面来讲,新事物的出现势必要打破原有的秩序,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古老的民俗民风和民歌艺术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裕固族本是以游牧为主要生活方式的民族,其流传下来的民歌从美学和民俗学诉求对象来讲,除一部分史诗性的歌曲外,大多是与劳动生活的场景、动作以及内心情感密不可分,也可以说是人与自然对话的一种独有形式。如有名的裕固族歌曲《捻羊毛》、《割草歌》、《奶黄牛犊歌》、《剁草歌》等,均是属于劳动场景性歌曲,这些歌声所伴随的必定是人们特定的某项劳动的场面,反映人们对这种生活方式本身的情绪注入。而今,大部分牧民都已定居,由牧转农,生产方式的改变,使劳动类歌曲失去了存在的物质基础,自然原本流传的劳动歌曲就唱的少了。

生活方式的逐渐改变,现代生活方式的迅速传播,电视、网络、流行音乐娱乐方式的渗入,压缩了民歌娱乐性原本不大的空间。辽阔的草原,孤单的牧羊人,纯净的心灵恰恰是裕固民歌不竭的源泉,而安稳的定居生活让人们大多没了这种“闲情逸致”,足不出户就可以欣赏精彩的电视节目,也许正是这种“现代化”的生活方式,阻塞了人们美妙的歌喉,抽空了民歌“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反观年轻一代,在现代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他们的生活观和审美情趣也在渐渐发生变化,学校里的学生对通俗歌曲和流行音乐情有独钟,而对本民族民歌却总是提不起劲儿。

(二)人文环境的异化,导致裕固族民歌演唱人数逐渐减少

经过长期的民族杂居通婚,具有裕固民族纯正血统的成员数量呈递减的趋势,其下一代身上族人的气质和习俗逐渐受“异族”的影响而趋淡化,此种现象直接导致裕固民歌传承人的减少,也就意味着真正会唱裕固歌曲的人数逐渐减少。而另一种情况,裕固族歌曲的另一类别是反映本民族生活情趣的风俗性歌曲,这种歌曲大都在“应景”性的场合演唱,如《戴头面歌》。即将被男方迎娶而离开自己娘家的姑娘都要戴上精心制作的“头面”,并同自己的舅舅或亲人对唱这首《戴头面歌》之后才能上路,这是传统裕固族婚俗中的一项必须的环节。然而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尤其是民族之间的婚姻,都热衷于西式的婚礼,婚纱、礼服、戒指一应俱全,既然仪程简化了,那么《戴头面歌》自是不用唱了。久之,这类风俗性歌曲的传唱率必然下降,会演唱此类歌曲的人也便寥寥了。而近年来,象外出务工、定居、工作等等情况也是导致裕固人口减少的原因之一,也造成了民歌演唱和传承者的人数逐渐减少。

其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就是,随着老年人的去世,那些能够真正了解民歌传承历史、会演唱民歌的老年人和优秀歌手越来越少,对于裕固族民歌传承的自身体系构建来讲,这种“自然减员”是无法弥补的损失。有资料显示,20世纪80年代,裕固族约有40名“民歌演唱能手”,而到了2004年仅仅剩下一半,截至到笔者实地探访的时候,如莲花草原的恩钦卓玛,康乐区的安桂花等,除了已经过世的老人之外,这二十名左右歌手平均年龄也有七旬以上了。从人类社会学的角度看,人和社会本身固有的进化性是具有选择性的,而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看,则人文信息在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带有明显的一贯性。藉此以为,表面看来裕固族民歌演唱和受众人数的减少这一现象是不可逆的,但我们也要注意到借以民俗学的本质特征并结合“人治”,这种民歌文化的有效传承应该能得以贯彻。

二、传承与发展裕固族民歌的必要性分析

裕固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重要一员,裕固族民歌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预见,将来中国音乐的发达也必然要建立在各民族音乐文化共同发展的基础之上”,由此可见,“加强对少数民族音乐的搜集、整理、学习和研究,对于发展和振兴中华民族的音乐文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并有极其深远的意义”。[1]

(一)“只有民族的,才有世界的”

我国著名民族声乐教育家、中国音乐学院院长金铁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曾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即对于民族声乐教育而言,讲台有限,舞台无限,有了民族艺术的兴盛,才能有世界文化的繁荣,两者是递进式的一脉相承。同时,金先生的这一观点也为少数民族传统民歌传承和发展的必要性构建了有力的支撑。一种文化现象的繁荣,贵在构成这种文化各子系统的内在独立性和差异性,“繁花似锦”、“无繁不荣”恰是这个道理。回顾历史,凡经历文化经济大繁荣、大发展的时期,必然是处于各民族、各地域经济文化大融合、大交流的背景前提之下的。我国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实现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大发展、大繁荣,则必然要立足于各民族经济和文化共同发展的基础之上,从这一层面来讲,裕固族传统民歌的传承和发展,则具备更加深远的战略意义。

(二)裕固族民歌艺术能否得到妥善的传承保护和发展,关系到其整个民族兴衰大计

马克思主义对于“民族”是如此定义的:即“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可见,语言、地域以及共同的文化习俗是承载一个民族的关键要素。对于没有有效文字可使用的裕固族而言,裕固族语言及其重要载体——裕固族民歌则成为维系民族历史文化的枢纽。裕固族传统民歌内容丰富,涉及到其历史沿革、风俗民情、生产生活以及与外界交流信息的方方面面。实际上,在没有文字材料记载和历史文化典籍供后人学习了解的情况下,民歌几乎承载了裕固族人的所有。裕固族有句俗语流传至今:“当我忘记故乡的时候,故乡的语言我不会忘记;当我忘记了故乡的语言,故乡的民歌我永远不会忘记”,民歌在裕固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见。据此,妥善的传承和发展裕固族民歌艺术,对于整个裕固民族来讲,意义非凡。

三、有效传承基础上的可行性再发展方略

对于裕固族民歌的真正关注,始于20世纪80年代,“198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划组织了一次少数民族传统文化遗存的普查,此次调查的主要工作是由时任杭州师范音乐学院教授杜亚雄先生负责”。在这次调查中,散发出独特艺术魅力的裕固族民歌引起了杜亚雄先生的极大关注。之后,通过数次深入到肃南牧区亲自考察走访,杜亚雄撰写了多篇关于裕固族民歌的文章和著作,神秘的裕固民歌开始揭去面纱,逐渐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接着,地方部门曾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来保护和传承裕固语言和民歌,如“1983年11月至1984年7月间,最早转用汉语的酒泉市黄泥堡裕固族乡政府在当地学校开展学习西部裕固语的课堂教学活动,从近邻的明花乡明海片聘请精通西部裕固语的人教学,先后有180人次的学生接受了培训”;[2]2003年,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成立了裕固族文化研究室,使肃南县开始有了自己的研究本土民族文化的专业机构,并编纂《东、西部裕固语汉语词典》,出色完成了国家级的民族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06年5月20日,裕固族民歌经国务院批准,当之无愧的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外,肃南县还举办了一系列的民族歌曲演唱比赛和歌手选拔赛,号召老中青各个年龄层次的优秀歌手和民歌传人踊跃报名,积极参加,为进一步弘扬裕固族传统民歌文化、发现和培养民歌继承人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尤其是濒危项目的重视,相继采取了一些积极有效的保护政策和行动措施,如充实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系目录、派出专家赴各地实地督导和探访等。学术界也相继发表一批有价值的相关文章和著作,就裕固族民歌的传承事宜深入探讨,群策群力,提出了多种传承和保护方法,笔者现将“圈里”比较常见的传承措施粗略归纳如下,如一些文献提到的“内部措施”,对传统音乐要在观念上转变、思想上重视、行动上支持等,2008年,时任肃南县县长的安国锋在人民网作访谈节目时曾表示:“我们各级领导及老百姓要高度重视传统、优秀的民族文化,对发展壮大这个民族有一定的好处,应该重视这个事,无论在安排工作,还是在发展经济、发展教育文化各个方面都能够贯穿进去。”其次便是外部的政策层面上的运作与扶持,诸如设置裕固族音乐文化实物陈列馆、裕固族传统音乐档案馆、各级政府加大文化建设的财力投入、举办有利于发扬民族音乐文化的赛事演出活动等等,不一而足。诸如此类的学术探讨和观点的产生,一方面表明“裕固族民歌现象”已经受到广大社会各界同仁和有关部门的关注,其次也说明一批极具建设性的民歌遗产抢救和保护措施已经产生,裕固族传统民歌的传承体系已初步构建,显示出其乐观的前景。

笔者从社会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在当前社会经济生活高度发展的新历史形势下,民族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也要紧随社会发展步伐,抓紧机遇,走出一条稳妥、健康的持续发展之路,才能从根本上维系本土文化之命脉,激活传统艺术强大的生命力,最终达到各民族文化共同繁荣的宏伟目标,故笔者仅立足于裕固族民歌发展之层面,谈一些看法。

(一)实施培养裕固族民歌“专业传承人”计划

在新的历史时期和新的社会时代背景下,关于民间传统文化遗产的保存与传承问题上,我们不宜仅仅停留在被动的“守护”传统文化的“固有阵地”的层面上,因为社会发展的脚步是永不停息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能做片刻停滞的,生产生活方式、新一代人观念的转变和变化也是不可逆转的,因此,我们应该更新思维,站在新的起点上深入推进传统民歌的发展与完善。“我们也要看到,现代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环境为民族音乐的发展提供了很多机遇。”[3]例如现代社会通畅发达的信息传播方式为民族传统音乐的广泛流传和推介搭建了有效的平台,社会管理职能的进步和学术意识的提高把传统民族艺术抬升到国家级研究项目的高度等等现象,可谓是挑战与机遇并存。

工业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导致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密,肃南县外出务工和从农的人数正逐年增加,安国锋县长曾指出:“让1/3的老百姓转移到工业、旅游业和服务业的领域里面,1/3的老百姓转产搞一些其它方面的生产,比如说劳务输出,到外地打工呀”那么,由政府牵头,在民族事务部门和文化部门主持下,实施培养裕固民歌“专业传承人”计划就显得很有必要了。所谓“专业传承人”,即在编制上从属于政府职能部门(例如裕固族研究室),主要从事裕固族民歌的搜集、整理、创编或者演唱的专门人员。这些人员应该以现有的民间老艺人和歌手为班底,不断吸收和招收有潜质的年轻学员,对其进行有关裕固族语言和传统民歌的系统培训,做到老中青交替,使民族艺术后继有人。当然,“专业传承人”工作内容的最高目标应该是系统、全面的掌握了裕固民歌艺术的精髓之后,能够通过各种平台把裕固族民歌推向更加广阔的空间,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喜爱裕固民歌,为祖国文化的繁荣与发展做出贡献。

(二)着力打造“裕固族民族风情生态园”项目

笔者赴肃南县探访期间,在几位当地友人的带领下,曾到过几处家庭餐馆性质的“饭店”就餐,当时深为他们这种原汁原味的裕固风情环境所打动:山坡松林间时隐时现的彩色帐篷,身着裕固族特色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幼,不远处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羊群,以及三位裕固姐妹即兴表演的歌舞、飘香的青稞酒和特色的手抓羊肉,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过后和几位同仁交换看法,不约而同认为,如若肃南县把这种极具裕固族民族风情特色的分散的“小家庭式餐饮”规范整合,通过一系列社会管理手段进行集约化发展,以牧民聚居点为核心,以生态环境较好的各大草原、湿地为辐射,着力打造“裕固族民族风情生态园”项目,何愁偌大的草原迎不来客人,而裕固民歌和舞蹈也将随之为更多的人所了解和喜爱。据了解,近几年肃南县逐渐兴起了一些自发的、分散的乡土旅游点,县里还专门聘请河西学院历史文化旅游学院的专家作了“肃南乡村旅游”专题讲座,规划打造“绿色生态草原游”、“丹霞地貌特色游”等特色旅游文化,但一是在规范化和规模化方面还有欠缺,再者还必须借助媒体和网络等信息传播平台,引资招商,主动寻找开发合作伙伴,向全国推介,进一步把民族风情系列旅游品牌做强做大,方能使裕固族传统民族音乐文化走上稳妥、健康的持续发展之路,相信到那时,裕固族传统民歌文化也已经得到了科学的传承与发展。

[1]杜亚雄.中国少数民族音乐概论[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2002.

[2]钟进文.裕固语面临传承困境[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11-15.

[3]孔繁昕.多重因素影响下的裕固族传统音乐文化的生存现状[J].大众文艺,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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