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话语与社会》述评

2013-03-26 07:18薛耀琴
疯狂英语·教师版 2013年1期
关键词:社会话语意义

薛耀琴

摘 要:何为话语之意义?它又从何而来?不同哲学家与语言学家对这些问题各持己见。在其新作《意义、话语与社会》中,Wolfgang Teubert教授通过历时性地分析了话语意义研究的历史,详述了认知范式的意义研究存在的缺陷,并深入论述了在意义、话语与社会三者关系上所持的观点。经研究发现,文本(经转写的口语或文本)的意义是话语社团成员对相关文本的互动性阐释与再阐释。因此,考察文本的意义无需关注个体意向性、作者的心理意图或所谓的心理概念,而只需关注文本本身以及它与其他文本的互文性。

关键词:意义;话语;社会

[中图分类号]H31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13)02-0192-4 doi:10.3969/j.issn.1006-2831.2013.01.045

剑桥大学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了著名语料库语言学家、《国际语料库语言学》杂志原主编、英国伯明翰大学英语系教授Wolfgang Teubert的新作《意义、话语与社会》(Teubert, 2011)。话语是复杂的,能够传递的意义亦并非单一理论能完全解释,语言哲学与社会学研究对话语意义的讨论亦从未终止,而该书的出版无疑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话语意义本质的认识。

1. 主要内容

本书290页,共16章,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意义,心智及大脑”(1~7章)详述认知范式意义研究存在的问题,第二部分“话语与社会”(8~16章)深入论述作者在意义、话语与社会三者关系上所持的观点。

第一章,认知范式的语言研究。乔姆斯基语言学与认知语言学在过去五六十年里各自建立了一套反映该机制如何运作的语言认知模型。然而,这些模型在作者看来根本无法真实反映个体令人难以捉摸的心智以及其内在的语言机制,原因是这些认知模型本质上是由一系列话语建构而来的话语客体,而非真实经验的客观存在,即所谓的内在机制。而且由于忽视了语言的社会性,此类建构语言认知模型的尝试,充其量亦只能体现某一交际个体的经验。

第二章,认知语言哲学的历史回顾。作者指出,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基本主张,即话语的意义需要诉诸于人的心智中某个特定机制的思想并非是新创的。相反,它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家Aristotle的《论诠释学》:自然语言中的口语或书面语均依赖于相同的心灵体验而产生意义;阿拉伯哲学家Averroes赞同Aristotle的观点,认为口语或书面语的意义是规约的,而心理概念则是普遍的。中世纪英国哲学家Anselm of Canterbury主张心理意象即为口语或书面语的意义;另一位中世纪哲学家William of Ockham则进一步发展了心理意象理论。无论是Aristotle的心灵体验,Averroes的心理概念,或是Anselm of Canterbury的心理意象,指的均是认知语言学的术语中的“概念表征”。

第三章,心理概念。作者回顾了20世纪后50年里认知语言学家对心理概念的讨论,其中亦是仁者见仁。Chomsky主张心理概念是天赋的,Hilary Putnam则反对这种看法,他认为“意义不只存在于大脑中”(Putnam, 1981);Jerry Fodor在其1975年出版的《思维的语言》(The Language of Thought)中指出,自然语言的所有词都有与之相对应的心理概念,而Anna Wierzbicka则认为,不同的语言拥有不同的心理概念,人的心智只包含数量有限的基本心理概念或语义启动,复杂的心理概念的配置是依靠这些语义启动来完成的。另外,基本心理概念是相互独立的项还是彼此之间存在一套心灵语言句法,不同学者亦是智者见智。

第四章,理论义素与客观现实。作者探讨了欧洲结构语义学与认知语义学在词汇意义的概念化方面的不同看法。Bernard Pottier最初使用义素一词,是用它来指代词汇意义的最小语义构成成分的。而当时深受乔姆斯基语言学影响的德国语言学家Manfred Bierwisch则将义素视为基于人的认知的实体,认为义素同心理概念一样是天赋的。这种对义素的知识本体的坚持,一方面使认知语义学有别于结构语义学,另一方面反倒使义素概念亦变得难以捉摸。

第五章,从概念表征到概念知识本体。随着计算科学的发展,概念、概念表征等认知概念得到广泛应用,计算语言学家试图依靠概念与概念知识本体(相关概念的集合)实现复杂的机器翻译与人工智能。但作者认为,由机器翻译或人工智能得到的语言充其量只能称为受控语言,不是自然语言。

第六章,何为意义。作者详细列举了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问题。其一,术语繁杂,缺乏统一认识。其二,对心理概念与词汇意义的关系也存在不同的看法。Jerry Fodor与Ray Jackendoff认为心理概念与现实词汇是一一对应的,Stephen Levinson认为心理概念应是更加具体化的,即心理概念多于现实词汇,而Dan Sperber与Deirdre Wilson则主张心理概念是抽象的,即心理概念少于现实词汇。其三,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根本问题,是完全忽视了语言的社会性,而过分聚焦于为心理概念建立结构性的分析与描写。

第七章,意义何处寻。作为对该书第一部分“意义,心智及大脑”的总结,作者指出,认知语言学没能说服我们心智即意义之所在。心智与心理概念是不可捉摸的,认知范式或神经语言学的意义研究无益于对意义的本质的认识。意义并非相互独立的个体意向性,亦非个体概念知识本体,更不存在于个体的大脑中。

第八章,作为话语的语言。本章是该书第二部分“话语与社会”的开始。作者提出一般话语是人类话语客体的总和,而具体话语则指代的是具体的自然真实语料(即具体的话语客体)。Wolfgang Teubert主张意义是源于自然真实语言的,因此本章特别强调了自然真实语料在分析语言意义时的唯一可靠性。

第九章,语言与社会。符号化是交际产生意义的前提。话语的意义是话语社团的集体意向性,也是话语社团的成员对话语客体的解读。

第十章,口述社会。作者指明外在现实与话语共享现实的区别,并指出在口述社会中话语客体语料源于话语共享现实。

第十一章,口述社会与文字社会。作者驳斥了关于写作的起源的错误认识。之后,举例说明了文字的产生在话语社团的集体意向性即话语意义的产生中的作用。文本同口传社会交际一样,其意义依语境而变而非一成不变。

第十二章,实证性语言研究离不开语言数据。作者反对认为只有口语才是语言学研究对象的观点。另外,在作者看来,通过综合语言分析、探究说话人意图等途径推导出意义的尝试是没有必要的。

第十三章,意义,知识及话语现实的建构。作者指出意义与知识只是从不同角度对同一话语客体的不同描述。意义在话语社团成员的协作性交际行为过程中不断被加以修改。协作性交际行为建构话语共享现实。

第十四章,科学实验报告。作者不同意科学实验报告是描述客观实验现实的文本的观点。他认为科学实验报告描述的是各种已存在于话语共享现实中的相关话语客体,如方法论、实验设备、实验数据等,其所传递的知识或意义亦是一种话语知识,而非真理。

第十五章,历时性、互文性及阐释学。作者指出,阐释学与后结构主义均认为我们所说的现实是话语建构的现实,是话语构念而不是客观存在。在话语共享现实的社会建构中,对某一话语客体的阐释,依赖于它与其所在话语共享现实内部的其他话语客体的相对关系而不依赖于客观现实。因此所产生的话语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十六章,俳句的意义。作者通过实例详述了互文性与阐释学在解读俳句,分析话语客体的意义中的作用。

最后是该书的结论。作者回顾了全书的主要内容,并再次指明,文本(经转写的口语或文本)的意义是话语社团成员对相关文本的互动性阐释与再阐释。因此,考察文本的意义无需关注个体意向性、作者的心理意图或所谓的心理概念,而只需关注文本本身以及它与其他文本的互文性。

2. 评述

何为话语意义?话语意义从何而来又如何去寻它?这是自从古希腊哲学家就开始思考的问题。不同哲学家与语言学家对这些问题亦是各持己见。尤其是如今方兴未艾的认知语言学,其理论对话语意义研究的影响日益深刻,但作者Wolfgang Teubert在该书中所阐释的话语意义观与认知语言学对话语的认识大相径庭,他作为语料库语言学家的背景在这本探讨话语意义的书中亦展露无遗。该书的亮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该书对于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反驳是全面的、根本的。作者并未在本书一开篇便开始阐释他本人的话语意义观。相反,作者用该书第一部分,即“意义,心智及大脑”整整六章的内容系统地分析了古希腊与中世纪哲学、欧洲结构主义语义学、乔姆斯基语言学及认知语义学等话语意义研究的历史发展。这种历时性的分析无疑使作者更为准确地发现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缺陷。作者从追问心智语言学研究的历史开始,到深入批评认知范式所指的意义即“心理概念”的不可捉摸,再到最后指出计算科学(机器翻译与人工智能)采纳“概念知识本体”作为自动生成语义的计算单位的不切实际,作者对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基本主张提出根本性的质疑,即这类研究存在以下问题:其一,研究对象心理概念完全不可及;其二,研究内部对其基本术语都缺乏共识;其三,研究过分注重认知而完全忽视了语言的社会属性。

第二,该书关于意义、话语与社会三者的动态关联的阐释是建设性的。作者认同批评话语分析关于社会意识形态影响话语建构的论述,但他不同意后者所持的社会在话语与社会的二元关系中起主导作用的主张,他认为情况恰好相反。原因是“权力”、“意识形态”等所谓的影响话语建构的社会因素首先必须是话语共享现实中的话语客体。因此,作者不认为话语是一种社会实践,相反,首先是话语建构了社会。Wolfgang Teubert所说的话语建构社会的过程是指话语建构起社会中的人即话语社团成员所共享的话语现实的过程。作者看来,人类唯一可及的现实是话语建构的现实,是话语共享现实中的各种话语客体即包括批评话语分析侧重的“权力”、“意识形态”等,而非外在现实中的客观存在。话语的意义,或者Wolfgang Teubert所指的话语客体的意义,正是在话语社团成员对这种共享现实进行协作性阐释与再阐释的过程中产生并不断变化的。对某一话语客体的阐释与再阐释依赖于话语共享现实中的其他相关话语客体,即话语客体的意义之源在话语建构社会的过程中,而非心智中的某个内在机制。它是话语社团的集体意向性而非话语社团成员的个体意向性。由于不断被阐释与再阐释,话语客体的意义因此是暂时的、可协商的。

第三,该书强调了自然真实语料在话语意义研究中的作用。Wolfgang Teubert指出,正是由于话语(客体)的意义是在话语建构社会的过程中产生与变化的,因此话语意义要在话语社团成员在协作性的社会交际中说了些什么中找寻,所以自然真实语料在话语意义研究中是不可或缺的。我们无法获知大脑是怎样工作的,所以不得不依靠所掌握的事实,也就是真实的语言数据(张瑞华,2009)。Wolfgang Teubert还同时指出,经转写的口语语料或文本均可作为实证性语言研究的研究对象,因为二者均为构成人类一般话语的一部分,是具体的话语客体的集合。作者不遗余力地强调自然真实语料在话语意义研究中的作用,因为语料库语言学不仅提供了一种新的研究方法,而且提供了一种新的看待语言的方式(张瑞华,2009)。

最后,该书亦有不足之处。其一,Wolfgang Teubert给予认知范式意义研究的部分批评有失偏颇,难脱一概而论之嫌。例如,作者声称认知范式意义研究完全忽略了语言的社会性与语境对话语意义的影响。然而,例如认知语用学中的关联理论所讲的言语交际的明示——推理模式中语境显然是推导话语意义必不可少的因素。其二,作者对如何借助自然真实语料找寻话语意义的具体方法讨论显少,似乎是乏于为其正名所致。其三,该书在内容版排上存在瑕疵,时而以某个语词作章节题目,时而又以成句代之。不过,这些缺陷不足以影响Wolfgang Teubert所著此书为话语意义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认识论与方法论参考。

参考文献

Putnam, Hilary. Reason, Truth and History[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1.

Teubert W., Meaning, Discourse and Society[M]. Amsterdam/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11: XIV, 353.

张瑞华.访英国伯明翰大学语料库语言学家WolfgangTeubert教授[J].外国语,2009(2):8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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